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歧山如梦方醒,惊呼的看着石壁合上最后的一丝缝隙。
“噹”!歧山的剑丢到地上。他此时明白了,朱宁在等着他,等着看到他唯一的希望破灭,看所有人乞求和恐惧的目光。
歧山闭上眼睛,面无表情,慢慢的仰脸看向天空,多美的云呀!衬着蔚蓝的天空,变幻着美妙的姿态,一会儿象战马狂奔,撕开长长的裂口冲向蓝天,一会儿象垂危老者蜷缩在一起,蹒跚喘息。
歧山深深的吸了口气,长长的叹了出来。这是自己看的最后一眼。天变绿了,像流动着的绿色透明体,平静的滚动着,雾浪一个又一个地慢速翻滚着吞噬了天,吞噬了云,模模糊糊的看不见影子。隐隐约约滴下绿汪汪的雾液,飘飘的飞来。
歧山万念俱灰,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大厅,蹒跚的走到朱宁身边,躬身坐下。
“带了多少人”。朱宁轻声问道。
“四万”。歧山木纳回道,身子向后紧紧靠着。
朱宁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多”。
“你哪”?歧盯着涌来弟子。
“三万一千四百九十一”。
歧山苦笑着。“差不多”。
朱宁抓住歧山粗大老茧手。“师兄贵更”?
“五十六”
朱宁嘴角咧出一点笑容。“差不多”。
“你哪”?歧山看着滚进厅门挣扎着,绝望的弟子。
“六十”
歧山苦笑着。“你占便宜了”。
“谁都没占便宜”。
歧山、朱宁背靠背坐着,没有再说话。想着自己的事情。童年、亲人;少年、朋友;壮年、恩怨;中年、权利;老年、看着死亡步步逼近。大厅内一片惊叫、哭喊,在死亡来临时,生命变得这样无助、脆弱。灵魂的颤栗着临近崩溃的边缘,嚎叫,哭泣,看不出谁更坚强,谁更软弱。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绝望。
无数弟子一步步向大厅内退来。没有人再意两位淡定的老者。
“来了”。朱宁嘴咧出一丝冷笑。
“嗯”歧山嘴里吐出晦气,深吸了一口气。
“怕不”?
“有些”。
“你哪”?
“也是”。
朱宁、歧山慢慢闭上眼睛。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很快人压着人,人踩着人,每一个人争抢着想爬的更高,拼命的把无力的弱者踩在脚下,用鲜血和尸骨堆成的人山有意义吗?爬到最上面的人没能逃出命运的囚虏。
朱宁、歧山早已找不到影子。一阵浓浓的绿雾涌入,一切都平静了。只有嗞嗞的白烟冲淡着浓浓的绿色。隐隐闪现堆堆白骨,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琼寂站在远处的高山上,俯视着绿色的费城,浓绿的雾气粘合在一起,翻滚着,没有散去的意思。琼寂的脸上布满丝丝疲惫、阵阵伤痛,片片愁容,抽搐着,抖着泪水。一夜间似乎老了几十岁,根根白发随风舞在额前。五万多人?就这样吞噬在绿雾里。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靠近,只能等着。
琼寂还抱着一丝希望,那怕是唯一的一点点的希望。他无力的坐在石地上,抓着前额缕缕白发。这样的结果,他没有想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无量教太狠毒了。
在大营中琼寂强力掩饰痛苦,在这空寂的高山上,他绝望的发泄着。抓着,拍着,捶着,搧着。捂着红肿的脸,跪在地上,无声的抽泣。“五万弟子!玄剑门的精英呀”!
魂魂荡荡,哀怨齐鸣;一家诸侯,万骨清;昔日斩灭长刀笑,今朝浑噩问冥灵。
琼寂等了五日,终于放弃了,抬起红肿的眼睛。“竹光,清点弟子,回青城”。
竹光血红的眼睛,无神的看着琼寂,颤声问道。“门主,费城哪”?
“留下百名弟子”。琼寂轻飘飘走下山峰,脚没了跟似的软软的。
“不攻打辽地、达城?天湖山和断刀门怎么办”?竹光尾随着,惊愕的看着琼寂有些砣的背。
“让他们打去吧!我们回去”。琼寂对此不抱希望。吃力的爬上白色战马,木然的向远方慢慢行去。
凝神抬望,峰峦起伏,重叠环绕,山路蜿蜒深邃,漫山红叶编织着深秋的凄凉。密密的塔松,重重叠叠的枝桠,飞落着斑斑点点细碎针影,悠长马队穿行在林中,只能听见马蹄溅落声。
声声低泣向远方延伸着,拭着泪水的弟子不愿回头,脸上布满泪痕、疲惫,一步步的远离,走的很慢。慢得让人感觉到身后的呼唤,牵扯着每个人的心。
史东站在冽冽的山风里,了无阻挡的看着绿雾滚滚的双城。雨状雾淋湿了眼睛,雾状雨沾透了衣裳。从暗道出来后,史东就这么站着,看着费城。
蜿蜒无尽的翠绿间,苍苍林木里,马蹄溅起漫流的水花,惊得林海深处的鸟雀扑楞楞飞起。五匹快马穿过茂密森林飞驰而来。掠过急缓的山坡,深邃的峡谷,苍翠的松林,数吸见得人影……。
史东飞身逃入树林。无论来的什么人,史东不想被人认出。
“这位师兄,何必逃走,过来一叙不好吗”?一阵魔音传入史东的耳朵。史东激灵定了一吸,整个身体被捆住一样,想迈步,迈不开脚,整个脑袋嗡嗡的响着,眼睛里变幻着树木重影。
史东挣扎着,艰难的迈了一步,站在淡淡的雾霭里,恍如从梦幻里醒来。
“呵呵呵,还不错,当今武林中,你也算得上是个人物”。魔音再次飘来,史东感到身后风声一紧,回手就是一剑。
噗,利剑砍空,软软的弹回,剑身一紧,黑影爬上手臂,史东用力抽回手臂和利剑。晚了,手臂麻木酸痛,像似要从身体分离开来,痛得史东不得不跟着黑影飞去。
身子一紧,眼前一黑,黑影包粽子一般紧紧裹住史东,飞向远处官道,轰的一声落在土路上,震起阵阵灰尘。
史东抬头,两只马腿晃在眼前。就算史东不怕死,也吓的眼皮惊跳。
“告诉我,是不是快到费城了”。一位黑衣女子娇笑的问道。
史东无奈的“嗯”了声。
“哑巴了?不想说话?不说可以,一辈子不用开口了”。黑衣女子一勒缰绳,枣红马一声长嘶,双蹄腾空踩向史东。啪啪两声落在史东的头前。史东睁开双眼,眼仁对到一起,看着眼皮前一只马蹄。汗水如浇了盆水一样流了下来。黑衣女子咯咯咯的笑着。拉回黑绢,不再管史东死活。
史东四腿朝天躺在地上。“呀”!马上的人惊呼一声,飞身下马。扑到史东面前。“师兄怎么是你”。
史东扑打着脸上的灰尘,迷着眼睛。“孙城主,你怎么在这里。双城哪”?
孙波脸一紧,羞愧的低下头,叹了口气。
史东眼睛瞪的大大的。“丢了”?
孙波点点头。史东慢慢的爬起,狠狠的说道。“不用走了,费城也丢了”。
孙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血丝眼看着史东。久久才问道。“什么时候”?
“五天前”。
孙波“啊”的一声坐在地上。几位弟子忙上前扶起孙波。“师兄有多少人出来了”。
史东摇摇头。“就我自己”。
孙波一阵眩晕,差点晕倒,拳头重重的拍着太阳穴,脑袋里嗡嗡的。
“没事吧师弟”。史东木然的问道。
“没事,师兄准备去哪”?孙波揉着生痛的脑信子,慢慢放下手。
“回辽地”。
“好,一起走”。孙波转身看向扁乐。
“扁谷主,去费城已经没有意义,我与史东特使一起回辽地”。
“扁谷主”?史东吓了一跳,黑衣女子是扁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行礼。“见过扁谷主”。
扁乐微笑的点点头,“锁魂链”一拉,趴在尚兴马上的莫邪,嗖的飞起,扁乐象抓兔子,拎莫邪按以马背上,坐下的枣红马猛的一沉。扁乐没看莫邪的狼狈样,打马奔向费城。
史东看着扁乐背影。想说什么,嘴动了动,没敢说。孙波拉拉史东。“走吧师兄”。
扁乐走了一会儿,牵着马登上一处高地。史东说费城失守了,扁乐想看看费城是不是比双城还惨。
扁乐远远看向费城,那里还有费城的影子,一片蒙蒙绿色烟雾,弥漫的无边无际,象一块天然的大绿宝石闪着几许晶莹。绿色烟雾看似不停翻滚,却没有一点扩散的意思。“毒气,这是毒气。谁放的毒气”?
扁乐惊楞了。自从得到《毒经》后,一路上细心研究,对毒物有了些了解。
扁乐飞身上马奔向费城。离费城绿雾还有百丈,扁乐勒住缰绳。“嗖”,长长的黑绢飞向绿雾。“啪”的一声,黑绢轻点绿雾,打出个旋涡,瞬间飞回,舒展的铺在地上。
黑绢嗞嗞的冒着白烟。扁乐从怀中取出《毒经》,快速的翻到最后一页。几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眼前“化血白骨阵”。
《毒经》记载的十大上古毒阵之一。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记录了“化血白骨阵”特征:“千种奇毒,化生为气;血肉皆化,白骨如新;可控其形,百年不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模糊不清,扁乐皱着眉头,只看清最简单的一个字“圣”。扁乐细眉挑起,惊叹不已。
“千种奇毒”,扁乐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坐在草地上,翻到《毒经》另一目。
“储毒解”。细细的看了起来。储毒多用玉器或是瓷器。
扁乐想了想,走到马前,从莫邪身下取出包袱,拿出一个装药的瓷瓶,清理出药粉,冲洗的干干净净。再次装满水,左手一推,瓷瓶在扁乐内力控制下飞向绿雾,进入绿雾三、四丈,扁乐手心一转,瓷瓶里的水倒了出来。右手轻轻一弹,小小的塞子不偏不正封住瓷瓶口,扁乐慢慢收气,瓷瓶飞射而回,轻轻落在黑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