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容不仅偷空跑出来向林卓传递了这个价值连城的消息,脸上浓重的担忧也不似作伪。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种东西,听起来扯淡,实质上还是挺科学的。林卓间接把他搞得水深火热********,他却反过来对林卓死心塌地。
大概清漪毫不避讳的经常出入林家大宅,让马管事认为自己的拉皮条大业取得了圆满成功,作为媒人,当然是坐一条船。
林卓却缓缓松了口气,未知的敌人最可怕,既然浮出了水面,那就有应对的办法,不足为惧。
冲着马容微微一笑,林卓面色如常,“马容啊,里面那个,就是省城来下札子的吧?”
听到林卓直呼其名,马容迅速忧虑尽去,这是被接纳了的节奏啊,“正是,是藩司的人。”
“你且打探一下,那赵固,是个什么格调的人物,知己知彼嘛。”
“是,马容这就去,请公子放心。”马容大步离去,背影颇有些风萧萧兮的豪迈。
林卓的眼睛里跃动着一簇簇活泼的小火苗儿,本想安静的打怪升级考科举,奈何大明朝的土著们前仆后继要跟洒家掰腕子,其乐无穷。
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最好,提学官,不行。
回到双胞胎组合演唱会的现场,身边的县学弟兄们依旧很没出息,很不长脸,鼓眼舔嘴的模样,说不出的猥琐沉迷,让人很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心神失守,一扑而上把台上两个搔首弄姿的诱人尤物压在身下蹂躏。
金凫等人把持不住再正常不过,林卓恶趣味的特意关注了一下李路,这个头号闷骚男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口嫌体正直,这会儿本色不改,看到台上两位女优动作大些,露出些光彩来,忙不迭低头他顾,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非礼勿视之类的,只不过喉结连动,咕嘟咕嘟声连绵不绝,深深的出卖了他火热的闷骚之心。
林卓在这左顾右盼看风景,自得其趣,殊不知他也是别人剧情中的人物,戎县的大才子大驾光临,无论是诗词还是肉体,不留下点儿什么,怎能对得起自己,双胞胎组合在台上就频频暗送秋波,只是可惜,林卓那会儿四处关注男人,全数明珠投暗。
表演结束,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遍地的男人中,会有两个幸运儿能够一亲芳泽,顿时荷尔蒙炸裂,大堂里面的空气都燥热了许多。
自从清漪去后,清池苑的高-潮老板再也没有摆弄过清官人的套路,水太深,太危险。双胞胎组合作为清池苑的当家头牌,隔三差五的也是要出个台的,最多让她们自己挑男人。
却跟以往两位娇娃在台上挑三拣四不同,只见这两个风尘佳丽竟是细步走下,来到林卓面前,屈膝福了一福,然后螓首微垂,一副千肯万肯任君采撷的模样。
台下一阵轰然,下来请男人也就算了,两个人还请同一个,这是要逆天啊。
林卓懵逼片刻,才发现,自己被人约-炮了,还是两个一起约,顿时有些头大,哥们儿的处男之身可不能在这里交代。
“两位姑娘深情厚谊,林卓心领,然而此行只为欣赏姑娘才艺,并无杂念,”林卓赶紧出声拒绝,这种飞来艳福,明显不是林卓的菜。
面前两位娇娃,竟同时露出些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泫然欲泣。
林卓顿感坐蜡,这种拒绝或许有点儿生硬?算了,抄首诗词给她们,算是补偿,能不能行?
“两位姑娘才艺惊人,林卓偶有所得,愿以此相赠,了却这段缘分,不知可否?”
两位姑娘相顾对视,一丝丝讶异闪过,居然有这种人,送上门的肉不吃,宁愿倒贴一瓶酱油?
围观众叹息声起,发出各种各样的赞叹,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口水味儿。
只有金凫稳坐原地,摇头晃脑,若有所得,心中得意,“这两位的人品肯定不行,必然松松垮垮,食之无味,卓哥儿精益求精,宁缺毋滥,真是此道高手。”
“敢请公子赐教。”双胞胎组合还是比较务实的,爽一夜跟提升逼格相比,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林卓当即制备笔墨,现场挥毫命笔,因为是免费赠送,还有些被胁迫的不美好感觉,质量不能不过关,不然砸自己招牌,但是,字数肯定没有保障,作家都是有态度的。
“惊晓漏,护春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林卓片刻之间就落笔完工,朝周遭拱拱手,就算交代了场面,双胞胎组合捧着词句,又望望林卓,觉得生意似乎做亏了,要是能二者兼得多好啊。
林卓的诗词才气纵横,大家都已经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还是被这个速度给震了一震,戎县才气九分,端的非同小可。
“好一副少女怀春图……”
“最妙是那寄语酿花风日好,真个活灵活现……”
……
照例的拍马屁大会如火如荼,尽管这些诗词赏析故作呻吟,令人蛋疼,林卓也就再三表示感谢,偶尔跟人对拍一下,有来有往,场面热闹非凡,有才可以,傲物不行。
但是人群中却有个商人打扮的人,激灵灵竖着耳朵,对只言片语都很留心,眼睛里闪烁着金黄色的光泽。
重回县学之后,林卓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扭扭捏捏,各种被动,省城陈敦义的邀请、府城何举的邀请以及县城里的各种文会、诗会,都现身参与,踊跃“创作”,出口成章,诗词立就,交结各地文士读书人,一时间林卓文名躁动川中,震慑滇黔等地,甚至向着江南文华之地传播而去。
金凫等人与有荣焉,帮忙宣传推广不遗余力,看在赵宗琪等人眼里,心下更是愤懑,屡次发动集体智慧找林卓的缺陷,一有所得就如获至宝,前去找林卓挑衅,只盼望着能够踩着林卓一朝上位,奈何林卓过于BUG,赵公子组团都刷他不过,屡屡折戟沉沙,却让林卓的才名更上一层楼。
今天赵公子又来了,金凫等人早已见惯不怪,还戏谑两句,“赵公子,君子六艺,诗词歌赋对联,似乎已经都比过了,这次兴师动众,又要比什么?”
“金凫,你也别得意,你那点儿斤两我还不看在眼里,”屡屡受挫的赵宗琪也维持不住高傲嘴脸,跟金凫斗起了嘴,“林卓,这次咱们来经义辩难如何?”
林卓心中一凛,如果说诗词歌赋只是技巧天分,那么经义辩难就涉及道义立场了,他在陈文杰和张佳胤那里都是秉持心学立场,稍微延伸,加点儿私货,自然不好随意更改,不然别的不说,张佳胤恐怕就要把他逐出师门了。
只是心学固然大兴百余年,信从者不计其数,影响力也遍及朝野,张居正、高拱其实都是其中佼佼人物,但是抱残守缺的理学门人也为数不少,而且以卫道士自居,对心学极度不齿,很不幸,四川提学赵固就是其中之一。
赵宗琪这一着确实凶残,这是两头堵啊。
不过看穿了,林卓也淡定了,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与其首鼠两端两头不讨好,不如摆明了车马在此,就跟赵固这位老夫子死磕上了,就不信,你理学门人就能让心学一脉过不了院试。
危与机并存,把自己弄成坚定的心学追随者,有仇人,就会有朋友,不是吗?
“敢不从命。”林卓心中几番思量,面若平湖。
你要战,我便战。
“存天理,灭人欲,以苦行复古礼,则事无不成。”赵宗琪身后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上来就是一通朱老夫子的名言警句。
“天理与人欲,一也,心之所在,义之所在,理之所在……”
……
一通唇枪舌剑,老夫子手指哆嗦着,口中白沫连连涌出,开始扣帽子,“你,你这无知小儿,怎敢,怎敢如此离经叛道……”
“林卓岂敢,心学之路,始于阳明先生,以儒家之理,裨补世道之艰,动心忍性则可,一概否定,非人道也,非天道也。”
一番话铿锵有力,那老头儿急怒攻心,当场昏迷。
赵宗琪却没有前几次战败时候的气急败坏,很平静的让人搀扶老夫子离去,自己冲着林卓冷冷一笑,“尽自逞口舌之利,到了院试,我要你好看。”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心学立场已经表明,就要为自己塑造一个心学的金身,碰一碰赵固那个糟老头儿。
咳咳,只不过林大公子的角度很奇特,还有些不务正业的味道。
他写了一部小说话本,由很多个单独的故事组成,通篇的主角都是女性,还都是些不怎么正常的女性,有妖怪,有鬼魂,还有妓女。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葬花记》,由后世的《白蛇传》、《倩女幽魂》、《杜十娘》、《桃花扇》、《画皮》等一连串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组成,其中的女子的忠贞节义,爱情的纯真深刻,描摹刻画的惟妙惟肖,触及灵魂。
但是重点并不是这些故事,而是书的序言和结语,两者也是一庄一谐,序言中林卓板着一张治学士子的嘴脸,通篇都在议论一些心学延伸出来的大道理,“人欲发于天理,而止于道义,天理兴于鸿蒙,而著于人欲”“人欲表于动作,而成于功业”“生灵有常,情息相通,良知有行,经世致用”。
书的结语,却是一首葬花词,林卓化身世界上最温柔的情郎,低低吟咏,诉尽了女儿家的哀怨柔肠,“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卓默默坐在书房,轻抚着墨迹未干的纸张,心潮起伏,这是一个时代的思想对撞,历史上虽然并无残酷迫害的记录,但是自己掺和进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形格势禁,自己不做这个先锋官都不行。
人,果然都是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