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龙州界南的于梁,东边和丰野相接,南边则靠着新州的玉门溪。郊外,一座私人庄园内,大片幽蓝花正在盛开。
幽蓝花是蓬莱洲上珍贵花种,数十朵蓝紫色小花聚集成一朵大花,一支茎秆细细长长挺立在绿草丛中,撑得花朵华丽的好像礼花绽放。而成千上万这样的花铺开来,那情形,自然更是难得。
而流连在花丛,观赏这些名贵幽蓝花的,正是上邪夫人座下的金瑶姑娘。
金瑶回过一次天衡峰,上邪夫人接到传书后,知道第一次行动已经失败。魅女香,除了法音禅师知道之外,上邪夫人也知道。这有赖于当年监视白孤鸿的行动,上邪夫人座下也有许多专门收集情报的人。上邪夫人找到刘景空,想和他合作。上邪夫人提出的,对付白瀛楚的第一个方法便是:湘部女主清晰(清晰那时已经成为湘部女主)。红珠果和游兰草混合出的毒药都能被白瀛楚的功夫给逼出来,这魅女香独辟蹊径,只是催发男性激情,白瀛楚只要上套,便避无可避。
只是有一点,晰在白瀛楚面前出现过,白瀛楚也没表示对她有兴趣。如今众所周知的是,白瀛楚娶了雪国的公主封为雪夫人。这位雪夫人,那可是但凡看过的人公认的漂亮。据说,这位雪夫人曾有“天下第一美”的美称,待亲眼看过,确实名不虚传,白瀛楚更加不会对姿色远逊于雪夫人的清晰没意思。
刘景空不乐观,上邪夫人有方法让他乐观。打扮成跳海神祭的瑞祥郡主样子的清晰女主,哼着配上《海潮升平》旋律的独门咒语,跳着海神祭的舞蹈,散发着魅女香的魅惑力,白瀛楚没出所料,果然坠入彀中。
天蛉珠阻挡了三十六骑,淄灵虫也困扰了他们些许,遇到鹰王和清晰,上邪夫人以及刘景空皆认为三十六骑绝对无胆去打扰鹰王和清晰的好事。
可是,怎么会有司空长烈这样的直性情呢?功亏一篑实在令人扼腕不已!
前来会见金瑶的,是刘景空。
得知上邪夫人要和自己合作,刘景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第一仗就足以显示上邪夫人的诚心。失败固然叫人可惜,但是,上了这条船哪里还有下去的可能?一条道走到黑,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自然还是要绞尽脑汁通力合作。
金瑶这次给刘景空带过来的是炸药,这是葡萄牙的船经过时,和白鲨舰队交战,被白鲨舰队击败然后得到。当时一共得了一百五十箱,鹰王着人取了五十箱自发去研究,另外一百箱存了三十箱在国库,七十箱放在军屯。
鹰王去南盟,将三十六骑全带走了,城内防备有机可乘,上邪夫人用尽关系得到十箱炸药,现在全给刘景空送过来。
刘景空手下,除了东洋人丰南兄弟外,还有一个归降了的海盗队伍,为首的叫汪真,得力的下属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平素里只用外号称呼,分别是:黑蛇头、赤蛇尾、毒龙刺、大铁锤,还有两个力气非常大的夯货,其中一个是曾经在白麓挑战过司空长烈亲随的熊憨,还有一个叫大力谭,两个人皆身高个大膀阔腰圆,光靠力气的话,一个人打十个人不在话下。
上邪夫人的意思,这次想好好使用这些炸药,就靠这支海盗队伍了!
新州城主兼新月盟主梁凡,得知鹰王率三十六骑已经过了玉门溪后,立刻率领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应。鹰王到达新州界后,远远看到簇簇的人群,梁盟主的迎接仪式堪称盛大。
新州既靠近龙州,离三部也不远,一直是天都可以拉拢联盟的对象。鹰王下马,和梁凡相见,二人互敬行礼问好寒暄好不亲热。梁凡带来了符合天都王制的车辇,鹰王也不退却,弃马登车,三十六骑分作两队伴随左右,梁凡车辇紧跟其后。回城的队伍绵延数里,浩浩荡荡。行至城内,引起新州百姓的旁观。新州百姓皆对天都王兴致满满,同时,也尊敬有加,跪倒在路边,高呼:鹰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风骑马走在车辇旁边,透过窗户,对鹰王说:“梁盟主素日教导百姓,端是有方。”
鹰王人在车辇内,街上的情景落在眼里,心里也觉得非常宽慰。
不过,丰野的事尤在眼前,包括刘景空在内的人,谁不是敬畏有加在表面?只是,魅女香依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人人都知道天都王厉害,所以,想必人人都在背后研究天都王的弱点。鹰王的弱点就是女人,清晰女主就被用得恰到好处。
司空长烈骑马跟在另一边,鹰王想了想,对他说:“待到行宫,你去查一查,新州的一切,是否和天都的都很类似?”教导百姓,若只是一时口头奉承,那便是假的。可是,假如体制都全盘类似,一番朝圣之心,便真了七八成。
行宫便在城中的万宁寺内,主持清远大师率全寺僧众在寺外等候鹰王殿下。清远大师四名得意弟子:修仁、修义、修道、修德,随同师父,将鹰王殿下并梁王一起迎接进去,大殿上,素斋已经准备好,梁王陪同鹰王用午膳。
司空长烈带毕坤、袁彬上街,走访了半日,晚上回来,回报主上:“新州之内,各行各业气象都类似天都。物质充足百姓生活富足,民生很平稳。”
鹰王便放心了。
龙舟节当天,鹰王同梁王同行,来到桓河金湾码头。
渔业是南盟诸城主要民生,划船的技术是这儿的小伙子最需要掌握的本领之一。这儿的男孩子,大凡刚生下来就要放在水盆中随水漂,漂到会坐会站,和水就极为亲密了。弱冠之年,垂髻习水,舞勺驾船,志学之年如果不能出入江波或者海上捕捞一条十斤重以上的大鱼,那么,将会收到歧视。这样的风俗文化催生了龙舟节。龙舟节这天,码头上舟船齐聚,平素的惯例,便是由南盟主梁王点燃酬神的十三响礼炮,然后第一轮轻舟赛便即刻开始。
今年的龙舟节比较特殊,盖因梁王一直膜拜天都,这次去过谷神节之后,对天都酬神典礼支**盛大无比仰慕。因此,效仿天都酬神,梁王不仅安排了大型歌舞,还重金搜寻大儒写了篇《水神赋》。只是,在念这篇《水神赋》时,梁王自诩不如鹰王文化底蕴深刻,许多字都不认得,拗口的句子也念不出,只得让贤,请鹰王登台诵读。鹰王很谦虚,鼓励梁王自己上。梁王诚心诚意表示,自己只为让南盟百姓更贴切上邦,不在乎自己光耀是否被占。
鹰王这才释然,登上事先搭好的祭台,向着水面诵读这篇《水神赋》。祭文写得还不错,有些长,所以念了些时候。
在念祭文之时,大多数人都在认真倾听,唯独一艘船上甲板上几位站立的船夫表情不屑,且私下议论表示很不耐烦。这艘船停靠的位置离祭台并不近,但是,因为其船体很大,色泽鲜亮,船头船尾的雕刻工艺都胜过其他船只许多,所以,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司空长烈就在祭台下面,率领贺琮、毕坤、佟林、袁彬等列队护卫鹰王两翼位置——鹰王被称为黑翼鹰王,正是因为此了。楚风游目四顾,忽然对他说:“长烈,你看那边。”
然后,除了楚风之外,三十六骑全部看到那艘船体颇大、装饰精美复杂颜色又很鲜亮的船。
佟林前去探查,得来的消息是:梁王座下一位太傅向梁王建议,要让鹰王与民同乐,将建议鹰王登上龙舟,一尝百舸争流的激情和乐趣。那艘大船,其实就是梁王专程为鹰王准备的。所以才做得那么漂亮。至于大小,到时候和这艘船一较高下的船都这么大,所以,并无奇怪之处。
可是,楚风还是觉得不寻常。佟林说完,他便面朝桓河,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鹰王将祭文念完,走下祭台,梁王亲自将火种交到他手里。鹰王点燃引线,十三响礼炮相继响起,震天的响声中,龙舟节正式开始。
轻舟赛分为两个级别,第一轮为经年老手之间的竞争,第二轮则是弱冠少年相互拼搏。所谓轻舟,上面只有三个人。一个人在船头击鼓,另外两个人车轮价划动船桨,将丈许长小船划得几乎要在水面上飞起来一般。因为好手太多,所以每一轮都有近百艘船分作好几组先后竞赛。各种趣事就很多了。比如配合不好,出现船头调转,再比如,新手出战,和别人撞将起来。有一艘龙舟便这样撞翻了,一个少年掉到水里。南盟的少年,哪个不是浪里白条?按说,掉水里就掉水里,有什么要紧?偏偏这个少年就掉出问题来了。首先,这个少年落水之后,帽子掉了,露出来一头乌黑的青丝——居然是个女的。其次,这个女孩儿很显然是不会水的。龙舟行过的水面波涛翻滚,这个头发披散下来的女孩时而露出头来,时而淹没下去。
龙舟上不能出现女人,这可是硬道理。也不知道是哪村哪寨偷偷混进来的丫头,坏了规矩,触犯了神灵,可是大罪。
南盟里面没人敢救。
三十六骑则唯鹰王马首是瞻。
鹰王只看了长烈一眼,蓦地飞身出去。桓河水面上只看见一个黑影几起几伏,他已经来到那个即将沉没的女孩身边。
这可是鹰王独门的轻功,名唤息影。瞬息转移,奇幻无比,水上行走,平缓如同走在陆地。可是,凡人不识货,只当是一般凫水的功夫。不过,即使便当成凫水,凡人水性很好者,不过做到鞋面不沾水而已,做到鹰王这样,身形飘忽姿态优美,却也没那个可能。
眼见着鹰王轻而易举将女孩捞上岸,那一手出神入化“凫水”的功夫,便已经震呆了南盟所有在场的良善百姓。金港码头欢声雷动,在水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渔民都热烈鼓掌。梁王敬佩不已,对鹰王说:“殿下神技!”侍从取过披风,为那名女孩披上。
那女孩年不过十五六,正当豆蔻年华,宽大的披风遮挡住刚刚因被水浸湿而尽数显露的身体,那身体,却已经发育得很好,纤秾适度玲珑有致。一张很标准的鹅蛋脸,湿发贴在脸颊上。什么叫美人如玉,此时此刻当是最好诠释。
鹰王风流秉性,一见之下不由自主不错眼珠。梁王看在眼里,便问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很忐忑,亦很惊慌,嗫嚅:“杨、杨、杨紫芹。”
梁王又问:“哪里人?”
杨紫芹说:“蓝田齐梁人。”说罢,又小声加了一句:“我是杨家屯的,喜欢划龙舟,就来了。”这个女孩看起来真的是太单纯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如实交代会给蓝田,给齐梁,甚至给那个叫“杨家屯”的小村子带来怎样的灾祸。她那艘船上的小伙子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同村玩伴,按制,会被她连累,甚至全部会被投入大牢。
可是,机缘便是这么奇妙!鹰王看上她了,梁王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处理当然需要,不然的话,明年龙舟节可就要冒出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丫头,如何得了?
至于怎么处理,等带回王宫,谁又能具体来查证呢?到时候将这个丫头改头换面即可,神不知鬼不觉,又有什么难得?
鹰王对这一切并不知情。那个来自于乡野的杨紫芹,不过惊艳了一下他的眼睛,转过头去,他便将这个女孩给忘记了。
轻舟赛一共进行了两个时辰,简单用餐之后,下午,重量级别的龙舟赛正式拉开帷幕。
南盟五州五十六城,每城各出一艘龙舟,然后比赛。五十六只船分布在港口码头,果然每一艘大小都类似三十六骑上午看到的那一艘。
梁王太傅果然热情邀请鹰王也上船一试。要知这龙舟赛规模宏大,竞争之时激烈紧迫,对于鹰王这样正当时又血气方刚的人来说,个中趣味着实值得品味。
重量级龙舟的行程很远,要从金港码头一直划到入海口,划船的人总共一百个,左边二十五个,右边二十五个,另外五十个拿着船桨坐在中间,每两里地后,鼓手击鼓,他们便和先前五十人完成一次替换。因为人数实在很多,少一分默契都不行。所以,三十六骑当中,无人可以上船。而三十六骑加起来,人数离划龙舟的额定人数还很远,他们上去划船,也不现实。
楚风竭力阻止鹰王上船。
但是,鹰王认为,这是难得与民同乐的机会,再说,太傅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本来就喜欢这样激情澎湃的竞赛,参与其中,有何不可?
楚风的小心让他也颇警觉。不过,鹰王自诩自己本事,独步蓬莱,哪里还有超过他的对手?艺高人胆大,也就欣然登船。
在五十六面鼓共同发出的如雷鼓声中,五十六艘大船正式起航。划船的壮汉们掀着眉毛、瞪着眼睛,划船的手臂上,一块块肌肉全部凸起,昂扬有利的动作此时此刻确实配合有度整齐划一。码头上的锣鼓也敲起来来,欢送船只离开。
这龙船行进得很快,不多时,便离开岸边观看者的视线。楚风以及其他人都看不到鹰王的身影。
三十六骑里论水性,自然无人能出司空长烈左右。
可是,无论楚风怎么坚持,司空长烈总是哂笑不同意他的忧虑。不就是一艘船上几个船工露出了对主上不敬的神色吗?这世上人这么多,难保有人不喜欢某个人。就算鹰王尊贵,这条道理之下,也不能免。
至于还有一层原因让司空没法追了去,那就是大船是梁王准备的,鹰王是太傅说了上船的,司空作为鹰王近侍,身份地位之特殊,如同鹰王的影子一般,他的言行自然敏感至极。盖因得罪了梁王,南盟必生出异心,所以只怕鹰王在场,也不会同意他没有确实证据之下,公然表达内心的质疑。
可是,事实上楚风依靠直觉做出的推测非常正确。鹰王所乘的龙船底部,确实给安放了两百斤炸药。这两百斤炸药平铺在船底,也就是一个多壮汉的重量而已,一百个人加起来的总重量,误差大致也就这个数,是以从吃水深浅看,压根儿看不出来。可是,这两百斤炸药一旦爆炸,船上的人都要受到波及。因此,龙船划出二十里地后,渐渐偏离航道,接着,便来到一处僻静的水面,这时候四下里望去,所有的船都已经不见了,激烈的竞赛导致无人留意哪一条船的消失,而这艘船上的船工不约而同丢下木桨,然后取出绳索纷纷抛向立于船头的鹰王。
炸药已经被点燃。一百位船工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水里。这些下水的船工拼命往远处游,游了没十几下,一阵巨响从后面传来。炸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力量使得水面剧烈动荡,水性极好的船工也给带得在水里连翻了一个筋斗,全身血液都被冲击得往一处堆积,几乎要将全身爆炸开因而气息凝滞眼睛一片漆黑。连灌了好几口水,这些人才从水里面又爬出来。有些人的七窍已经冒出血来,水一冲,血没了,接着,鼻子嘴巴里,血又涌出来。
而龙船那里,只有破碎的木片以及正在起火的残骸。
为首的船工让人去看看,一个人就去了。
这人游上前,头露出水面不断张望,正要报告:“什么都没有。”突然,脚腕一紧,接着就有一股大力将他拉着把他拽到水里去。
其他人远远看着,就看见那个家伙飞快地不见后,水面上一顿水花乱起,不一会儿水面平静后,那个人就再也上不来。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顿时大惊失色。
为首的船工大喊一声:“快潜下去、潜下去!”在他认为,九十九个人对一个人,稳胜!可是,在战场上,胜负绝非人数多少决定。一来,在水里,空间概念不同于陆地。鹰王水性之高,绝非这些水上的强盗们之前所预料,起伏翻腾之灵活,远远超出与这些人的想象,明明合围成功,人往生一蹬或者往下一沉,便立刻没了踪影。而这出现与消失之间,局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鹰王杀人的本事极少展露在人前,此时此刻就畅快淋漓发挥了一次。九十九名海盗,半个时辰功夫,就被剿杀干净。最后一个人死在他手下后,鹰王猛力将他甩往水底,自己乘这个力道反跃上水面。
浮在水面上,除了看见四分五裂漂浮在水上一片漆黑的龙舟残骸,只剩下一片太平。一点黑影掠过长空,鹰王将食指拇指放入口中,望天发出尖锐的啸声,这点黑影倏的便停在天空那个位置,盘旋两圈,接着往下飞来。
越接近水面,那物降落得越快,离弦之箭似的,眨眼停在被炸断龙头的船首上。原是鹰王饲养的那只叫“小乖”的鹰。
鹰王脸上、身上都有被炸药炸出来的伤口,此时此刻还往外冒血。他撕下衣衫上一截布条,用鲜血浸过,绑在小乖腿上,然后让它去找三十六骑。小乖去了没多久,一艘船便跟着划过来。楚风站在船头,将水里的鹰王给拉上来。
鹰王乘坐的龙舟居然被炸毁了,船上一百多名船工统统都是准备暗杀王驾的刺客。这件事,叫忐忑不安等候在金港码头的梁王猛吃一惊大惊失色。建议鹰王登上龙舟的是太傅,这艘新船也是太傅负责督工建造,划船的一百个人是太傅亲手选的,太傅拍胸脯对自己说:“此事绝对没有问题。”梁王让太傅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傅抖抖索索说不出所以然。
毕坤、佟林、张晗、赵琦奉左将军命走过来,四个人将太傅给抓了。
毕坤说:“梁王,卑职等不敬,这个人,卑职必须将他带回去严加审问。”
梁王理亏,没法拒绝,只得道:“当然,若审问出果然异心早存心生歹念,将军要杀要剐,本王绝不阻拦。”说着说着,还不忘恶狠狠瞪向太傅。可怜见,那太傅确实受人蒙蔽,并不知自己其实惹下了这样严重一件大事。都知道天都的黑翼鹰王尊贵且又极为凶悍,居然得罪了这尊神,还得罪得这样狠,老命肯定别想保住。心里害怕,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当场晕了过去。
鹰王一回万宁寺就沐浴、擦药、更衣。
那两百斤炸药,能将一座山头轰塌了。他没死,不是因为命大,而是百名船工纷纷下水时,他运真力绷断了扔在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绳索,最后一刻及时跳下船的缘故。
即便如此,暴露在外面脸颊上那一块很大的疮疤已经说明那时的情形有多危险。不用看也知道,那和身上的那些疤一样,都那么醒目而又狰狞。若是被明华宫里的那些夫人们看到,不知当场会碎掉多少心。纵然鹰王只是个男人,他那非同一般的俊美也是女子非常爱慕的珍物。而对于鹰王自己来说,样貌几何也许并不十分重要,可是,尊严受到了损害,那和五官的俊美和谐被疤痕破坏,心中会产生怒气和愤恨,道理根本都是一样的。
司空长烈未时奉命前去调查担任刺客的那些船工,一个时辰之后便快马回来。盖因那船工老大并不是无名之辈,司空长烈自己就认识他。在万宁寺的寝殿内,司空长烈上奏鹰王:“那厮叫汪真,是常常出没琉璃、沪沙一带的海盗,原先在紫荆、银门附近的海面上混,被属下率人打过之后才领着他手下那一帮子人换了地盘。”琉璃、沪沙位于蓬莱洲西北,地处荒凉,人烟稀少,往来的商船数量也就不多,日子和在较为富庶的紫荆、银门附近海域混自然不好比。
因为受到了驱逐,所以群体来报复吗?
可是,建造那艘龙舟需要多少钱?购买两百斤炸药又得多少关系多少钱?包括汪真在内,一百名船工,干这一票前就得预付的费用,这些全加在一起,怕已经足够海盗们丰衣足食过两年的。
海盗们居然舍得?
即使舍得,因为没法保证能活着回去,所以是否值得?
司空长烈说:“属下想,汪真应当投了大靠山。”
鹰王一脸阴沉凝重,沉吟良久,才道:“猜得没错,除了刘景空还能有谁胆敢给他做靠山?”一语说罢,一掌拍在桌子上。
梁王站在万宁寺大殿后面的天井内,等候鹰王传召。
袁彬从寝殿里跑出来,笑眯眯对他说:“鹰王殿下已经无碍,梁王放心,只管回去吧。”
梁王说:“卑职心里忐忑得紧,还是面见鹰王殿下,亲眼瞧过,方才放心。”
袁彬说:“梁王不是准备了宴饮晚上进行吗?”
梁王急忙陪笑,道:“不瞒袁将军,还真是的!”
“那么,”袁彬传达鹰王的意思,对梁王说:“梁王现在就请赶紧回去准备吧。”
梁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袁将军,你说的可是真话?”
袁彬点头,道:“千真万确。”
梁王还是不放心,追问:“鹰王殿下居然还会出席我给他准备的宴会?”得到的依然是肯定的答复,他这才真的放心。
梁王回去,袁彬进寝殿复命。
楚风也在寝殿之内,对鹰王说:“殿下,万不可再相信梁凡那厮。”梁王的太傅出的主意让鹰王登上龙舟,炸药炸船这件事,梁凡十有八九也脱不了关系。也许新州和龙州早就勾结在一起呢?
鹰王看看长烈,问:“你是什么看法?”
长烈说:“既然已经来了南盟,就是表示,天都对南盟诸城非常信任,但凡可以,绝不互为敌对位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楚风闻言讥讽:“龙舟出航之前,我便建议前去搜查。”
长烈微微露出惭愧之色,不再言语。
鹰王却把长烈那番话听进去了,一边思忖,一边点头,道:“长烈说得很有道理。”为给长烈宽心,一扫阴霾,微笑道:“孤又没有那么脆弱。”继而笑容褪去,再更换一副严肃的面孔,认真说:“孤已是第二次大难不死,前方依然存在凶险这确实可以预知。不过,到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焉何能让一群海贼阻挡我们一统蓬莱的脚步。”先前安抚了长烈,此刻,他又对楚风说:“你机敏,去梁王宫,万事一如既往需小心着。”
楚风这才欣慰,笑意隐现,抱拳施礼,对主子说:“主上放心,属下自当尽心尽力维护主上安全。”
长烈闻言,毫无心机开口道:“我们都和你一个想法。”顿了顿,又接了句:“只是没你那么细致罢啦!”
众人这才隔阂尽去,一起笑起来。
梁王宫的宴饮酉时开席,鹰王到达之后,宴会便正式开始。抛却桓河上惊心动魄的变故不提,这梁王对每一件事情的安排,倒真的皆很符合鹰王的心意。文武官员见礼的方式参考天都王庭制定的礼法,奴才宫婢必须遵守的礼节也类似明华宫内。宴会上参与演奏的乐器种类很多,曲风或宏伟、或清新、或深厚、或活泼,都不脱高端雅致之下的大气。跳舞的舞姬们样貌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跳出的舞蹈虽不如白麓那回香采女展示,却也可以看了。
脸上带着一块大疤,鹰王却毫无不妥帖之处让别人会有所觉。谈笑风生之间推杯换盏,一切席间应酬都进行得那么流畅。
眼见梁王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鹰王还让司空长烈亲自将太傅给带出来。
太傅衣冠整齐,没有半点被审问拷打过的迹象。
鹰王对梁王说:“太傅受惊,还请王驾好生抚慰。”
梁王这下吃惊可真不小。太傅被传上来,鹰王对太傅说:“不明来路的人,不要见;不明来路的财,不要收。”拍拍手,楚风端上锦盒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有十个金元宝、十个银元宝,还有一层夹层,里面放着珍珠项链、翡翠手镯、蓝玉花钿和黄金镶宝耳环,皆一式两份。太傅有两个夫人,夹层里的首饰分明是鹰王为太傅的夫人准备。太傅做了错事,不仅没得责备,还得了厚礼,侥幸惭愧之余,感激不已。
梁王也非常感动,带着太傅以及南盟诸城的城主、百官,齐齐向鹰王行跪拜大礼。
鹰王笑意盎然,免众人礼。
梁王表示:“士为知己者死。殿下如此待我,日后定当全力相报。”
整整两个时辰的宴饮,结束之后,鹰王、梁王以及各位城主皆醉了。三十六骑护送主上回去,一路上也平顺无波。回到行宫,进了寝殿,毕坤、佟林将鹰王扶进内室。楚风和司空长烈都在外面等,等到毕坤、佟林从殿里出来。
楚风一眼瞧见两个家伙脸色不太对劲,便问:“怎么啦?”
毕坤说:“梁王准备了一份厚礼在内室。”
楚风目露疑问。
佟林说:“上午鹰王从水里捞出来一个女的……”
楚风和司空长烈立刻全明白了。明白之后,他们的心情顿时也变得古怪之极。
主上好女色,这早已不是秘密。先前便在丰野遇到了湘部的清晰女主,被清晰女主算计得,差点儿就性命不保。这时候,又有梁王贡献了女子上来。虽说一开口那一身的土腥味儿遮也遮不住,可是,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危险?
楚风让司空长烈进去看看。
司空长烈微微脸红,说:“不去!”
楚风说:“饮马客栈附近的小树林里,你不是非常胆大英勇吗?”
司空长烈脸更红了,说:“一码归一码。”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目光,那个叫“杨紫什么”的少女,绝非一个藏得了心机害得了他人的人,尤其,还是要加害鹰王这样并不容易得手的硬刺头。
只怕让那个女孩拿起刀来,她也吓得将刀远远抛开。
所以,司空长烈对大家道:“大家留点神,轮流换班将此处护卫好吧。一个弱智女流而已,该怎么着怎么着。”毕坤佟林立刻散了,楚风瞧瞧形式,自己占不了司空长烈的先,也做不了三十六骑的主,只得也遵照司空长烈的安排暂且回自己的房间。
单说鹰王,出梁王宫时酒意正浓,回到寝殿,酒意其实已经退了不少。他太虚功在身,功力流转一个小周天,可以将酒水完全逼出来。不过,既然有佳人在房间内,这一丝酒意欲留就留着吧!
那个被他从水里捞出来的女孩,端坐在床上,清纯稚嫩的样子,显得她还只是刚刚长成的吧。
只是,在摇曳的烛光下,那一张雪白无暇的鹅蛋脸上,眉毛越发显得如春山,双眸剪水映着灯光闪烁似明星,穿着薄薄的寝衣,那刻意选来的嫩嫩的粉色,映衬得整个人若春花般绽放。即便是上午时分刚从水里出来的样子,大概也不如现在妩媚动人之万一。那时的样子,让清醒状态下的他失神,而现在的样子,酒醉之下的他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心动带着酒意,牵绊、顾忌,统统被抛在九霄云外。
鹰王对于美丽的女人,征服只有一个方式。没有语言,只有动作。动作完全遵照他的内心,释放着他的热情,宣泄着他的欲望,在此基础上,让对方得到宠爱,得到温存。
年少无知的少女,就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更改了她的身份。剧烈的疼痛,让她不适,但是英雄的爱抚,让她满心欢喜,努力地迎合,全心地感受,她的灵魂和他的节奏合二为一。
漫长时间之后,浑身酸疼的少女沉沉睡去。醒来时,枕畔已经空置。
凌晨时分,行宫外五里处一片竹林里,一个月白色身影从万竿青竹上一掠而过。薄薄的晨雾渲染着的略显迷蒙的竹林绿影,浓墨重彩好像一副美丽的画卷。月白色轻盈的身影只若画卷中一个时隐时现飘飘渺渺的仙人……
上午巳时,鹰王离开万宁寺,梁王携南盟城主并文武一起相送。出城十里,一女子骑在马上,在太傅的引领下来到鹰王马前。梁王骑马和鹰王并列,远离南盟众人。梁王笑着对鹰王说:“紫芩生涩,殿下可还满意否?”
这个昨天还引起澎湃激情的少女,今天突然便没了吸引鹰王的魔力。鹰王故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笑了,说:“不错!”说罢,示意杨紫芩可以骑马到他身边来。
杨紫芩,名字里原来的“芹”字已经更改。她的父亲原本是农夫,如今也成了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医生。紫芩,便是黄芩所开紫色小花,比起原来的名字,有出处有味道。最重要的是,破坏规矩混入龙舟节的少女已经被处决了,跟着鹰王回天都的,是有崭新身份的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