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能被刘表委以重任,其实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至少家学渊源摆在那儿,再加上刘表若是此番得偿所愿,那蔡氏就是外戚,对于当年孤身入荆州的刘表来说,也未必没有要抬举一下妻族,进而稳固本身实力的意思。
而蔡中的做派,也的确是中规中矩。说是稳扎稳打一点也不为过。按部就班的统兵,同荆南郡兵、武陵蛮兵的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面对一个上有黄祖牵制丹阳郡兵力,后方还空虚的豫章县城,也没有丝毫的大意激进之想,对于各种真真假假的有利攻城条件,更是视若不见,只按照刘表的军令行事。说不得若是真就一直这么下去,规规矩矩不漏一丝破绽的话,便是郭嘉可能也没有好的办法能解了豫章之围。毕竟不管怎么说,计谋的发动,总归是要在变中求胜的,总是乌龟壳似的滴水不漏,除了紧张对峙之外,短时间内还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有黄祖的一时冲动帮了大忙。让本是胜券在握的刘表着实是乱了方寸。命令蔡中尽快攻下豫章郡,回军北上,同本部大军南北夹击,以解兵困丹阳之危。而一向视刘表军令如同圣旨,丝毫不敢忤逆的蔡中,也不细加思量,就选择了全盘照办。在接到“刘表”亲笔书信之后,不疑有他,当即便开始着手布置攻城事宜。就算是身边兵士告知蔡中,武陵蛮兵此番主将沙摩柯“外出访友”未归。也并没有引起蔡中的重视。仅仅知会了同来的荆南郡兵掌控者,武陵太守金旋一声,便自开始了战备行动。
围豫章城已久。却只是围而不攻的刘表来兵有了动静,却是也让正在豫章城中的秦旭同郭嘉也松了口气。不怕你动,就算是人数足足是城中守兵的三倍也没有关系,就怕是没有任何动作的干耗,荆南四郡被刘表打造成了荆襄粮仓,支持近四万大军数月可用的军粮储备还是有的,再加上庐江郡现在被刘表所控。比之豫章存粮不多,补给线长达近六百里的江东大军来说。还真就没有和刘表军拼储备的底蕴。
“奉孝,江东地界是你的主场,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术业有专攻,秦旭最有自知之明。若是说在民生政务上提个前瞻性建议,或是在大规模军事战役上规避一些风险,有着先进两千年见识的秦某人,或许还能靠着“作弊”厮混一番。可若是两军正面交锋,由其还是在以弱敌强的态势下,没准就是数千上万人的死伤,秦旭觉得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仲明过谦,那嘉就僭越了!”郭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根本就不拿城下那三万余大军当成一回事。在江东修养近两年。原本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红润的建康之色,闻听秦旭放权之语,笑吟吟的点点头道:“仲明也是惫懒。明明已经有了破敌良策,却偏偏要嘉来劳力,此番可欠某一个大大的人情。”
“奉孝放心,洛阳宫中美酒只剩下了最后两坛,已被某深藏在府中,只待天下事了时同奉孝畅饮。旭绝不许给他人便是。”被这留名千古的智者误会,其实也不是什么太美妙的事情。秦旭也不过就是给郭嘉介绍了一下跟屁虫似的乌梅的身份。若有所指的透露了一些乌梅的异样,本意是想让郭嘉帮着参详一下该如何应对这丫头藏得极深的软刀子,却不料郭嘉没给出什么好主意不说,却好像是得了什么重大启发似的,一副“你深知我”的目光,差点没让秦旭身上起鸡皮疙瘩。却又不好再问下去自己到底怎么就早有良策,也只能随着郭嘉点到即止的话继续硬着头皮顺其自然。好在郭嘉也没有继续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以秦旭的口气和花押,给老蛮王乌鳢去了一封信函,让其无论如何要拖住沙摩柯,至少也要在蔡中动兵前,不能让沙摩柯回营,同时又派了新募的吴郡新兵当中,有荆南口音的兵士,趁夜色潜入到蔡中营中,才让秦旭隐约大致明白了郭嘉的用意。同时也有些汗颜。一开始秦旭在识破了乌梅的“秉性”之后,的确也是有过想要通过山越新都宗部之手,来做些事情的想法。可却实在是没有郭嘉这般几乎连几方人的心思动态都算计了在内。又被郭嘉识为知己的夸奖,尽管秦某人脸皮厚,可也不敢再多加指摘,打定主意,闷声发大财。
荆襄联军的攻势中规中矩,虽然是数万人的军事动作,却一丝不苟的无端让人察觉出几分沉闷来。中规中矩的攻城、撤下、再攻城、再撤下,如此反复,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在攻城拔寨,却足好像是在排演一般。每次荆襄联军的攻势都是浅尝辄止,虽然嘶喊也是杀气腾腾,在城下也丢了不少人命,可实际上对于豫章县城以及守军的伤害,却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事有非常,毕定为妖。连秦旭这军事上的二把刀都能看出荆襄联军的异样,城中众将也自是各有思量。郭嘉那仿佛对任何事满不在乎的脸上,也因这染上几分凝重。
虽然丹阳兵曾为天下精兵,实打实的精锐,对于战场上任何情况都能平常视之,倒是不予忧虑。但吴郡新募的兵士,毕竟才刚刚入军不久,虽也是悍勇,但心态上却是差了不止一筹。本来就因为三倍于己的荆襄联军围攻,心神绷紧到了界点,在同荆襄联军这仿佛应付公事一般的攻城中,就出了不少因大意失误而非战殒命的情况。这乍一察觉对方其实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强横难敌之后,心绪上难免出现了一些骄狂轻敌的情绪,以至于伤亡甚至更大了些。短短两日,就折损了近两百人。甚至于这种情绪还有要扩散的趋势。
“奉孝,依你之见,这帮人究竟是何意图?战不用心,却偏偏又无退意。难不成是其军中有高人,意图磨垮我军战力的骄兵之计不成?”军中出现的异样,在这孤守无援的守城战中,乃是大忌。甚至已经有些影响到了作为守城主力的丹阳兵的战意。让人一时间还真就摸不清楚荆襄联军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动作,究竟有什么深层用意。
“若是有‘高人’用计,倒是可以寻其脉络,查其破绽以破之。嘉最担心的就是蔡中并无他意,单纯的就想用人数上优势同我军打消耗战。虽然无甚新意,却是恰恰打准了我军兵力不足的软肋。看来,山越那边要加紧动作了。”郭嘉的话中明显也出现了一丝担忧。单独在秦旭面前,郭嘉倒是没有再摆出那总是万事成竹在胸的顶级谋士风范,将之前计谋中的疏漏之处说了出来。
“唔,奉孝说的是,不过话说回来,估计有人比我们还要着急一些。山越新都宗部老蛮王乌鳢,可未必是沙摩柯的对手啊。”郭嘉话中之意,秦旭自然明白。此番若要以弱胜强的关键,追根溯底,说不得还是要落在正因为“抢地盘”而纠缠成一团的山越生蛮同武陵蛮之间。正所谓要攻破堡垒,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从内部攻破,倘若占据了荆襄联军四分之一兵力的武陵蛮从后方乱起,相信就足够蔡中喝一壶的。至不济,也足以给秦旭早早便布置下的江北事,赢取足够多的时间,届时蔡中麾下这依为强势的数万大军,就会成了累赘,足够他蔡中焦头烂额了。
看来希望还要落在身边这山越少女身上。此番乌梅来寻秦旭,用的借口又是逃婚。倒真是将秦旭这里当成了避风港一般。而正如之前秦旭“识破”乌梅真实用意时所说,想要借势有所作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之前还不过是有所谋定对乌梅说,现在看来,却是一语中的,若是不解决了乌梅或者说是山越新都宗部现在面临的问题,怕就算是智绝如郭嘉者,这回的计策要竟全功,也要破费一番功夫。
“唔,乌梅姑娘怎么说也是山越蛮王之女,放到中原,也算是诸侯之女,加之性子娇憨可爱,仲明谦谦君子,怎么就忍心让那武陵蛮子占了乌梅姑娘的便宜去。更何况老蛮王所部虽称南蛮,可平日间也是极其仰慕汉家风范,不管从哪一点说,我等对蛮王此时境地,都要大力相助的。城外来兵虽然三倍我军,且豫章城小,可不管怎么说,给仲明留出解决山越之事的时间还是有的!况且依仲明之能,那沙摩柯虽说是武陵蛮下一任蛮王,必然不会是仲明对手!”郭嘉刚刚略带担忧的面色突然不见,脸上突然涌出古怪的笑意,突然话锋一转,对正背对着门窗的秦旭说道。
“奉孝说的极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有义尽,所以仁至!蛮王之于我军,一有借道之功,再有定豫章之助,此番被人要挟,秦某怎么会袖手旁观?既然奉孝有心固守豫章半月,以解某心中后顾之忧,那秦某又何辞劳苦,待明日便去寻乌梅,同去助蛮王一臂之力便是!”秦旭前世就练就了好一番察言观色的“绝活”,见郭嘉眉眼跳动,虽不明就里,但已知必定有缘由,当即头也不回,冲郭嘉拱手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