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海的要求,崔洪春微微一笑,说道:“果然不出首长的预料,我们去向中央汇报铁矿石涨价问题的时候,首长就说了,秦海肯定会主动请缨的,为这事,他还和我们大主任打了个赌呢。”
“呃……”秦海暴汗了,两个中央领导为他而打赌,这画面实在是太美了,让他不敢想象。短暂的愕然之后,秦海问道:“崔叔,铁矿石的事情,居然还惊动中央领导了?”
崔洪春点了点头,道:“铁矿石涨价这件事,可以说小,也可以说大。往小里说,它不过也就是影响到了一个行业,尽管上游原料涨价会带来下游产品的连锁反应,但一年不到100亿美元的额度,也不至于对国民经济带来多大的影响。但往大里说,铁矿石能够涨价,铜矿、原油、木材、大豆等大宗商品也都能够涨价,如果我们不能探索出一个应对国际市场价格波动的机制,那么就会在各种场合受制于人,这对我们国家来说,是存在极大风险的。所以,中央领导同志对铁矿石涨价的问题非常重视,指示发计委、经贸委、外经贸部等部门积极应对。”
“那么,中央领导的意思是什么呢?”秦海又问道。
崔洪春道:“中央希望经贸委能够组织钢铁企业联合起来,共同与淡水河谷和必和必拓开展谈判,争取获得一个合理的价格。”
秦海道:“这个思路是对的啊,那么经贸委打算怎么做呢?”
崔洪春苦笑道:“思路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要具体执行,就不那么简单了。各家企业有各家企业的困难,经贸委对企业的管辖权是有限的,不可能用行政命令的方法要求企业如何做事。前几天我让下面的同志统计了一下,目前全国有铁矿石进口资质的钢铁企业和外贸企业一共有500多家。要让这500多家企业按相同步调行事,难度太大了。”
“那怎么办呢?”秦海好奇地问道。
崔洪春笑着一指秦海,说道:“这不,我们就指望你来解决这个矛盾了。”
“我?”秦海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起来。说道:“崔主任。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我又不是你们经贸委的人,经贸委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给我发过。先前让我帮着整治小钢铁,现在又让我帮着主持铁矿石谈判,这完全就是拉壮丁嘛。”
崔洪春假意地板着脸说道:“刚才不是你主动提出要做这件事的吗?一转眼你就忘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您还当真了?”秦海耍赖地说道。
其实,秦海这话也就是客气一句而已。从他内心来说。他的确是想担当这个主持者。他知道,官员做事顾虑太多,在这种国际商务谈判中,如果没有坚定的意志,是不可能战胜对手的。中国有很多涉及到国际合作的事情,都因为内部的利益之争,而给对方创造了机会,最终不得不被动地接受各种不利的条款。
相比之下。秦海来做这件事就要自如得多,他背后有自己的企业作为支撑。在采取各种手段的时候,也不需要瞻前顾后,即便有些地方做得不合规则,也不会有人拿着条文来找他的麻烦。就如此前治理小钢铁的时候,遇到小钢铁业主闹事以及媒体曝光的事情,换成一个官员,也许早就低头了,但秦海却能够不为所动,甚至还能用更邪的手段去反戈一击。
秦海主动要求主导铁矿石谈判,当然也不绝对是因为爱国心泛滥,他自己的大秦集团拥有5000万吨钢铁的年产量,对铁矿石的消耗也是非常庞大的,铁矿石涨价直接影响到了集团的利益。宋洪轩做过一个估算,如果每吨铁矿石的价格上涨40美元,大秦集团一年的铁矿石原料支出将增加30亿美元以上,相当于200多亿人民币。这样大的一笔利润,也值得秦海为之奔走了。
“崔叔,我想问一下,如果指定由我们大秦集团来主导铁矿石谈判,经贸委能够给我们多大的权限?”
说完前面那些客套话之后,秦海开始严肃起来,对崔洪春问道。
崔洪春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需要什么样的权限呢?”
“首先一点,铁矿石进口权限必须压缩。刚才你说到全国有500多家钢铁企业和贸易公司拥有进口权,我希望经贸委能够协调外经贸部重新审核各家机构的进出口权限,把铁矿石进口权压缩到30家之内,这样才能够协调一致,避免自相残杀。”秦海说道。
崔洪春皱了皱眉头,说道:“压缩进口权没有问题,但要压到只剩下30家,恐怕有些难度。我给你算算,中央的十几家大型外贸企业,不能没有吧?全国近20家大型钢铁企业,对了,包括你们大秦集团所属的大秦钢铁公司,能没有铁矿石进口权吗?各省市区,还有计划单列市,至少要保留一家有进口权的贸易公司,这样算下来,又是30多家了。再加上了一些特殊类型的企业……最起码,还得保留120家以上。”
秦海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这就是你们政府的问题了,这个也要考虑,那个也要照顾,最终什么事也做不成。”
崔洪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中央也不能搞一言堂,要让各部门和地方政府做事,你总得照顾一下他们的利益吧?放得太宽了,容易乱;但管得太多,体制也就是僵化了。不说别的,我如果把你们大秦钢铁公司的进口权剥夺了,你乐意吗?”
“好吧。”秦海败了,崔洪春说的有道理,作为一位企业家,秦海自己也愿意手里多一些自主权。由己推人,各大钢铁公司和各省市希望拥有一些权限,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经贸委宁可输掉铁矿石谈判,也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去为难下面的单位。
“就算保留他们的进口权,但要求他们在今年之内不擅自与外商签订铁矿石进口协议,所有协议必须经过经贸委审核方可签署,这个要求不算高吧?”秦海问道。
崔洪春想了想,用笔在本子上记了一条,说道:“这件事我需要和几个领导议一议,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吧。现在国家强调要简政放权,我们不宜过多干预企业的经营行为。”
“这就是市场化的代价啊。”秦海长叹了一句。
大一统的计划体制,有其僵化的一面,但在涉及到诸如铁矿石谈判这样的事情上,还是有它的优越性的,最起码可以避免各家企业互相拆台的行为。作为一名民营企业家,秦海并不希望整个体制回到计划模式下去,但在这个时候,他又有些怀念那种中央说了算的方式了。
感慨归感慨,秦海知道自己无力逆转历史潮流,他能做的,只是在现有的制度下,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事情办得最好。
“我希望经贸委给我一个名份,这样我可以单独去和各家钢企洽谈,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人家连见我一面的兴趣都没有。”秦海要求道。
“你秦大董事长去拜访钢铁企业,谁家恐怕都得倒履相迎吧?”崔洪春开了个玩笑,然后又说道:“名份不困难,我们考虑成立一个铁矿石进口工作协调小组,如果中央能够批准,你还是接着当副组长吧。”
“又是一个工作小组。”秦海笑了,“你们就不能有点创意,叫个别的什么名字?”
崔洪春也笑道:“你如果有什么好创意,可以建议嘛,我们这些老脑筋,也只能起得了这样的名字了。”
“呃,还是算了吧,叫工作小组也挺好的。”秦海也没有创新的兴趣,他点点头答应道,“那我就继续当这个副组长吧。”
把各种进行综合协调工作的机构称为“工作小组”,是政府的惯常做法了。别说是铁矿石谈判这样的小事情,就算新世纪里举足轻重的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等重大项目,其领导机构也被称为“小组”,国家领导人往往都要屈尊当一个小组长。
这种约定俗成的叫法,对于体制内的官员来说更为熟悉,如果真如秦海说的那样换一个什么创意,没准还会起到画蛇添足的效果。事实证明,秦海每次顶着一个“副组长”的头衔到地方上去办事,还真让人有一些不明觉厉的感觉。
落实了名份的问题,接下来就是制订政策、发文、建立多部门协调机制等问题,崔洪春一一地与秦海进行了商议。秦海原本就是有备而来,带着许多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想法,崔洪春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以及中央工作的要求对这些想法提出了修正意见。双方都是熟人,也不用忌讳什么面子,各种观点都是开诚布公地提出来,倒也节省了沟通的成本。
从崔洪春的办公室出来时,秦海已经握有了一柄尚方宝剑。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剑在手上,并不是可以随便砍人的,要想让别人配合自己的工作,最根本的方法还是以德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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