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皇帝也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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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乘风被朱佑樘取笑,厚脸皮不禁红了一下,这女尚书是那牢头买来的,想必这牢头也不识什么字,市面上的书,大多价格不菲,唯独女子读的书,想必价格低廉一下,那家伙估mo着是在想,反正都是书,当然寻低廉的买。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虽是待字闺阁的女子写的书,却也是倡导忠孝礼义,君君臣臣,夫唱随,看一看,倒也能陶冶身心。

  朱佑樘没词了,原本还想取笑一下,这时候立即正sè起来,道:你说得没有错,这是大节大义,倒是朕想岔了。

  他看了柳乘风一眼,含笑道:朕这几日辗转难眠,总是想着一桩心事。

  柳乘风问:陛下有什么心事

  朱佑樘叹了口气:你认为朕是圣明的天子吗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柳乘风措手不及,不过想想,这皇帝倒也有些可怜,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如履薄冰的,可是心里头还是透着一种不自信。或许因为这一次的打击,对朱佑樘很大,这倒不只是单纯的民变问题,虽然规模不大,可是却动摇了朱佑樘脆弱的信心。

  想了想措辞,柳乘风随即道:陛下,微臣也有个心事。

  朱佑樘道:你说

  柳乘风道:孔圣人犯过错吗

  朱佑樘呆住了。这句话有点儿大逆不道,圣人之说,流之千古,岂能有错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史记孔子世家中说: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陛下想想看,圣人也是会犯错的。

  朱佑樘不由咀嚼起这句话,史记中的意思是,卫灵公与夫人同车而坐,而孔子陪坐在次,这个次坐。原本是警卫乘坐的,而孔子却坐在警卫的位置上。这样的做法,可以说与孔子的君臣父子之说完全相悖。孔子提倡的是礼,所谓礼,就是个人遵守自己的规矩,按着周礼的规矩,孔子身为客卿,不应该陪坐在次乘。可是偏偏孔子不但坐了,还招摇市过之,这就是大错特错了。

  朱佑樘一向尊儒。被柳乘风这么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想要辩驳,却不知如何下口。

  柳乘风含笑道:孔圣人犯了错,这孔子世家中后尾又说了一句:丑之去卫。这就是说。圣人幡然醒悟,很快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于是深为厌恶,离开卫国,再不与卫灵公打交道。圣人不是不会犯错,而是能够及时醒悟,并且加以去改正,所以才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陛下也不是没有错误,只是能够时常反省。并加以改正,孔子知错能改从而成圣,陛下知错能改,这圣明二字却又有什么不可以方才陛下问学生是否圣明天子。微臣以为柳乘风侃侃而言,最后看着朱佑樘,诚挚地道:陛下就是圣明天子,次不掩瑕,陛下做了一百件好事,而犯了一个失误,也仍旧足以成圣。

  朱佑樘听了柳乘风的话,心中豁然开朗,不由莞尔笑道:都说谢先生善辩,可是以朕观之。柳爱卿也不遑多让。随即,他板起脸来。道:可是你说朕犯了错误,那么朕要问。朕错在哪里

  柳乘风心里咯噔了一下,朱佑樘虽然没有直言民变的事,可是这一句问话,却是无比凶险了。而且这知错能改,若是让皇帝认为是自己治下的锦衣卫调戏良家女在先,引发民变,而自己又去弹压,那么要改正,只怕这锦衣卫上下都要倒霉,连自己,也多是人头不保。

  柳乘风想了想,正sè道:臣认为陛下的错处是施政失当。

  哦施政失当敢当着朱佑樘这么说话的人,除了少许胆子大的言官,也只有柳乘风了。朱佑樘看着柳乘风,觉得这个家伙胆子真是不小。

  柳乘风道:正是如此,就比如迎春坊,民间流言,这迎春坊有三害,其一:道门,其二jiān商,其三:市井无赖,这三样,微臣开始只是耳闻,此后北镇府司将迎春坊划拨入微臣的百户所辖下,微臣才知道,原来这三害,哪一样都是残暴害民之贼。陛下,迎春坊的码头,连接通州天津苏杭的水道,每日的客商来往不断,可是客商到了码头,却有泼皮上前去要平安钱,又有道门去索香火钱,若是不能填饱他们的胃口,他们便敢当街杀人,害人xg命

  顿了一下,柳乘风继续道:陛下,试问一下,这样的害民之贼,却无人惩戒,这不是施政失当是什么微臣到了迎春坊之后,恰好有个客商因为不肯缴纳香火钱而被人活活打死,苦主哭声震天却无人理会,顺天府衙门的差役居然做了瞎子聋子,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微臣身为陛下耳目,岂能坐视于是严惩了凶手,又命人封锁河堤,不准

  柳乘风倒是坦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抖落出来。

  朱佑樘听得连连皱眉,不由道:你说的,可当真

  柳乘风道:当真。

  可有铁证

  铁证柳乘风想了想,道:暂时没有。

  朱佑樘不由瞪了他一眼,道:若真是如此,你这一次倒是情有可原,不过这件事还是让王恕来查吧。

  柳乘风微微一笑,也就点到即止,证据,他倒是有一点,只是还不够确凿,一切等到过审时再说。

  至于主审王恕,却是柳乘风现在最担心的,这位吏部尚书大人曾经被自己耍过一次,太子向他索要文章的事,想必以王恕的聪明,只怕已经猜测出这幕后黑手是自己了。这个人,会不会对自己有偏见

  朱佑樘已是站起来,背着手,看到那洞大的天窗,道:在这里住得习惯吗若是不习惯,朕让人给你换个大些的囚室,你既然跟着朕学字,也算是朕的门生了,适当照顾一下,也是应该。

  朱佑樘又道:可是朕有言在先,朕也绝不会包庇于你,这件事实在太大,朕只能秉公办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柳乘风道:陛下的心意,微臣明白,微臣不怕过审,至于这里,住得倒还习惯,让陛下操心了。

  佑樘对柳乘风的回答还算满意,随即打了个哈哈道:来的时候,朕不觉得困,可是现在,却有些困了,你方才的一番圣人知错则改的道理,很对朕的胃口,好吧,朕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朱佑樘背着手从牢房中走出去,柳乘风走出去相送,那外头站了半个院子的堂官和狱卒都是低着头,看着这钦犯堂而皇之地送朱佑樘出去,一直到了大理寺的中门这边,柳乘风目送着朱佑樘的马车离开,才是收回目光。

  牢头邓龙低着头偷偷地瞧他,小心翼翼地道:柳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回牢房了

  柳乘风呵斥他道:当然要回,我是钦犯,是罪人,不去牢房该去哪里真是,这种话也来问我。

  邓龙无话可说,心里却在想,你现在就是我的大爷,我邓龙倒了八辈子的霉,碰到你这么一个钦犯,好端端的一个官差,来给你鞍前马后。

  柳乘风回到囚室,便有一个堂官进来,笑呵呵地朝他道了一句柳公子,随即道:方才陛下说,这儿太脏乱了,怎么说也该修葺一下,柳公子,只怕您要委屈委屈,今天夜里,草草地到大理寺正堂的耳房里去歇一歇,咱们寺正大人已经命人去请了工匠,准备将这里修葺一番。邓牢头,你还愣着做什么帮柳公子提笔墨纸砚。

  柳乘风道:大家太客气了,柳某人惭愧。

  不惭愧,不惭愧。邓龙连忙道:善待钦犯,是咱们该当做的事,难道就因为柳公子犯了些许的小错,就让柳公子住在这乌七八糟的地方吗这是什么道理邓某人是领官俸的官差,小心伺候是邓某人的本份。

  原来,做囚犯还有这么好的待遇柳乘风心里乐了,不禁道:邓牢头这么说,我心里就好受得多了。

  柳乘风收起那惭愧之sè,大剌剌地走出囚室,看到外头的日头,觉得有点儿刺眼。边上的邓龙躬身站着,笑嘻嘻地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柳乘风想了想道:我腰骨有点儿疼,许是被那竹榻硌着了,你们大理寺有没有按摩的服务

  邓龙咬咬牙道:有。

  柳乘风道:可是我不喜欢男人。

  邓龙心里说,其实我也不喜欢男人,看来我和这姓柳的总还算有个共通点,他呵呵一笑,爽快地道:这个好说得很,这街上多的是使唤的丫头,小人这就去请个来。

  是不是很破费柳乘风皱起眉。

  邓龙正sè道:要不了几个钱,公子言重了。

  柳乘风不由感慨道:邓兄弟这样的牢头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下次我若还是做钦犯,一定点你邓牢头来看守。

  邓龙笑得比苦瓜还苦,还得说:承méng公子瞧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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