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来的马夫灌完一肚子水后,便催着顾家人上路,此去府城几日功夫,为防错过宿头,不止要带行李,还要带上清水跟干粮。
顾父忙着把行李拿上车,顾孝民的目光则一次又一次越过人群,看向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过的街道,那里有他与她留下的无数身影,就算她不出现,他也能想到她垫着脚尖笑看他的模样。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心思无人察觉的顾孝民,豁然转身帮父亲把行李抱上车后,一气呵成撩袍登上马车。
马车顺着坑洼乡道遥遥远去,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去,古朴小镇的热闹如同昙花一现,再归平静。
炽阳下,三三两两结伴归家的人,窃窃私语里多有说起戴家二丫头的,真是可惜了,那丫头看着真是一脸福相。
有与戴家交好的,便多嘴说上一句“又不是非要嫁民哥才叫有福气”
“虽然不是非嫁给民哥才有福气,可嫁给民哥的人肯定有福气”那人有些不服气,浦阳镇可就一个顾孝民,以前戴显业勉强算一个,如今快拉倒吧,早就成了一坨翔而不自知。
院子里,送走家里女亲,陈氏就吆喝着大儿子夫妇开始收拾院子,她自己则准备回屋将瓜子等物收拾起来,免得被霞姐给糟蹋了。
顾家虽说是小地主,可也只有百十亩地,一多半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小半是这些年他们夫妇添置的,为了添置这些地,顾家的屋子并没有盖很大,比戴家多出一个后院,剩下的便跟戴家一样的格局,也没有添置丫鬟仆人什么的,生怕被人笑话。
甫一进屋,陈氏就是一声惊呼,只见一岁多点的霞姐正抓着笸箩里的花生瓜子到处扬,一边扬一边傻笑着,陈氏恨不得上去给孙女两巴掌,可想想大儿媳那个见风是雨的脾气,陈氏只能忍下了。
这厢陈氏忍下了,那厢小陈氏却是气鼓鼓的,将桌椅弄得砰砰响,顾孝生看在眼里吼一声“轻着点,坏了不得花钱修呐。”
“你整天就盯着眼前这点芝麻,家里银子都要被二弟弄走了,你倒没事人一般。”小陈氏一顿好说,顾孝生心烦不想听,自两人成亲后小陈氏就没少嘀咕这事,顾孝生就是脾气再好也烦了,况且顾孝生也是自小娇惯着长大的,哪里肯让小陈氏这般说道,他当即呵道:“有完没完?爹都说了,我是长子,分家时候我拿大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拿大头?做你的大头梦去吧。你知不知道咱爹娘给二弟寻了门好亲,要把家里银子全拿出来盖房子,咱爹可说了,若是不够的话就卖地,这一算下来,你就是拿大头又顶个屁用。”小陈氏一肚子气,也不再像往日那样巴结顾孝生,将手里凳子一摔说道。
顾孝生一愣,不可思议道,你这从哪儿听来的?
“我……”小陈氏不好说她偷听公婆壁角了,只能白眼一翻道:“别管我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真的,你去问娘。”
两人争吵,陈氏在屋里听的分明,知道是民哥婚事漏了风声,只是不知道是从哪儿露的,当即心里有些懊恼,这事真不是他们故意瞒着老大的,还不是怕传出去,让民哥知道别再耽搁了学业。
要不碰见这天大的好事,谁能忍住不往外说?那可是县城杜家啊,虽然是个庶女,可也比琳姐强太多了,听中间人说,那杜家五小姐颇受杜家大老爷喜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在琴之一道上,是杜家大老爷亲自教导的。
不是她说,他们家民哥就是有福,那杜家夫人刚从京城回到县城,就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们民哥,听说还到县里私塾去亲自看过,哈哈,那戴显业口口声声要找才貌双全的女子,结果找来找去就找了只破鞋,他们民哥安心向学,倒是引来金凤凰。
“娘,霞姐她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咱家真为了二弟的婚事要卖地?”陈氏想到妙处心生欢快,不经意大儿子一下撞进来,险些吓掉她半条命,抚了好半晌心口窝,才笑眯眯道:“你知道那家什么来头,就在这里嚷嚷……听娘跟你说……”
“不听,管他什么来头,卖地就不行”顾孝生没读过书,家里的地一直都是他跟顾父管着,对土地的感情和依赖不是一般的强。
大儿子顾孝生是陈氏的心头宝,大儿子不爱听,她不舍得强迫,便哄着顾孝生道:“娘的生哥听话,那可是县城杜家啊,你二弟有这个造化娶杜家的小姐,你当哥哥的不替他高兴,竟还跟着霞姐她娘起哄,你也不想想,那杜家小姐进了门,光那嫁妆银子得多少?”
“娘这话就不对了,那嫁妆银子又不是咱们的,到时候一分家,嫁妆和房子都成了他们二房的,我们大房难不成就喝西北风啊……姑母,您怎么都不为我们想想啊。”小陈氏也眼馋杜家女的嫁妆,可杜家是什么人家,就是她想贪也不敢啊。
陈氏一想还真是,看着心爱的大儿子和侄女,不由踌躇起来。
看事情有门,小陈氏赶紧劝陈氏把房子盖得小点小点再小点,这样就不用卖地也能盖得起。陈氏哪敢擅自做主,但实在拗不过大儿子与大儿媳的缠磨,说是等顾父与顾孝民回来后再说,并且一再嘱咐两人不得将事情说出去。
虽然目的没达到,可拿到了陈氏给的银珠子,小陈氏到底消停几日,不消停也不行,因为麦收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