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城中风云变幻,只要是身在官场之中,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大公子张君宝在与二公子张叔宝的斗法之中败下阵来了。张叔宝的胜利,有效地诠释了有兵就是草头王的道理,张守约将老二从小甩在军营之中,任他自由成长,一心栽培老大,却不想张叔宝的生命力像野菜一般顽强,不但茁壮成长,而且在军中成功地建立起了强大的势力,现在,张叔宝自掌左军,同时右军黄得胜,前军路鸿,尽数投靠了他。
更为重要的是,张叔宝身后还有一个强力的后援,那就是现在征东将军高远,当初高远远程渔阳的时候,在城门口对张叔宝所说的话,在有心人刻意透露出去之后,辽西城中几乎所有人都明白,大公子要失势了。
所谓树倒犯有狲散,眼见大公子失势是板上钉钉之事,原先聚拢在他身周的人以更快的速度离去,投到了张叔宝的门下。
而张守约对于兄弟两的争夺,似乎保持了一个中立的态度,两方都不偏帮,任由他们自相厮杀,直至分出胜负。
张守约的这个态度,加速了大公子张君败退的速度。
“公子,彭大人,吴大人两人都说今日已经有约,不能来赴公子的宴会。”高松涛躬身立于张君宝身前,小心翼翼地道。随着高远回归扶风,张叔宝的声势大涨,原本高朋满座的大公子的府第如今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了,即便是张君宝放下身架,亲自邀请,却也请不来那些身份贵重的客人了。
张君宝的脾气越来越差。即便是他的心腹高松涛,一个不好,便会落一个狗血喷头,遑论府中其它人了。今日没有请来辽西郡的长史与司马,高松涛心知一顿排头必定是少不了。
果然。话音刚落,张君宝已是勃然大怒:“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有什么用,滚,滚出去!”
高松涛弯腰退出了房间。内里立时便传来砰砰砰砰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高松涛叹了一口气,二公子步步紧逼,大公子连连败退,在这场继承人之争落入下风的大公子,连往日那种云淡风轻的儒雅之态也失去了。
“白眼儿狼。没一个好东西,好像忘了从前你们是怎样巴结我的了,现在我一时不顺,你们立马便跑去舔老二的屁股,老子还没有输呢!”屋里的咆哮让高松涛面无人色,像今天这样失态,大公子还是第一次。看来高远今天即将入城的事情,给公子的刺激非同小可。
可惜了,大公子与高远本来结识在前,但大公子有眼不识金镶玉,硬生生地让二公子抢得了先机,如果高远与之交好的是大公子,二公子又哪里有机会?
可话又说回来了,当初那个随着路鸿上辽西城来的小小兵曹,谁能料得到在二年之内,便以如此速度窜升了上来。以至于成了能左右辽西郡继承者的有力人物。
这个世上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听到屋里的咆哮之声渐小,高松涛整理心情,准备进门去收拾残局。内里的书房,除了高松涛,其它人是不能进去的。这一个月来,高松涛已经整理了好几次了。
“高管家!”外头的小厮小跑着过来。
“什么事?”高松涛问道。
“蓟城闲云楼来人了,说是要跟公子汇报这一个季度来的收益情况。”小厮道,“小人已将他迎进大堂里了。”
听闻蓟城闲云楼来人,高松涛倒觉得这是一桩好事,蓟城闲云楼门庭若市,收益是辽西闲云楼的一倍有余,这还只是张君宝只拿了四成的股份,公子眼下心情不好,正好借这件事情让公子高兴一下。
“你先下去上茶,好生伺候着,公子马上就过来。”高松涛吩咐道。
“是!”小厮答应着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高松涛低声道:“公子,蓟城闲云楼那儿来人了,是给公子送这个季度的收益的。”
“滚!”门砰的一声脆响,显然是一个杯子重重地砸在了门上,将高松涛吓了一跳,看来今天公子的气性还长着呢,高松涛叹了一口气,“那公子,我先去招待下,先将他安顿下来,等晚一点再让他向公子禀报。”
回答高松涛的是又一个杯子砸在门板之上。
虽然明知道张君宝看不到自己,但高松涛仍然是躬身行了一礼,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他当站在大堂大门一侧的时候,稍微地停顿了一下,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郏,努力地堆出一脸的笑容来,这才迈开大步,走进了大厅。
大厅之内,一个黑袍人坐在那里,正在有滋有味地品茶,看着来人,高松涛不由一怔,每个季度来送收益的人,他都是认得的,但这一次,这个人却是陌生得很,而且,虽然只是一眼,但高松涛的心就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似乎眼前这个人,有一股让人心悸的魔力一般。
听到脚步声,那人的眼光瞄了过来,只是一眼,高松涛的心脏又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努力地使自己的笑容再次浮上来,双手一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怠慢了,我家公子身体稍有不适,不能见客,只能由我来招待客人了。”他打着哈哈,努力掩饰着内心的那丝不安。
“张公子身体不适吗?只怕不是身体,而是心有恙吧!”黑袍人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道,此人说话的语速极慢,慢得让高松涛再一次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听着这不客气的话,高松涛的心里不免有了一些怒气,蓟城闲云楼,虽然是以御史大夫宁则诚为主,而每次来的人也都是宁大夫的人,但都不过是些下人而已,自己对他们恭敬,也不过是看着宁大夫的面子上,但眼前这个黑袍人却似乎太不懂规纪,即便你是宁府中人又怎么样,这里可是辽西大公子的府第。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公子身体不适,不能见你,这一次蓟城那边的收益,你放在这里就好了,回去之后,代我家公子问宁大人好。”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黑袍人却是丝毫不生气,仍是以那种慢悠悠的语调道:“好教高管家知晓,今天我必须见公子一面才好。”
高松涛顿时怒力勃发,“你以为我家公子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见吗?”
“张大公子如今举步维艰,这辽西城中,理会他的人已经不多了吧?今天高远进城,张家二公子带着大批文武要出城迎接,却不是大公子主事,想来大公子在辽西郡府之中,已经是失势了!”黑衣人嘿嘿一笑,“只怕如此下去,以后随便什么人都不会再见大公子吧?”
高松涛脸色变得苍白,“你,你不是来送收益的,你是谁?”
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递给了高松涛,“拿去给你家公子看吧,就说李云聪求见。”
黑色的牌子一入高松涛之手,只是瞄了一眼,他顿时如同捧了一块通红的火炭一般,因为这种牌子在大燕只有一种人才有,燕翎卫。看着这块黑牌子上镶嵌着的四圈白线,顿时瞠目结舌。这四圈黑线代表着手持牌子的人在燕翎卫之中的地位。
宁则诚是御史大夫,统领燕翎卫,他的牌子之上有五圈白线。也就是说,此人在燕翎卫之中,是仅次于宁则诚的存在。
高松涛顿时矮了一大截。“公子在后头书房,今儿个心情不好,正发脾气呢,我马上去请公子前来。”
“不用了,你带我去吧!堂堂的郡守长公子,局势不利,便只知发脾气而不知设法自救么?”黑袍人李云聪的语速着实让高松堂很难受,此人说三五个字的功夫,别人早就说完一句话了。
“是,小人前头带路!”给高松涛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拦着李云聪,更何况,在他内心之中,在这个时候,这位燕翎卫的大人物来到辽西城,必然会对自家公子有利,否则这位大人,绝不会借着闲云楼的名义到此,要知道,这样一位人物到辽西城,即便是张郡守,也得降阶相迎的。
“公子,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见您!”高松涛站在门边,低声道。
屋里寂静无声,高松涛只道张君宝的气性儿已经消了,轻轻地将门拉开,呼的一声,眼前一黑,一个物件已是劈面砸来,高松涛是个书生,那里避得开,眼前那物件就要正中他的脑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将那物件接在手里。却是跟在高松涛之后的李云聪。
一伸手扒拉开高松涛,李云聪迈步进屋,看着满屋的狼藉,他冷笑一声,“难怪你会输给张叔宝,原来只有在自个儿家里发横的本领。”
五指一伸,手里接着的茶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张君宝今儿个的火气的确特别大,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今天高远入城,如今的高远是父亲的座上客,是老二的大后援,对于自己来说,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丧门星。
此刻,火气还旺着的张君宝听到李云聪的话,顿时气窍生烟,双目圆瞪,“你算个什么东西,高松涛,什么阿狗阿猫都往这里领,你作死么?给我赶出去。”
李云聪冷笑不语。
高松涛赶紧小跑着到了张君宝的面前,双手呈上那面黑牌,颤声道:“公子,这位客人是李云聪李大人。”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