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过字,补过画,玉雪笙和程倚天一起品茶。喝茶之时说到天南地北的茶文化,玉雪笙不愧肖夫人杰出的手下,各地茶叶的特色、茶具的选用以及相关的故事传说,短短半个时辰内,她竟然信手拈来。
说得一旁倾听的萧三郎忍不住心惊肉跳。
看到雷冲和杜伯扬一起赶来,萧三郎忐忑不安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
雷冲伸了伸手,示意不要拘礼。杜伯扬跟在旁边,雷冲和杜伯扬一起站在程倚天旁边。
玉雪笙正在说武夷大红袍的故事,这个故事被她修改了一下,变成一位美丽的女子救助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书生高中,回来要娶曾经救过他的恩人。少女的茶树,被书生披上皇上御赐的大红袍,少女自己,则收到书生携带而来的恳请少女嫁给自己的红嫁衣。
“嫁衣”一词正说完,玉雪笙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射出勾魂夺魄的柔情。
雷冲也不言语,率领杜伯扬、萧三郎和“快剑”杨昱一起站在程倚天身后。
程倚天知道,但是程倚天没有立刻起身。
他得先给屡次暗示他的这位“美丽少女”答复。
答复得越早,心意几何说得越清楚。而相反,如果因为向义父见礼,引得对方借行礼数为借口,含糊了自己的心意,未来反而多事。
这是程倚天此刻心里的计较。
这一番计较,多出沉默的时间,对面,玉雪笙玉姑娘果然露出不安。
都是聪明人,何必打哑谜?
程倚天抬手拿起桌面上紫砂茶壶,给玉雪笙满了一杯。
“我只有颐山的毛峰茶,年份也不是很好,还能喝而已。蒙玉姑娘不嫌弃,再请用一杯。”
“好!”雷冲来不及去说别人的不是,大声赞了一声自己儿子的好。习惯性去拉程倚天的手。程倚天一如既往,在他面前很是温顺,站起来,安静说:“义父。”
雷冲转脸冷冷看了玉雪笙一眼,然后对杨昱说:“去给玉姑娘拿些雨前刚摘的毛峰。”杨昱去了,片刻后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回来,瞅了老爷子一眼,得到肯定,走过去,把盒子递给玉雪笙。
雷冲说:“这是山顶上老茶树发芽然后采得的,也是好茶。还望玉姑娘不要嫌弃。”
玉雪笙计谋没有得逞,又是失望又是尴尬,又止不住内心一阵惊慌。看了木盒一眼,伸手接过来,口中道:“多谢老爷子。”
她不动,雷冲就直接问:“玉姑娘费尽心思进我儿之离尘居,客做了,茶也品了,还有其他指教?”
“不敢。”玉雪笙心中不甘,嘴巴上说得很是负气。
雷冲问程倚天:“书都读了吗?尤其是那篇《诫子书》——”
程倚天恭恭敬敬答:“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诸葛文章,儿子不敢怠慢。”
雷冲瞧了瞧玉雪笙,转眼再瞧他:“这身衣服不错,颜色我很喜欢。”又对杨昱说:“玉姑娘在此逗留时间很长,该累了。送客。”
杨昱闻言,立刻走到玉雪笙面前,手一伸:“请!”
玉雪笙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这才离开离尘居。
离尘居已经暴露,玉雪笙一次试探未果,下一次试探必定还会出现。肖飞艳肖夫人培养这些绝色少女做什么?一开始,雷冲和其他三人都明白。既然这样,他们不得已,还是要想应对之策。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公子先离开逸城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一直被迫醉心练武的逸城公子程倚天,即将正式出山,开始闯荡江湖。
做什么事呢?
冷无常给老爷子带过来一个消息:江夏镇庄子(即六年前他们一起呆过的那座农庄),庄主卢成化的儿子卢海波前几天失踪。
“怎么会有这种事?”
雷冲、杜伯扬和萧三郎都感到奇怪无比。
萧三郎问:“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呢?”
冷无常不答。
也是,无常兄弟向来腿脚甚快,嘴巴很慢。这样一件已经传到颐山来的大事情,个中情由肯定复杂得很。
杜伯扬派人探查,查回来的消息报呈杜伯扬,杜伯扬又说与其他人知道。
“卢成化在江夏,作风是有些强霸,可是由上头管着,两湖总管何翩翩并不十分纵容部下,卢成化日常为人倒也还好。他儿子和他一样,位于得势和故意压制着自己之间。要说得罪嘛,思来想去也没其他什么,就是十日前在街上,因见一女子背影甚美,回头看了却发现那女子极丑,觉得受到愚弄,狠狠啐了丑女一口。”
“那丑女竟然就去庄上,把卢海波给掠走了?”发出疑问的,是雷冲。
萧三郎默不作声。
杜伯扬一时也闭了口。
卢成化能被逸城招募,本身就不是善茬。他儿子卢海波纵然不是什么高手,被一个女人不知不觉从家里给掳走,确实叫人诧异。
“庄上的人找了吗?”雷冲问。
“他二叔‘一缕烟’卢成青,卢成化的左右手——‘千仞刀’范大成、‘铁刺猬’刘奕可——都去了。”杜伯扬答。
“结果怎样?”
“没找到。”
“谁没找到?”
“卢海波。”说到这儿,杜伯扬脸色有些凝重,“那丑女,据说皮肤黑黄,鼻梁两颊还有麻点,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真的非常丑陋。可是本事好。”
“好到整个江夏镇的庄子拿她都没有办法……”雷冲一边唏嘘,一边止不住深思。
“没有查出两湖地界,曾经出过类似这些特征的高手。”杜伯扬知道他的心思。
“真的只是丑颜无敌吗?”不知怎的,雷冲就是免不了一阵忧心。
“确实。”杜伯扬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么,”雷冲想了想说,“就让天儿插手管一管这件事吧。两湖总管何翩翩要密切配合公子,随时把那丑女的行踪探听清楚,飞鸽传书给公子知道。”
谁陪程倚天去呢?
萧三郎主动请缨:“我去!”
雷冲又想了想,对杜伯扬说:“扬州的事情做得差不多,就让十三回来吧。”闯荡江湖这种事,杜伯扬固然精明,可是,一来杜大当家名头一直很想,到哪里都有树大招风之感;二来,逸城和洗心楼,哪儿也离不开他。冷无常平日里一声不吭的,在程倚天身边,实则帮不了太多。萧三郎和殷十三最合适。
杜伯扬说:“好!”
三日之后,在扬州办事的殷十三接到颐山传书,又过一日,神爪殷十三快马赶回逸城。
且说在金陵,有一户姓华的人家,一个丫鬟所生的女孩突然也从家里失踪。这个失踪,和江夏镇卢成化的儿子卢海波始终不同,家里人都知道,这个女孩十有八九是自己从家里逃出去。
一个女孩儿家家的,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跑到虽然天高地远、却充满种种未知的外面世界去呢?
这就要从这个女孩的身世说起。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她母亲的身份。一个丫鬟,却给一家之主生出了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这个女孩叫华淑琪,按排行来说应该是华六小姐。上面五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华六小姐从家里逃跑,最着急的既不是五个姐姐,也不是五个姐姐的丈夫,她的母亲已经死了,父亲操不过来这个心,妹妹华淑萱从来没把这个六姐当作家人过——最着急的是谁呢?
一个叫“欧阳和”的少年。
湖城,坐落在安徽山区,地方不算小,由于群山环抱的缘故,经济并不算太发达。城里面街道挺多的,铺子的品种倒还算齐全,只是略微少了些。离家已经半月有余的六小姐华淑琪牵着一直跟随自己的枣红马,打量街景半晌,终于决定投宿在城南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里。
这个客栈的名字叫来顺,前面两层楼做酒楼,后面三进屋子,上上下下隔有二十多间房间,才是客房。
华淑琪风餐露宿多日了,进了客栈便要了一间上房,休整一下,才到前面店堂的二楼用饭。
店小二是个嘴皮子伶俐手脚很利索的人,按照客人的吩咐一会儿工夫两素一荤一个汤一碗白米饭就给整上来。华淑琪坐在靠窗口光线很好的桌子上,好好舒展了一下手脚,拿起筷子安心享用。刚吃,街道上马蹄声响。华淑琪其实心里有事,止不住探头往窗外一瞧,呀!一个少年带着两个家人模样的人已骑马来到来顺客栈。
有伙计出门相迎,少年把马缰绳抛给了家人中的一个,自个儿抢先从门口进来。
华淑琪都来不及回避,少年脚步蹬蹬,直接上了二楼。
华淑琪和他来了个面对面,隔得还远,华淑琪已经被这仓促发生的意外惊到,呆呆的,那少年一个箭步冲过来。
少年把她的手一把抓住,口中道:“六妹妹,我可算找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