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本初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买卖,他的心思是何等玲珑,黄百户与刘如意之间的龌龊事,他早已是尽收眼底。
不过,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国人最讲究的便是这个,自家田里有草,自然是自己来拔,绝容不得外人插手半分!闫本初虽是身份尊贵,却也不能盲目插手到黄刘两人之间,几千年传下来的官场规矩,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既然同处在这个圈子,各人之间,谁又能没有一点小秘密呢?
就算是在天子脚下,朝堂之内,崇祯爷眼皮子底下,东林党人,宦官集团,以及各方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敢争吵的头破血流,恨不得拔刀相向,更何况是在这最为基层的小军镇上呢?
此时,看到一镇之首的百户官,竟然能被一个如此年轻的总旗逼到这个份上,闫本初也是有些诧异,但他并未多言,而是笑呵呵的走到黄百户面前,和声道:“黄百户,不必太过拘谨,有什么难处尽可告知于某,某会尽力想办法为尔等解决!”
“多谢大人挂怀!”
黄百户赶忙躬身一礼,这才道:“麻烦虽是有一些,但还在卑职等的控制之内!只是……”他有些为难的看了闫本初一眼。
“呵呵,某说过,黄百户有难处尽可直说,怎么?难道黄百户信不过某?”闫本初开玩笑的道。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黄百户赶忙拱手作揖,连连赔礼,片刻,看到闫本初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道:“大人,眼看这些流民越聚越多,若是不加以引导疏散,那卑职等可就……”
黄百户虽然并未将话说完,但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自己推了个干净,刘如意也不由佩服起他来,‘这老杂毛,脸皮当真是比城墙还厚!’
“这个,黄百户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巡抚大人早已有公断,尔等只需在坚持个十日、八日,等北面的逆贼平定,朝廷的粮草拨下,到时自会将这些流民遣返回乡!”闫本初笑着道。
“啊!那真是多谢大人了!这下,卑职等人便放心了!”黄百户赶忙磕头谢过,“大人一路劳顿,卑职已经令人在镇子中略备薄酒,恳请大人先去镇子中歇息片刻,切莫累坏了身子啊!”
黄百户说完,满脸关切的看着闫本初,却是将刚才的正事儿巧妙的绕了过去。
“此事倒不必着急!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闫本初笑着摆了摆手,他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流民窝棚,又道:“黄百户,来时,巡抚大人便吩咐某,一定要将最详实的信息汇报上去!咱们还是先去流民那边看看吧!”
闫本初说完,并未理会黄百户,而是率先朝着流民聚居地走去。而在后面跟随的副指挥使张磊,还有另几位大人也都是跟在了闫本初身后。
“黄百户,大人们已经过去了,咱们?”刘如意笑着提醒了一句。
“哼!”黄百户冷哼一声,恨恨的看了刘如意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黄百户如同哈巴狗一般追在闫本初身后,刘如意冷冷一笑,转头对一旁的火郎道:“都准备好了么?”
“大哥尽可放心便是!都已经准备妥当!”火郎压低了声音道。
刘如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快步跟在大队人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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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乡亲父老,你们辛苦了啊!”闫本初对着众多流民深深施了一礼,“某是巡抚大人的特使,众位乡亲若是有何难处,尽可告知于某,某会为大家想办法的!”
闫本初说完,再次深深一礼,他身子微胖,连续两次施礼已经是有些吃力,旁边随从赶忙将其扶起!
“闪开!”闫本初吃力的将随从推开,固执的自己努力站起了身子,“众位乡亲不必害怕,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必拘谨,有什么问题尽可问某!某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着众多流民依然畏惧着不肯上前,闫本初吃力的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下气氛。
“大人,你说话可是算数?”半晌,流民中终于有了一声回应。
“那是自然!”闫本初大喜,赶忙应道。
“某等想要落户这彩石镇军户,恳请大人成全!”
“大人,求大人赏些盘缠,某只想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啊!”
“大人,大人……”
有一便有二,看到一个问话有了回应,其他流民纷纷抛出了自己的愿望,场面有些热闹起来。
闫本初站在一块砖石上,大声的说个不停,很快,越来越多的流民围了上来。
刘如意远远的看着闫本初有些矮胖的身子,心中却是感叹,华夏不是没有想办实事的人,只可惜,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他们并未能进入主流的权利机构,而就算有些人入了流,在大浪淘沙般的官场中,也渐渐的迷失掉了本来的心志!
这时,南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一个健妇扯着嗓子大声呼喝道:“施粥啦!刘大人要施粥啊!大家排好队,不要抢啊!”
顿时,原本聚集在闫本初周围的流民瞬间一哄而散,个个如同马拉松运动员一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南门之外,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七八岁的孩童,他们纷纷拿起手中的碗筷,快速而有序的朝着朝着南门外汇聚。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闫本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景象,忙追问着旁边的黄百户。
黄百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眼珠子一转,赔笑道:“大人,这是刘总旗准备为流民施粥,已经有些时日了,一直都是这样!”
“哦?走,咱们过去看看!”闫本初没有理会黄百户话中的刺儿,径直朝着南门外的几口大锅走去。
黄百户脸色一沉,却也只得跟在后面!
“让开,让开!都他娘的让开!”
眼见南门外流民密密麻麻,根本就插不过去,黄百户无奈,只得大声嘶吼,又令手下家丁在前面开路,他可是不希望闫本初与这么流民有什么亲密接触!
“你们他娘的干啥!不知道要排队么?”一个流民不满道。
“就是!当官的了不起啊!滚后面去,别抢了老子的位置!”另一个流民直接破口大骂!
“草,这是黄百户,你们还不赶紧让道!”黄百户的一个家丁被推搡的烦了,忍不住也上来了火气!
“啥?黄百户是个啥东西?老子不认识,老子只认得刘大人!刘大人才是俺们的衣食父母!”一个流民大大咧咧道。
黄百户看了闫本初一眼,却正见闫本初一脸诧异,似是在思虑这流民话里的意思,黄百户脸色铁青,他用力的捏住了腰间的刀柄,低声吩咐身边亲随家丁道:“冲过去,先护送大人们去镇子里!”
由于山势的原因,彩石镇南门处本就比较狭窄,而施粥点又在紧挨着南门的一小片空旷地带,此时,这近千流民牢牢的卡在了前方道路中央,使得黄百户同众位大人,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被包做了人肉饺子一般!
“保护大人,让大人们先走!”黄百户大声怒喝,强行令家丁往前方挤开道路!
“草!这龟儿子,不是个东西!揍他!”流民中有人大骂!
“就是那姓黄的孙子!就是他不让刘大人在北门外施粥,害的俺们还得翻山越岭,受这个活罪!乡亲们,打死这只官狗子!”人群中又有人大声应和!
“就是,就是!打死他!打死他!”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人群很快便被引爆起来,原本还有序的人群迅速聚拢在黄百户周围,将他和他的十几个家丁,还有后面的闫本初和几个大人物,团团围在了中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闫本初脸色铁青,大声质问着黄百户!
“大人,大人,这,这……”黄百户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很快,顶在前面的黄家家丁便与流民发生了冲突,有一个家丁更是不甚失手将一个流民砍伤,鲜血四溅!
“杀人了,官军杀人了!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啊!”
流民们在也忍耐不住心中怒火,一窝蜂的涌向了那些黄家家丁,场面一片混乱!
“莫要动刀枪,莫要伤了流民!”闫本初大声嘶吼,却是毫无作用,他只得用力拉住一旁的济南卫副指挥使张磊,希望他能出面阻止!
但张磊的亲兵都在后面,早已被人群分割开来,此时便是有心,却也是无力阻拦!
“乡亲们,那姓黄的官狗子在这里啊!千万莫要放他跑了!打死他!打死他!”流民中,不知是谁大喝一声,矛头正指向顶在闫本初等人前方的黄百户!
“你们要造反么?都给老子退回去!”黄百户猛的抽出腰间钢刀,喝令着众多流民!
但流民人多势众,又怎会俱他一人?
“打死他!打死他!”
不知是谁第一个动手,一只装着半碗稀粥的破碗狠狠的砸在了黄百户的脸上!
片刻,石块,木棒,各种杂物齐飞,拼了命的朝着黄百户投掷而来!
黄百户拼命的挥刀乱砍,但各人却是与他保持着距离,不知不觉间,偌大的一块空地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可怜黄百户一世精明,此刻却犹如一个靶子,径直成为了流民们练习投射的目标!
眨眼间,黄百户身边已经被乱物堆满,而他更是头破血流,趴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刘如意站在不远处的小坡上,看着形势已经差不多了,这才猛的抽出了腰间钢刀,大声喝道:“你们他娘的想造反么?都他娘的住手!保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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