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林卓这是第二次在大白天如此细致的欣赏清池苑的风姿。
第一次是初到戎县的时候,怀着对青楼这一古老行业满腔的好奇心,当然还有一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青春期躁动。
这一次却是带着一头的雾水。
好好一个戎县首屈一指的大青楼,怎么就搞成这个德行,要转行还是要关门?去产能都波及到青楼服务业了么?
不时有大马车趾高气扬的行驶过来,然后有一个拎着包袱的妹纸羞羞怯怯的爬上车,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还不算夸张,有一个胖嘟嘟的土老财,带着一群壮汉,溜溜达达过来,跟清池苑的门丁交涉了几句,还出示了一些证明之类的东西,径直进院子,等到他在出来的时候,好家伙,也不怕撑死,一股脑儿拐带了七个妹子,满载而归。
林卓瞠目结舌,这是韦爵爷的速成版么?
摆摆手,林卓让身后的长随林松去问问,请管事儿的出来搭话。
哪晓得,林松这一去,就被门丁拉住,倾诉了大半炷香,算起来,应该足足唠了一张毛爷爷的嗑儿,要不是林松惦记着差事,忍痛自断一袖,还脱不了身。
这清池苑,竟有了些龙潭虎穴的模样。
“……吭哧吭哧……少爷,”林松上气不接下气,“这清池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家贵人……”
“莫要着急,舌头捋直了慢慢儿说。”林卓眉头拧成个疙瘩,清池苑败落成这样,清漪应该无恙吧。
林松喘匀了气,带着些悲天悯人的情怀,开始汇报他探问的收获,“少爷,这清池苑最近被县衙使尽了手段的刁难,连续大半个月没法开张,那些姑娘们从良当小妾的,跳槽到别家的,还有攒够了钱自立门户当妈妈的,那是跑了一大群,今儿个早上,清池苑的老板高-潮亲自驾车把他们的头牌清倌人清漪姑娘都送走了,大家都说呀,这清池苑八成,八成是要垮了。”
林卓唏嘘不已,暗暗鞠了一把同情泪,看着这摇摇欲坠的清池苑,有种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的沧桑感。初见时,林卓还只是一个乡下孩子,清池苑却是无比的高冷傲娇,现在林卓已然财势俱全,它却要一跤跌倒,世事无常啊。进入繁华大城市后的头一个幻想不期然间破碎,颇有些梦断天国的复杂感觉。
“他可曾说,清漪姑娘被送往何处?”感怀了一下,林卓迅速恢复正常。
“好像是去了县城西郊,高老板在那里买了个一进的宅院,大家都说高老板受此重挫,一厥之下,不想再振,要卖掉清池苑,把清漪姑娘纳了当妾室。”
林卓半晌无言,心中有些纠结,也有些酸涩,随即苦笑着收拾情怀,振奋一下精神,刚才肯定是无意中触发了前世的情怀狗技能,总是在不知所谓的多情,又不知所谓的失恋。
略略自嘲,理性来说,这个结局对于对清漪,倒也算是不错了。
只愿那高老板如同他那名字一般,能带给清漪姑娘幸福。
事已至此,那清漪姑娘既然从了良,再去麻烦人家,就不太合适了,得另外找个高手,当妹子的家教才行。
皱眉一想,毫无结果。蓦然无语的发现,咳咳,即便穿越过来,一路兴风作浪,终究还是不脱前世宅男属性,对戎县这块地皮,踩得不熟啊。
罢了,回头找风月班头儿金凫想办法。
林卓默默祝福的清漪姑娘,此刻也在惊悸当中。
高-潮老板急于脱手的心情如同森林大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把清漪往车子里一塞,吆喝上几个丫鬟,就策马狂奔而去,一副棒老二绑架勒索的模样,清漪窝在马车里,双手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儿,离几个平素熟悉的侍女远远的,大眼睛里惶恐不安,不知道这高老板是发了哪门子的妖疯,捏了捏袖子里硬邦邦的剪刀,略略安心。
马车停下,手忙脚乱的高老板,赫然发现,马容马管事竟然就在下面等着呢。
“马大爷,您可放心,这清漪姑娘我是万万不敢多留了……”高老板有气无力。
“咳咳……高老板发话,我自然相信,只是有些事情,要与清漪姑娘做个交代,不然,大家都不好交差啊……”马管事不愧是******的,横竖都是道理。
“……好好,我且去安排人手安顿下来,您呀,就先跟清漪姑娘交代吧……”高老板也不想多纠缠,叫上那几个跟鹌鹑一样的丫鬟,径自跑去招呼宅子里的仆役,让他们洒扫归整,给清漪姑娘营造一个宾至如归,再也不想回清池苑的好环境出来。
门外就剩下了清漪和马容,清漪的高度警戒状态并未解除,马容先开口,“清漪姑娘,您好啊,在下乃是县衙礼房管事马容,受人之托,将姑娘脱籍安顿,仓促得罪之处,还请清漪姑娘莫要怪责。”
“……不知,不知,是哪位老大人,对清漪有意……”清漪听马容说完,脑袋瓜子里迅速翻腾出一张张满脸褶子,头发花白,走路要人搀扶,偏偏好色如命的官员形象,脸色灰白,心中一紧,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这种大人物,清漪怕是逃不掉了吧。
“咳咳……倒也不是哪位老大人……”马容有些为难,林公子的心意难测,但是看这清漪姑娘的模样,要是没有个说法,出点儿三长两短也是保不齐的。
“不是老大人?莫非是哪家公子?还请大人明言,清漪既然到了这里,依或者不依,也就一条命罢了……”清漪见马容有些吞吞吐吐,料定他有所顾忌,寻根究底的决心更加坚定。
“不不不,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清漪姑娘绮年韶华,切莫做此想。”马容有些麻爪儿了,对着清漪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做思想工作,心很累。
“若是你家夫人如同清漪这般,似是砧板上的鱼肉,连谁要来宰割也不知晓,可会有心思留恋这绮年韶华?”清漪的反驳分外犀利,而且直接刺中了马管事的心尖儿上。
要不是结发妻子频频受辱,他也不会使出万般手段,做这个拉皮条的勾当以图自保,说起来,还是有些对不住人家清漪姑娘的。
“也罢,我便明说了,我也非是受人之托,实在是……”马管事就明说了自己得罪林卓,被何县令和史管事等人联手剧烈打压,甚至街面上的一些男孩儿们也虎视眈眈,自家夫人危如累卵,甚至一些隐私事情也没有瞒着。
“因此,我便设法让高老板给你脱籍,暂时把你安顿在此,若林公子有意便委屈姑娘屈从,若林公子无意,清漪姑娘得以跳出风尘之地,也算是功德一桩。”
“啊……”清漪的嘴巴大大张开成了椭圆形,细看还有一波波的笑纹在丰润的脸颊两侧隐隐流动,“那林公子,岂会如此?”
“林公子当不知情,”马管事还是说了公道话,“奈何如今炙手可热,我又立身不谨,授人以柄,实在无话可说……”
“那,那,那我便在此处,在此处枯等林公子决断?”清漪被天外飞来的幸福砸中了,虽然这个幸福有点儿缥缈,但是终归有了希望。
“并非如此,清漪姑娘住到此处,便算自由了,只是,除了林公子,男女之事方面,还请……”马容有尴尬了,让别人憋着,不能找男朋友,实在是有违天道。嗯,比高中的训导主任有良心多了。
“无妨,无妨……”清漪忙不迭的挥手摇头,她本来也要等那个男人的,只是现在,更方便了许多,“说起来,我还要多谢马大人的。”脸颊上的团团红晕带着莹亮的光泽,更加的浓郁照人。
马容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看上去这个清漪姑娘本就倾心林公子,那要是能凑在一起,说不得,咱也算是做了媒人,因祸得福,搭上林公子的马尾巴也不一定呢。
“马容此番措置,本来良心颇为不安,若事有凑巧,与姑娘心意暗合,那就正好,马容也省去不少罪孽。”马管事很无良的直接揭穿了清漪姑娘的心事。
清漪是个直爽的女孩儿,倒也不否认,面上还给马管事一个明媚的笑容,让马管事为黄脸婆妻子坚贞了几十年的心差点儿破功。
马管事慌忙转移视线,心中不停念叨佛家偈语静心,色即是空,空即是夫人。
清漪那边儿,却像是撒了欢儿的小毛驴,心中傲娇的哼哼着,本姑娘现在时间大把,还有帮手,专门攻略,就不信攻不破你林公子那纸糊的心防。
清漪搬进了这个不大的宅院,高老板留了两个跟随清漪多年的侍女陪伴,还安排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苍头做些力气活儿,一个圆滚滚的厨娘照应饮食。马容则在一边笑看他的措置,一言不发。
“我的清池苑,没有政策问题了吧?”
“没有了。”
“可以开张营业了?”
“可以了。”
“以后再有这种事,能不能先打个商量?”
“这可保不准。”
“……”
高-潮老板带着重头收拾旧山河的壮志豪情,飚出70码的速度,纵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