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门主、楼主、堂主数不胜数,浩浩荡荡一群人中总有几个管事的。会前去私宅中打探的也不过其中小喽啰,不管瞧见了什么都必须向主人禀报才行。
她皱皱眉,暂且不管这事,随着苏泽言去旁边的茶楼喝茶,听旁边雅间坐着的世家公子向小二打听:“你们可知那私宅中住的是什么人啊?”
“哟,公子!这事甭说小的不知,只怕整个江州也没人知道!”
“哦?”
“那宅子荒了许多年,宅门正对小巷,本就寂静荒凉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去。前几天,哦,就是七月初一那天晚上,打更的老王瞧见一群人忙活活的搬东西,才发现里面住了人。可咱们江州不比从前,穷地方没人来,民生也安稳,相互打听也不知道里面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昨日官府衙门的人前来查访,也没见到宅子的主人,听说只有一位看门的大爷给回了话,说是主人为了筹备这次的夺宝大会要七月十一才回来。您瞧,可不就是今天,您们不都赶着来了吗?”
一墙之隔的柳暮雪听了这话,自然有些好奇,漫不经心的端起手边茶盅,喃喃自语:“新奇宝贝不少么,这个日子可不怎么适合出门。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的江湖人士才不会在意,可七月十四到底是鬼节,怎么连这些世家公子都不避讳,全都到访,他们就不怕这夺宝大会结束之后,在回城的路上撞鬼么?”
闻言,苏泽言不动声色的一笑,举起手中的茶盅,细呷了一口:“若今晚能离开,自然能赶在七月十四之前回到家中,避开这忌讳。可若不能……”
他顿了顿,眸清雅致,光晕犹存:“那就永远走不了了。”
柳暮雪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话,想了想,便笑了起来:“看来贤王觉得此次夺宝大会是个陷阱。”
“不是你我。”他了然的缓缓放下手中执着的玉器,将眸光偏向窗外,看着这幽绿而深长的小巷,微微皱眉,“是那些贪得无厌者。”
他这话说得范意,柳暮雪不甚明白,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等到午后用膳,等到黄昏日落,等到私宅开门的时间一到,便瞧见一拨拨人再次朝小巷走去。
这一整天的时间耗在茶馆,倒是让她听到了不少趣事,一时间,心情也兴奋了起来,一边跟着下楼,一边对身后苏泽言说:“你听到没有?小二同那群世家公子说这私宅闹鬼。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都不知道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怎会有人相信?”
“不会乱神。”他轻言接话,浅笑的眸光含在眼底,看着柳暮雪自木梯上一划而过的墨绿衣裙,垂眸摇头,“它们怎可乱了你我?”
“什么?”
“没什么。”
————
自然,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柳暮雪,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再次来到幽深的小巷,心里的好奇心被一点点激发而起,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可该怎么说呢,她到底也是来夺宝的,有没有鬼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见到传说中的天影剑,便算是不枉此行。
但当柳暮雪随着人群真正步入这条幽深小巷时,视线就像被一层灰纱蒙住了一样,整个视野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再不是黄昏天际的落霞余晖,整个天空犹如被乌云笼罩般灰蒙蒙一片,鱼贯而入的
冷风随着众人移动的脚步纷至踏来,许多人抱着胳膊直打寒战:“这什么鬼天气,七月竟还这般冷!”
“哎呀少爷,您小声些!七月不可提那个字的!”
看来,之前的猜测很对,不是他们不避讳,而是这群世家公子中也不乏胆大之人。
柳暮雪转转眼眸,想要越过人群看清那宅子的模样,未想两边的围墙修得极高,前面的人也多,连宅子的大门都没瞧见,就见不少随从退了出来。
后来听旁的人说起,柳暮雪才知道,原来这私宅的夺宝活动只允许夺宝人参与,即便要带随从护卫,也限制了只许带两人,那些世家公子三两结伴,一人两个随从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不至于缺奴才使唤。柳暮雪心想,这限制的应该是那些武林门派,少了随行的人,再大的排场也摆不出来。
末了,进入宅子的人越发渐少,她和苏泽言踱到宅子前,右边的墨绿围墙上露出一道宽敞的朱色大门,门前立着位灰衣老者,似之前茶楼小二提及看管私宅的管家。
柳暮雪愣了愣,虽然眼前的老管家长相并不奇怪,和她见过的大多数老人一样银发长须,可今晚不知怎的,在这阴冷的绿巷之中,她总觉得这老管家看起来有些奇怪。
而这时,那老管家也缓缓打量着他们,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巡视着柳暮雪和苏泽言的容貌,眼珠子呆板的随着脸颊转动,不远不近的伸出右手,拦住了他们继续前进的脚步:“二位可有请函?”
请函?
还有这东西?
柳暮雪与苏泽言相视一眼,听老管家缓缓继续说道:“这次夺宝只邀请了七大江湖门派参与,姑娘穿着打扮来自江湖,想必,该有请帖才是。”
沧桑低缓的声音徐徐传入耳畔,像有一道骤冷的风吹来,让柳暮雪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末了,她低头看自己一身崭新的墨绿衣裙,缎子还是今年最时新的花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江湖人士。除了比那些富家小姐少戴几支发簪外,柳暮雪实在想不出这老管家到底是哪里看出她像武林中人了。一时愣愣无语,便见苏泽言缓步走到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笑着同那老管家交谈:“她是和本王一同来的。”
那老管家没有立即作答,站在苏泽言身后的柳暮雪也未曾看见两人脸上各自露出了何种表情,只是觉着苏泽言素来温润的声音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虽然依旧在笑,可话语间却有着一股警告的冷意。甚至侧目自他华润的眸光中,瞥见了一丝疾闪而过的利光,仿佛欲将某种潜伏的伪装撕裂。
不过,柳暮雪还未来得及细细想明,便见老管家缓缓垂下手去,一字未答将眸光悄然移开,跟个木偶人似的转向站在门前的其他来客,不再阻拦苏泽言和柳暮雪的脚步。
柳暮雪再次一愣,苏泽言早已拉着她的衣袖缓缓迈开脚步。
她失神的跟在他身旁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清幽的庭院。但仔细一看,假山嶙峋,似张牙猛兽。湖中夏荷盛开,原石爬满墨绿青苔。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阴沉古怪,也不知是否是晚上的缘故,总觉得单是走进门前庭院,就像步入了一个神秘恐怖的地方。
而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她同时察觉到一股逼近的警惕眸光从身后袭来,立即惊觉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褐衣中年男子孤身步入庭院,手里还拿着一张艳红如血的请帖。即便先前柳暮雪不知道江湖人士前来必须手持请帖,但瞧见此男子深沉老辣的模样便已认出他的身份。
沙海帮,凨天齐,专干海上杀人劫财的卑劣勾当。
怎么连这种人也来了?
难不成,他也是冲着天影剑而来?
柳暮雪回头,压低了眸光蹙眉沉思,身旁苏泽言依旧轻轻拉着她左边衣袖,极淡极轻的声音随着寒风而来:“天下名流可以随意前来,唯独武林帮派需要出示请帖。此次夺宝大会发出的请帖共有七份,沙海帮便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回头便知身后跟来的是何人,没有询问便猜透了她的心思。实然此刻柳暮雪也在想,为什么单单只请了七个帮派,为什么只给帮派发出请帖?
她脑中有所疑问,和苏泽言穿过重重敞开的朱色大门后,便到了一间极为宽敞的内堂。
堂中摆着六排小桌,可四人围坐。他们来得不算早,靠近内堂中心的小桌早已被各界名流占了去,柳暮雪本就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便和苏泽言选了一个清静靠门的地方入座。
随后而来的便是收到请帖的武林帮派,沙海帮的凨天齐坐在了靠窗的最后一张小桌旁,金玉楼的金旸和秋水门的高忠义坐在了对面的角落里,天龙帮的应天雄来得最晚,和柳暮雪他们一样坐在了门口,不过是对面的位置。
应天雄来了之后,便见两个年纪不大,和老管家穿的一样的侍童关上了内堂的大门,除了为了夺宝极为兴奋的世家公子外,其余人皆是静悄悄的不说话。
但柳暮雪数了数,来的武林门派有六个,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可见人并没有到齐,但这时宅中侍童却关上了大门,显然夺宝大会即将开始,不打算再等。
可这来得江湖门派……
屋子里的烛光在这时暗了下去,柳暮雪还未理清心中疑虑,内堂四周墙壁上隔着的琉璃灯不知如何就渐渐暗了下去,只剩身旁小桌上的小烛台微弱发亮。与此同时内堂中心铺着红毯的地方发出了一道奇异的光芒,她这才发现,原来中心摆着的八只石雕凶兽竟然也是可以照明的烛台。只是方才并没有人去点蜡烛,也没有人施展武艺飞火点烛,这烛火是怎么亮起来的柳暮雪全然不知,感觉就像变戏法一样,就这么突然以一种绚丽的姿态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内堂中已传来惊叹声,不少人纷纷称奇。
实然在江湖上卖艺的不少老艺人也有这般不漏痕迹的超绝手艺,但见过火树银花之彩的柳暮雪,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幽绿的烛火照亮艳红的堂中,那地毯红得似血,凶兽烛台的眼睛却绿幽幽的发亮,跟燃着两团鬼火似的,越看越叫人心头发毛。
可陷入夺宝兴奋中的人们并没有在意这件事,除了柳暮雪外,也只有现身的六个武林门派的掌门脸上稍有异色。
苏泽言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打量四周,只是垂眸盯着柳暮雪搁在小桌上的手,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指骨正因此处诡异的情况一点点拽紧。
他知道,她一定会对这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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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先前关上房门的两个灰衣侍童各自分走内堂左右两旁两条小道,缓缓迈步走到堂中烛火未曾照亮的黑暗之处,从中合力推出一张沉色的木桌,上面搁着一樽绘彩艳丽的花瓶。
柳暮雪不认得这些古玩珍宝,也对这类收藏品也不怎么感兴趣,看着前方越发兴奋的世家子弟,便好奇的侧眸看身旁苏泽言,未想他的眸光根本不在堂中,一直在,她的手上……
柳暮雪将手一摊,狐疑的瞅着他问:“你是在想为什么我练剑多年,手上却无老茧吗?”
苏泽言缓缓回神,笑着摇头:“朝阳宫的绮年华功可保青春永驻,这一点,在下还是知道的。”
“那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拉长了尾音轻然一顿,于她诧异的眸光下,轻抬眼眸,四目相视,“什么样的玉戒适合你。”
玉戒?
柳暮雪茫然摇头:“我不戴首饰的。”
不过……
“玉戒我倒是有一个。”她从颈间掏出一条红绳,将上面拴着的通透玉扳指拉出来给苏泽言瞧,“我出生时许多人送来贺礼,唯有这枚玉扳指和古蛛一起送入朝阳宫伴我多年。可惜不知送礼的人是谁,只知这古蛛可以防身,玉扳指可以保平安。别的不说,单是古蛛的盘丝之力便令天下人畏惧,还曾助凤华、君国抵挡千万敌军,我这些年能平安无事、行走江湖也多亏了它,只是始终不知该找谁道谢,感念他送了我这么贵重的好东西。”
“感念时会以身相许吗?”他平然偏过眸去,未曾瞧见柳暮雪惊讶的眸光,这时第一样珍宝已被某位世家公子夺走,随即第二样珍宝被侍童推出。他清润的眸光似在看着堂中宝物,又似用余光与她相汇,风轻云淡的说出下一句令柳暮雪更加震惊的话:“若是以身相许,我便承认这两样东西都是我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