程倚天疑窦不去,见状顿时大惊。
晓掩放下匕首大叫:“来人那,来人那!”程倚天连忙捂起他的嘴巴。晓掩咬了他一口,松开嘴巴然后说:“想我死,就进去啊。”耳中听到屋子里面有响动,一个人从另一边房间飞快跑到这个房间来。程倚天不想生出太多事,急忙抱着她翻身跃上屋顶。趴在屋顶上,程倚天惊怒不已:“你还真叫啊。”见她脖子血流不止,撕下一片衣角要替她包扎。
晓掩用力推开他的手。
“不包起来,血会流掉很多。”
晓掩毫不客气反唇相讥:“流掉很多,死掉了,刚好让你再阻碍,救你的无双姑娘。”一双形状尚且不错的眼睛乜斜他,“你这位大哥好大的本事,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也找得到那样美貌的姑娘。”越说语气越犀利,“说是萍水相逢,心早就大动了吧。喜欢她对不对?有没有立刻爱上她?”
程倚天被问得愣住,晓掩嘴巴“吧唧吧唧”说个不停,他愣是一个字也回不上来。耳中听到下面门“咚”一声,想来有人从里面出来。他连忙捂她的嘴,被晓掩再次咬住手。
这一次咬得可重了,深深两排牙印陷下去,红艳艳的血珠旋即从牙齿松开的地方冒出来。
“你!”程倚天气结。
晓掩没有怕他的意思,下巴一抬,目露高傲。
程倚天更加坚定自己心里的想法。没有深谈,因为下面来事了。
从屋子里出来的,正是这家的主人。刚刚晓掩提到过,老妪将燕无双送给了张抗抗。现在出现在院子里的这个人,一身蓝色布衣,腰里扎条黑腰带,向来便是真人。
张抗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巴里还大声叫喊:“曹伟、白布齐,他妈的你们这两个人阴魂不散,白天来过了晚上又要来,嫌烦不嫌烦?”叫了很多声,四下里也没个动静。
程倚天自思不如现在就跳下去,找这个家伙把话谈开,让他把燕无双还给自己。晓掩却将他的手死死抓住,同时用刀压住没有划开的另一边。
眼见血丝又冒出来,程倚天急忙放弃自己的想法,先去抢她的刀。晓掩不给,程倚天只有硬抢。好容易抢到,晓掩一脚踢下去一片瓦。“啪”的一声,瓦片正碎在张抗抗脚底下。
张抗抗伸手一指:“妈的,原来都在上面。”进屋摆出梯子,攀着梯子爬上来,屋顶上空空如也,已经连个鬼都没剩给他。
张抗抗从屋里提出把柴刀,往黑暗的空地上追出去。
晓掩和程倚天从另一面山墙转出来,程倚天说:“我还是要把燕姑娘先带走。”
“不行!”晓掩断然拒绝,尔后迅速说:“张抗抗要去找叫曹伟和白布齐的,你不想去看看?”
程倚天说:“他们之间的过节,我想,我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是吗,那你知道曹伟和白布齐是什么人?”
程倚天摇头。
晓掩冷冷一笑:“他们两个,一个是青草帮的帮主,一个是如意门的门主,因为要进奇花谷,一个想联手漠北来的用毒高手毒蝎魔,一个不想招惹毒蝎魔,宁可去求在此处颇有影响的霸王彪。”
她刚说完,程倚天的眼睛立刻瞪大。
“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什么?”
“青草帮和如意门,他们,要进哪里?”
“奇花谷啊。”晓掩目光冷冽,“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这儿是莲花乡,往东去就是奇花谷。”
“是啊,”程倚天大受震动之下,忍不住接她的话,“往南是桃花坞。西南是吴家堡,往东南的话——”
“就是颐山咯。”
轻轻五个字,落在他的心头,分明如同五个惊雷炸响。看着晓掩的眼神,他惭愧、内疚。晓掩问:“你还要再去救那个姓‘燕’的姑娘吗?”
他再也坚持不起来,只能嗫嚅:“不、不要!”
在追张抗抗的时候,晓掩向程倚天把这个人解释了一边。
首先,这个张抗抗是个鳏夫。其次,这个人擅长制香,而他的香和别人的香不一样,做出来后起名为“暗香来”的膏体,出售给香粉铺,能够配制加工出贵族太太小姐们特别喜爱的滋养润泽肌肤的产品。
“在暗香来的基础上生产出来最出名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程倚天一边跟着她不紧不慢往前跑,一边摇头。
晓掩掩口笑,过了会儿才说出两个名字:“谢春堂各种气味儿的千金霜,以及桂香斋五两纹银才能买一小瓶的瓷肌膏。”
其他的程倚天都不懂,谢春堂逸城有,他知道,另外,瓷肌膏居然卖五两纹银一小瓶,这桂香斋有多牛掰,应该和谢春堂有得一拼。
“他们的东西居然都在使用‘暗香来’的基础上做出来。”
晓掩点头。
“那就难怪了——”为什么穷乡僻壤的,一个农民的家居然那么高大巍峨?答案不言而语。
张抗抗是个农民,脚程慢得很,等他追到树林里,在空地上发现燃着的篝火,程倚天和晓掩只不过散了趟步似的。张抗抗气喘吁吁,喘了几口气,准备冲上去。
晓掩拉了拉程倚天的手,他们两个暂且找了丛树把自己挡起来。
张抗抗提着柴刀冲到火边,火边分成两个阵营一共坐了三伙人。
其中两伙晓掩都认得:“穿青衣裳的就是青草帮,衣服颜色最深的那个是曹伟。另外两个就是他的土地,一个叫黄达,一个叫赵耳。黄达脸色不好,赵耳耳朵很大,特点明显很好区分,叫得顺口,直接唤作“黄大”“赵二”即可。”
“如意门就是他们左边那伙吗?”
晓掩闻言,瞧他一眼。
火堆旁一共坐了三伙人,青草帮左首的确实是如意门。门主白布齐就穿一身白衣,也是特点鲜明。
第三伙人,晓掩不认得。程倚天也就暂时无从知晓他们的底细。
且说青草帮和如意门,程倚天压低声音问:“他们要进奇花谷,为什么?”
晓掩说:“江湖传言,奇花谷主桑越人设圈套杀了包括慕容世家、孟家堡、华山派以及青城派的重要人物。刚才我说的那些门派,迄今无人来奇花谷寻仇。为什么呢?因为慕容世家的掌门慕容懿德,孟家堡的孟氏夫人,还有华山派掌门郑晓峰、青城派掌门欧阳木通,他们个个自恃身份尊贵,心里就算痛极了,也不会纡尊降贵来奇花谷这种地方。”顿了顿,接下去,“可是,不来寻仇,不代表不想报仇。别人尚且罢了,郑晓峰和欧阳木通可都只有一个儿子,郑尧和欧阳和死了,这两个人可就绝后了。当然,再娶小妾生上十个八个另当别论。可是亲儿子,如同命根儿。命根儿没了,他们能善罢甘休?”
程倚天一颗玲珑心,一点就通:“这些人,必定是受了指使。”
“也不一定。”晓掩头也不回,眼睛看着前方火光熊熊处,轻声回答,“也有可能他们自愿前来。六大门派啊,如果攀上关系,在武林中的地位一下子就会拔高许多。换作你,你不愿意?”
程倚天被教训得暗暗叹息。
是啊,就算经历了那么大一场变故,他在江湖上依然只是只小菜鸟。没有杜叔叔他们的照拂,空有一身高绝的武功,现在怎么死的都搞不清。
洗心楼一役,己方是胜得极不光彩。可是,再怎么不光彩,洗心楼保住了。尚武门还站在洗心楼这一边,公文上只说华毅扬一伙乃是卷入了江湖争斗,没提洗心楼半个字。就是私下里,华毅扬他们的死,罪名全部扣在云杉和奇花谷主头上。这世上的事,只要有了背黑锅的,其他人马上被洗白得连婴儿都会自愧不如。
程倚天明知自己太天真,这会儿更加谦虚,趴在晓掩身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晓掩观察那边许久,觉得不妥,侧脸同他说话:“怎么啦?”
程倚天闷闷道:“没什么。”
晓掩目光如炬:“有什么,你全部问出来就是。”
程倚天想说“不想问了呢”,碰到她皱眉的神情,没办法,只好说:“张抗抗是个农民是吧?”
“嗯。”
“那么,你奶奶呢?”
晓掩冷冷一笑:“自然也是。”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奶奶我该如何称呼。”
“草鬼婆。”
“啊?”
“河东村会养虫子的草鬼婆,天上有针状吻的彩虹将军头,你不是已经领教过?”
“那个只是——”
“一般甲虫。”
“对呀!”每次都被瞧破心事,程倚天不觉很是丧气,点点头。
晓掩趴在草丛中说:“她饲养的甲虫原本都是供给城里的大户食用。”
程倚天巨汗。
“青芒、绿果、白莲、熊掌、佛座、紫莲……这些虫子,或是背上,或是腹部,剜出来的部分,油抹过,炒一炒,味道都美妙无比。”
“只是被张抗抗配的凤鸾香给熏坏了。”说到这儿,她蓦然话锋一转。
程倚天轻轻“哦”了一声。
“因为张抗抗的独生儿子被毒蛇咬了一口,半条腿都毒死了,最后只能截掉。他儿子非要说那天被蛇咬的时候,草鬼婆的甲虫也在场。张抗抗心疼儿子没了腿,二话不说,配了凤鸾香,趁我奶奶不在家,熏我奶奶养甲虫的屋子。”
“熏过香的虫子会怎么样?”
“状态癫狂。”
程倚天一脸迷惘,表示不解。
晓掩感到不可思议:“颠鸾倒凤的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程倚天还是那般不好意思,“唔唔”两声,蒙混过去。
晓掩说:“甲虫有心性,颠倒了心性,每天就只分泌一些奇怪的粘液,这些粘液都有异味,虫子喜欢,人很讨厌。肉就坏了。”稍顿,尔后接:“坏了之后就不能再用。加上我奶奶一开始不知道,送了一批坏掉的肉进城。”
这结果如何,当然不用赘述。
“也不至于发展到水火不容。”程倚天好久才冒出来这一句。
草鬼婆枣林放彩虹将军头(这显然已经不是供食用的甲虫),还抓了燕无双,诸般动作都说明,草鬼婆自己都已经到了癫狂状态。
晓掩说:“草鬼婆没了经济来源,将孙女送给了称霸一方的霸王彪。”
程倚天闻言这才吃了一惊。
他看晓掩,晓掩转脸也看他。
程倚天轻声问:“草鬼婆到底有几个孙女?”
“一个。”
“就叫晓掩?”
“嗯!”晓掩轻轻点头。
晓掩说:“莲花乡里这些天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很多,即便是农民,也会知道为了什么。”
这算回答了程倚天一开始的问题。
“那么,”程倚天想了想,郑重又问:“张抗抗和毒蝎魔、霸王彪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