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长志走进何局的办公室，将调研文章递过去，何远山不响，随手扔到一旁，轻飘飘的说：“小空，坐吧。”
空长志不知所措的站着，领导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坐吧。”何远山强调了一遍，空长志诚惶诚恐的坐下来，何远山起身为他倒水。
“何局，我不渴。”
何远山没有停止倒水的动作，空长志弹簧似的跳起来，夺过何远山手中的热水瓶，“何局，我自己倒吧。”
何远山惊讶的望了望空长志，温和的开起玩笑，“怎么，我听说你都不愿为组织部长倒水，我为你倒杯水，你就紧张成这样。”
热水瓶陡然一动，开水烫到了空长志的手上，刺痛了他的神经，倒不是因为他从何远山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何远山在空长志的心目中，绝非说话做事拐弯抹角的领导，他也是空长志极少敬佩的人之一。何远山身处官场，却毫无官僚气息，工作时认真，生活中有雅趣，平时爱好舞文弄墨，工作上该做的事做好了，其它的他是不管的，并且不拘小节，从不在意进电梯是下属先进，还是自己先进；坐车时下属为不为自己开车门这些小细节，不像有的领导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何远山是真真的不计较。
从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领导口中听说自己犯过的一个小错误，空长志曾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一个小过错，以为过几天就云淡风轻了，岂料隔了这么久，仍然有人在牵挂，说明影响是深刻的。如履薄冰的窒息压的他忘却了疼痛，他端起一次性杯子失魂落魄的站着，脑中浮想起老空说的话，没错，形式比实干重要，写再好的文章有什么用呢，他的眼里噙着泪水，聪明的预想到了何局要跟他说的事情。
何远山敏感的捕捉到空长志的情绪变化，他是一个和这个世上的万物和平相处的中年男子，对于空长志，何远山的评价始终是中立的，空长志的性格并不适合待在机关里，可如果他用他的执着和认真去做学问，以空长志清高、寡言、的个性，加上天资聪颖，很有可能会获得一番成就。
然而中国的父母，有多少关注过孩子的兴趣和性格，只知道公务员是香馍馍，拼命鼓励孩子去考，话说回来，不考公务员，又有什么门槛不高，稳定，待遇还算可以的工作，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一个父亲，何远山深刻体会到人生的矛盾和无奈。
眼前这个孩子怎么办，何远山想着，又说了一遍，“坐吧。”
他推着空长志到沙发上，关于空长志转正的民意投票出来了，结果很不理想，要将一个没有恶意，做事踏实的年轻人赶出公务员队伍，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
空长志问：“何局，是不是关于我转正的事？”
何远山点头道：“是，花局让我跟你谈谈，你放宽心，花局一直很器重你，我们会想办法的。”
“大概没有办法了吧，不然你也不会找我谈话。”空长志面对和蔼的上司，直接道出自己的看法，他捏紧拳头，做好最坏的打算。
何远山浅笑，越是不懂和周围人相处的年轻人，越是涉世未深，情商是可以锻炼出来的。
“办法是有的，只是一旦转正的话，恐怕你这辈子就要待在机关里了。“
空长志心跳加速，双眼发光，“能待在机关里最好不过了。”
“你不后悔吗？一年的试用期，是领导和同事对你的考评，同样是你对自己的考评，假如你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个职业，千万别勉强，你还年轻，悬崖勒马来得及，等再待几年，人生了惰性，就什么改变都不愿意尝试了。”
空长志急的站起来，“何局，你是在委婉的劝我走吗，我曾经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改不行吗？求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
空长志低下头，他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差点跪了下来，离开公务员队伍，那等于要了他的命，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期盼。
“求求你了何局，我在机关里没靠山没背景，谢谢你和花局能帮我，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好。”
何远山见他思想顽固，根本听不进其它的建议，默然笑道：“你当我没说过，我们这一代人的想法和你们年轻人不同，既然你做好了留下来的准备，那就安安稳稳的干吧，花局也希望你留下来，权当跌个跟头买个教训。”
空长志喜极而泣，狠狠的鞠了几个躬，“谢谢何局，谢谢何局。”
“行吧，你先回去，这文章我看好了拿给你。”
空长志黯然神伤的退了出来，缓缓步行到综合科办公室，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顾桂华接到老姐妹打来的电话，她曾在老姐妹面前飘过空长志的名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姐妹又来过问了。她家有个28岁的女儿，在银行上班，属于中层干部，长相一般，但工作好家境优，对选择男朋友这件事很是挑剔，选了这么多年，高富帅看不上她，矮穷挫她看上人家，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现在。
顾桂华的老姐妹逐年降低对未来女婿的条件要求，眼看女儿快沦落为剩女了，心急如焚。
顾桂华对她说：“这个男孩子脑子不太好使，估计读书读傻了，一点都不机灵，家里是农村的，现在在县城里租房，没个十年八年的，就他那点工资，估计房子也买不起。”
顾桂华的老姐妹反倒觉得这样很好，农村的孩子懂知冷知热，知道疼人，不机灵没关系，有能耐了翅膀一硬就飞了，我女儿哪里管得住他，踏踏实实过日子最好不过了。没房子也没事，我们家房子好几套呢，我就一个女儿，以后不都是他们的。
顾桂华认为老姐妹是急糊涂了，在电话里劝她：“你不要着急，这个不行，我再帮你物色着，再说你女儿比这个小伙子大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你没听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