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夜长梦多。
与现代地理学相结合,这个五月末六月初的盛夏,夜晚尤其长,想必各种各样的梦也特别多。
林卓当晚就在自己的书房召开了林家的商业管理层会议。
耿二叔父子兄弟三人、哈龙兄弟、张全,还有陈苏和陈哲兄弟,全数参加了这次会议。
老林同志,咳咳,端端正正坐在书房正中央,却是来旁听的。
林卓是比较务实的,没有弄开场白,发表一些感言之类的调调,直接进入主题。
“诸位,朝廷封赏于我的诸多产业,今日府衙已经全数移交,数目非小。”饶是林卓已经淡定了好几次,看到那个比新华词典还要厚重的账簿,仍旧有些心旌摇曳。
“目前府衙官差在各处产业等待交接,宜早不宜迟,应当如何分派,各位有何见解?”
“咳咳……少爷下问,小老儿就先说说想法。”出乎意料,最先发言的是张全,这位来自铜梁的老人儿,惯常稳重,约束得力,林家大宅中这个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局面,来自张家的十几户下人最是风平浪静,就可以看出,这位也是颇有手腕威信的。
“少爷,小老儿对经营之道一窍不通,倒是对管理庄园田地略有些心得,少爷若是不嫌弃,小老儿明日便启程,把田产和宅子收拢好。”张全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话语间却很有点儿急迫劲头儿。
林卓略一思量,大致明白这位师母身边的老人儿对其他不明根底的人不太放心,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田地宅子可是祖祖辈辈传承的命根子。
“也好,簿册里的各处田宅就全数交由张叔去安排处置,张叔可在家里挑几个精干人手协助。”林卓脱口应承,毫不迟疑。
张全虽然抢先发言,但是能够顺利接下差事还是没有太大信心,现在林卓一口答应,他还颇有点儿讶异,直到林卓冲他点头微笑,他才恍然,自己的小心思,这位聪慧的少爷大概早就洞若观火。
“这些新增的铺面……”林卓有点儿挠头,铺面才是大头儿,星罗棋布散落在京师、江南、省城,数目很是可观。
“就劳烦耿二叔掌个总,二力和陈哲分别去接手,先摸个底,收益不好、地段不好的就处理掉,或者改行,省城和京师的尽量保留,可以扩张就更好。”林卓微一沉吟,想到了自己的发家产业,“食无竹和即将开张的竹器店就交给哈虎了,戎县这块儿潜力已经挖尽,向叙府、省城方向扩展一下,对那几个老掌柜要恭谨有礼,记住了。”对哈虎这厮,还真是有点儿不放心。算了,以观后效嘛,不行换人。
“这些灰色的东西嘛……”林卓表示有些哭笑不得,通判大人和白莲旗下,居然都有为数不少的荒山、矿山和盐井,而且集中在川南这一块儿,大概是天高皇帝远的原因。
按照洪武大帝原始的政策来说,这些都算是非法的,要剥皮实草的罪行,但是这些禁令废弛已久,现在居然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官府文牒里。
“哈龙、大力,就由你们两个亲自去接手,多招募些人手,确保安全。”林卓说着,暗自琢磨护山队、护矿队什么的,好像可以有哇。
一一分派完毕,林卓转身看向老爹,面子还是要给足的,“父亲,您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张老哥和耿二哥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儿,倒是稳妥,那个矿山什么的,会不会有些棘手?”老爹果然对这种东西还是比较敏感,“而且小龙、大力两个半大小子过去,不太安生呢。”
“父亲放心,这些东西是官府造册,我们按部就班,没人会有话说。”林卓给老爹吃了个速效定心丸,“他们这一块事关重大,我会亲自盯着的。”
“嗯……你心里有主意就好……”老林还是比较信赖林卓的,“把那百十号糙货打发出去也好,天天把家里整的鸡飞狗跳的……”
哈龙的古井无波的脸颊“腾”地红了,心中大骂那群不给自己长脸的混账玩意儿,默默低下头去数蚂蚁。
林卓看得心下失笑。
说来这哈龙麾下也算是藏龙卧虎,有个高手兄台轻功一绝,有个兄台擅长口技,模仿飞禽走兽,无不惟妙惟肖,两个混球儿被身边弟兄们一捧,一鼓动,就干了件轰动林府的糗事,联手偷了厨房王婶儿的亵衣,那可是捅了蚂蜂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王婶儿好一阵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只是苦无线索,找不到那杀千刀的。
最终被好心为他们打扫房间的丫鬟发现,才算是真相大白,两兄弟找王婶儿下跪认错,把王婶儿弄得脸上阵红阵白。
林卓想着明朝的内衣大盗魂游天外时,老林很实力的起身打总结了,“嗯,既然我儿分派已定,就请诸位多多费心了。”
“请老爷放心,我等定当尽心尽力。”张全可能比较熟悉套路,由他代为回应。
事情商量完了,林卓把陈苏、哈龙和耿大力留了下来。
“陈苏啊,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没有给你分派任何差使?”林卓很总经理的询问自己心目中的特务头子。
“公子用心深远,陈苏静待号令。”嘎嘣儿脆,陈苏一点儿废话没有。
“好……”林卓坐直了身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川南地界儿,说是就此太平了也太早了些,总有些妖孽想害人,我们不得不防……”林卓眼前闪现出哈烛的冷脸,“京师朝廷里,还有省城三司,发生的重大事项,还有那些高官显贵们的动态,对我也非常重要……”
林卓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静待陈苏自悟。
陈苏呆坐片刻,突然起身,跪倒在地,“公子信重,陈苏铭感于心,”陈苏抬起来的脸上也满是坚毅,细看还有一些雀跃,想来这种刺激的有挑战的活计才是他的归宿,“请公子放心,陈苏必定全力以赴,做好公子的眼睛和耳朵……”
“很好……”林卓站起身来,把陈苏扶起来,响鼓不用重锤的感觉很畅快,“你只管安心经营,一应钱财花费,全部另行造册,我会全力支持你。”
陈苏郑重抱拳躬身,“是,公子。”
“哈龙,你拨一半武士给大力,你们两个去接手那些矿山盐井,把除了劳力之外的所有人全部辞退,另行招募人手,组建两支护矿队,”林卓转过身对哈龙两人说道,“暂时以每队两百人为限,好生操练一下,听明白了吗?”
哈龙、耿大力两人抱拳应诺。
时近午夜,林卓仍旧没有睡意。
两个月后院试,秋闱乡试要等到明年秋天,中间还有一次科试,僰人的大分裂,这些看得见的挑战在林卓的前方静静等待。
看不见的艰难险阻,恐怕只会更多。
唯有通过这些关卡才能有资格赴京师,才能有条件展布大作为。
而通过这些关卡,林卓必须,一点一点儿的,掌握力量。
曾老大人说的是择日,看样子别人的理解是择日不如撞日。
没几天,林卓就见到了曾老大人口中不检点的年轻人,只是这个年轻人已然四十多岁了,脸上的褶子磨都磨不平。
当然,相对于曾老大人的七十高寿来说,却是比较年轻了。
这货携带者一张五彩缤纷的礼单前来道歉。
正是那位在林卓乔迁喜宴上,忍不住“哼”出声的那位,想来也应当是管事一级的人物。
林卓倒是记起来了这位不肯给面子的朋友,但是仔细回想,自己似乎也并没有出招做什么报复打压之类的事情。
这位又是托人,又是送礼的,难道只是为了求得心安?
林大公子的威力强横致斯?
林卓心中疑惑,面上却是客客气气,上门是客嘛,何况人家还给了那么大一份大礼,主动开口问了对方的上下台甫。
“劳林公子动问,在下贱姓马,单名一个容字,忝为戎县礼房管事。”
“原来是马容管事,幸会幸会。”听这位这拿腔拿调的语气,林卓有些倒胃口,漫不经心地接话,旋即触电般猛醒,咳咳,您叫马容?这可得好生盘桓一下,观瞻一二才行啊,顿时很仔细,很认真地观摩了这位礼房管事。
嗯,无他,一油滑小吏耳,心下不禁颇为失望。
“幸会幸会,”马容一张脸笑成了花儿,只是这朵花儿带着许多苦涩,“马容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林公子高抬贵手……”
“噢?”林卓见聊到了实质性的内容,勉强打起精神,“马管事若有困难,不妨直说,但有林卓能帮的上忙的,自当尽力。”场面话一沓沓抛出去。
“呃……”马容看上去颇为为难,“林公子,在下近来公干颇遭蹉跎,何大人似是颇为不满,”马容小心谨慎地说着自己的满腹委屈,“这倒也罢了,近来贱内多方遭到骚扰,以贱内蒲柳之姿,想来,想来……”
马容说到后面,那是一把辛酸泪,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家的黄脸婆身上了,隔三差五的被骚扰,家中屡屡飞进春宫图,姿势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岂有三男一女能够成事之理,但是那女主却赫然是马容夫人的模样,不仅如此,马夫人的亵衣亵裤还三不五时被偷窃,出个门儿也频频被东摸西搞地揩油,昨日还险些被城狐社鼠们掳走行那不堪之事,虽未被得逞,但是归来时,那处,那处已然寸草未留,实在羞于启齿。
“噗……”林卓一口茶水喷出老远,这特么,这么下作,这么无耻,这么有创意的事儿,谁干的?干了就干了,屎盆子还扣在本公子脑门儿上,真是,真是混账。
林卓嚯的站起身,脑门儿上青筋毕露。
“在下,在下经多方请教,”马容见林卓怒发冲冠,小心翼翼说道,“史管事指点说,只要林公子您,您高抬贵手,自然风平浪静。”
林卓稍微一怔,心中不由大骂,史管事大概是在帮自己出气,但是,你家的龟孙子干的事情,也忒他娘的奇葩了吧,这锅,洒家不背。
“马管事或有误会……”事关节操,林卓绝不承认。
哪知道,听到林卓推诿,马容当即崩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地,“林公子,还请您高抬贵手,马容前番失态,多有得罪,罪大恶极,可,可与夫人结发以来,素来恩爱有加,相敬如宾,委实难以割舍啊?”
林卓一口恶气堆在胸口,快要膨胀爆破了,谁他娘的对你家夫人有想法啊,真是,真是他娘的一屁股烂账。
“马管事且放心,”林卓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此事与林卓断然无涉,不过既然史管事提及,林卓自当尽力化解,马管事请回。”
林卓心情恶劣之下,直接挥手送客。
“是,是,多谢林公子。“马容也不敢多做纠缠。
走出几步,马容又踩着小步子回返,舔着脸道“林公子,小人掌管礼房,县城之内教坊司和青楼楚馆,都在辖内,小人听闻那清漪姑娘天香国色,与林公子乃是郎才女貌,不如小人稍使手段……”
呃,礼房管事马容,管青楼楚馆的?这才算是稍微对得上号。
林卓颜面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