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婚礼从排场上说不比人类的差,他们久居山林,对于自然界中埋藏的宝贝如数家珍,嫁娶礼堆品积的都跟小山似的。
但妖精们都不看中这些,他们重视的是夫妻之间的忠诚和同类之间的阶级地位。
北冥鲲是北冥净土的妖王,地位不同凡响,他的婚礼上没有哪个妖精敢来造次,众妖十分“文明”的喝到半夜,北冥鲲摇摇晃晃的出现在洞房大门外。
我独自坐在满婚床上,如坐针毡。
北冥鲲将我告知赢湛的成婚时间提前了一天,北冥距离咸阳城相距甚远,就算乘坐有施了法术的筏子一个往返也要一整日。
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是让赢湛来不及阻挠这场婚礼。
当赢湛收到乌鸦送去的喜帖,再千里迢迢的赶来,洞房花烛夜已过,我就算彻底背叛他成为北冥鲲的妻子。
“踏!”北冥鲲有些不稳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喝空的酒杯,一看就被灌了不少酒。
但他的心情似乎很愉悦,拿起摆放在床铺上的称杆子挑起了我的红盖头,“饿不饿?”
说话间,一只烤的香喷喷油亮亮的烤鸡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
“怎么,新娘子都不用吃晚饭的?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吃一大碗,一睡一整天~~你吃你的,我睡我的~~”
北冥鲲将烤鸡塞给我,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满面微醺的躺下,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看着他轻松慵懒的样子,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松懈下去。
都说新婚之夜是个不眠夜,我这个虚假的婚礼也注定不能安然度过。
北冥鲲躺下没多久,就如触电一般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来了。”
我的呼吸立刻就窒住了!
“过来!”北冥鲲拉住我的手。
我犹豫着,僵在原地,“做什么?”
“做新婚之夜,夫妻间该做的。”北冥鲲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多了一层不协调的情愫。
我鲜少见过他着模样,一失神,便被他拖拽到了床上。
夜幕下,一袭被拉长的冷冽黑影倒影在门窗上,如修罗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但那人影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窥探着房间里的人。
我僵硬的身体被北冥鲲压在身下,抵在他胸口的双手在察觉到赢湛的视线后,咬着牙松开了。
北冥鲲啜着一抹坏坏的笑,扯下了我系的完美的腰带。
我绝望的闭上双眼,假戏真做也罢,这样赢湛便会深入骨髓的去恨我。
北冥鲲的唇压下来,在我脖子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
随即凑到我的耳边,忍不住轻笑,“噗嗤,吓的好像鹌鹑一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感到脸上被一条柔软冰凉的物体划过,睁开眼,北冥鲲已经用我的红腰带蒙上了双眼。
“你到底想干嘛?”我有些吃不准了,北冥鲲素来不按套路出牌。
他的心思比赢湛更加难猜,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总是隐藏着一抹淡淡的疏离,谁都知道他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但想要再深度了解他一些,却又发现他无形中铸造了一堵围墙,生人勿近。
北冥鲲瞎子摸象一般,按住我纤瘦的肩膀,在我耳边低语:“要我帮你脱,还是你自己来?”
我不安的捂住胸口,“脱什么?”
“自然是脱衣服,不然外面的男人怎会相信。”北冥鲲说着,胡乱的解开他自己身上那件大红的新郎服。
估计从窗户外看去,北冥鲲脱衣服的模样显得十分猴急。
我知道北冥鲲在帮我,还蒙上了眼睛,不让我难看。
我深吸了一口空气,咬着下唇,“我自己来。”
说着,我便对着蒙着眼睛的北冥鲲解开层层叠叠的古代嫁衣,一件件褪下。
洞房外,我几乎能听见赢湛因愤怒而变得的沉重的呼吸声,和宝剑抽出剑鞘的刺耳鸣响。”
“继续。”北冥鲲没有理会赢湛,对我动了动嘴皮子。
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紧紧拽着胸口仅剩的那件绣着鸳鸯的小肚兜,“可是,我已经……脱、光、了。”
“啊?”北冥鲲似乎受到了惊吓,脸颊豁然红成了一片,夸张的从床上摔了下去。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只敢用后背对着我,“谁叫你脱、脱、脱光的,快穿上,我好歹也是男人,蒙着眼睛也没那么好定力!”
“哦。”我感觉自己一定是被驴踢了脑袋,抓了一件衣服胡乱的穿上,“穿好了。”
“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本王便毁了你的北冥净土!”
赢湛一剑刺出,写着喜字的洞房大门就被那强悍的剑气猛地掀开,“哐哐”撞击着。
北冥鲲扯开蒙住眼睛的腰带,故意衣衫不整的挡在门前,拍着小心肝,“吓死我了,还好没碰头发,不过除了头发,其他地方都已经碰过了。”
赢湛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嗜血的寒光,眨眼间,便出剑直取北冥鲲的首级。
但北冥鲲这个妖王的头衔也绝非浪得虚名,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湛蓝色的瞳仁收紧,赢湛的剑就好似遭到了一层肉看无法看见的屏障的阻拦,被钉在距离北冥鲲的一寸之外。
“区区一个凡人想要与妖对抗,别做梦了。”北冥鲲不屑挑眉。
透过北冥鲲的身体,赢湛如鹰隼般锋利的视线准确的捕捉到了那个头戴宝石凤冠,衣衫凌乱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躲在床角里的我。
我的心在狂跳,却在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喊道:“当心一点,北冥……夫君……”
赢湛如夜般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染上了一抹的痛!
但那抹痛只出现了短暂的半秒,就被另一种决然的情绪取代。
只见,赢湛伸出两指,在被钉在半空中的剑身上划过,鲜红的血液便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嘛、婆、楛、陆、耿!”赢湛飞快的赢湛起晦涩难懂的冥文,流血的双指也在半空中流畅的书画着。
似乎将夜幕当成了符,用他的血做成了咒!
北冥鲲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了,长袖一挥解除了屏障,想要先发制人。
可赢湛的咒语已经生效,他的血液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朵朵由森森白骨组成的骨花,无数青脸獠牙的冤魂从骨花的花心中狰狞的爬出来。
赢湛用他的血操控着冤魂向北冥鲲发动攻击,不忘挤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向我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
“快到本王身边来!”
我多么想要抛开一切,去抓住赢湛温暖宽大的手掌。
但我却不能!
我似乎已经能猜测到,若我握住了那双手,秦、燕两国会死伤多少无辜的百姓,又有多孩童流离失所,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不,我要待在这里!”
这言不由衷的话,每说出一个字,我的心就会破碎的更加严重。
“你是本王的女人,除了本王身边,那里都不许去。”赢湛艰难的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却一寸寸向床角里缩,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北冥鲲被前仆后继的鬼魂惹恼了,变化出一支赶马的短鞭,一鞭抽散一只冤魂。
“谁再敢来,别怪我打得你们魂飞魄散!”
那些鬼闻言,面露惊恐,但赢湛划开了更多的血液挥洒在他们的身上,那些鬼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继续向北冥鲲猛攻。
听见打斗声,在酒宴上醉的四仰八叉的那些居住在北冥山上的妖怪也晃晃悠悠的过来看热闹。
看到他们的妖王处于下风,全都借着酒胆磨拳霍霍上来助阵。
顷刻之间,鬼与妖便打了个平手。
赢湛早就失血过多,但他毫不犹豫又在自己的手腕上隔开了一道血口。
“嘛、婆、楛、陆、耿!”对着他的咒语,更多的冤魂从骨花中挣扎着爬了出来。
青婴也在冤鬼的队伍里,屡次向北冥鲲发出杀招。
但这一次,北冥鲲早有防备,青婴自是不敌,十来招之后便魂体便被打散。
“有完没完?你不嫌累啊?”北冥鲲气喘吁吁的问。
赢湛的嘴角勾出一个冰冷刺骨的浅笑,“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第二次召唤后,赢湛的面色几乎和他召唤出的那些鬼魂差不多苍白了,精致的唇上也失去了血色。
我看的心惊肉跳!
一般来说,真常人只要失血超过1000毫升就会有生命危险。
而赢湛洒下的热血,少说也翻了正常指数两三翻,就算他的身体素质再怎么强悍,也抵不过身为人类的极限。
现在的他,只是在硬撑。
“告诉本王,刚才的事情是北冥鲲逼你的!”赢湛穿过厮杀的人群走到床前,伸手想要抱我。
暗红色的血液点缀在他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上,配合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显得异常妖冶。
这让我有一种错觉,若我不点头,眼前的男人变会化身成魔,将我吞噬。
可我又如何能点头?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是自愿的,我喜欢北冥鲲,我爱他,我做梦都想要嫁给他,而今我终于心愿达成,心满意足。”我裂开嘴笑的灿烂,胸口却痛的不能呼吸。
赢湛扮起我的下巴,墨色的瞳仁里紧缩着我那张依旧在笑的脸孔,“你以为本王会信?”
“我已经是北冥鲲的女人了。”
“说谎!”
“不信,你可以问他。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
“闭嘴!本王不信!”
赢湛扯开我的衣服,视线一寸寸在我细嫩的身体上游移,直到看见了我脖子上出现的那个如玫瑰一般妖艳的红色的吻痕。
他眼中的希望,渐渐暗淡下去,化作了一团化不开的戾气。
北冥鲲驱散了挡在门外的鬼魂,一把扣住因震惊而怔住的赢湛,怒吼道:“别碰我的女人!”
“呵,你的女人?”赢湛这才有些恍然的回过神,反手一剑闪电一般急速割开了北冥鲲扣在他肩上的手腕。
“北冥鲲,你没事吧!”我冲向北冥鲲身边,随手抓了一件衣服为他止血。
赢湛的剑在我身后举起,“让开。”
“休想!”
“让开!”
赢湛一掌将我推开,举起寒光凛凛的宝剑直刺北冥鲲的胸膛。
而北冥鲲只顾着担心我,一时措不及防!
“不可以!”
北冥鲲只是想帮我,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杀掠!
我脑中的乱成了一团,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还没细想,身体便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将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入了赢湛的胸口!
“不!”
我撕声裂肺的喊叫着,不敢相信满手的鲜血是从赢湛胸口流出的。
赢湛低头看了眼胸口的匕首,又抬头凝视着我,嘴唇微微开启,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喷出一口血便仰面倒下去。
我抱着他的身体,一同跪倒在地上。
一时间,哭的天昏地暗!
一道绮丽的人影从我身后靠近,捡起扔在地上的那把沾满了赢湛血液的匕首,“王姑娘果然没让解忧失望,从一开始,解忧便是这个赌局的赢家。”
解忧脱下脸上的假面,她居然易容成了妖怪混了进来。
“啪!”我想都没想便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是解忧将血霁悄悄塞进你的手里,也是解忧推了你一把让你把血霁插入公子的胸膛。因为只有这样,公子才会相信你红杏出墙,水性杨花。这一巴掌,解忧欠你的算是还清了。你放心,只要吃下这片冰山雪莲,赢湛就能起死回生。”
说着,解忧推开我,抱住了赢湛,往他口中喂了一片洁白的花瓣。
下一秒,赢湛苍白如纸的面色就奇迹般的恢复了红润,呼吸也恢复了顺畅。
“不出三个时辰,他就会苏醒。王姑娘,希望有生之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解忧乘坐着奢华的马车,将昏迷中的赢湛带回了咸阳。
我还看着手上的鲜红的液体,久久难以平静。
我应该夸一声,王元宵,赢湛会彻底恨你,任务完成了,干的漂亮!
还是应该懊恼的揍自己一拳,埋怨自己完全被解忧公主玩弄于鼓掌之间。
算起来,解忧这么做却是帮了我。
若没有她的心计,我也不会狠心用血霁刺穿他的胸膛。
回想在现代的时候,赢湛给我看过他满是伤痕的身体。
致命伤,便是胸口那个用血霁刺出的如闪电一般有三个血槽印子的伤口!
当时,我还愤愤的不止一次想要给赢湛报仇,却不料想,这一刀居然是我捅的!
“莲缀,莲缀?你说句话,别这样一动不动的,我很担心啊!”
北冥鲲叫了我好几声,最后有些唐突的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和北冥鲲的洞房里一片狼藉,那些被打翻在地的喜帕红烛,似乎都在嘲笑这一场历经千年的闹剧。
北冥鲲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贝壳放在我掌心里,“算了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把心念借给你吧。”
心念,乃是一只光滑如镜的贝壳。
取名心念,便是心念所想的事物都会在贝壳的镜面里显现出来。
夜深了,北冥鲲捂着他还在流血的手腕摇着头走出房间,轻轻合上门。
走了老远,我还能听见他的叹气声,仿佛是在呢喃,为何人世间的痴男怨女有那么多,又都心口不一……
无人了,我才有勇气取下那只奢华万分的红宝石凤冠。
三千银丝从凤冠下倾斜而出,红线的诅咒又一次应验了!
心念中率先倒映出的是一张长着红颜白发的脸孔,紧接着那张脸便模糊了,汇聚成另一张双目紧闭的男人的英俊脸孔。
赢湛还在昏睡,解忧抱着他,嘴角带笑,自以为幸福的靠在赢湛伟岸的胸膛,聆听着他的心跳。
我似乎忘记了嫉妒,忘记了心碎,忘记了自己,如着魔一般废寝忘食的看着心念中的赢湛。
赢湛在黎明前苏醒了,但他却如死尸一般沉默。
解忧费尽心思准备了各种膳食,赢湛却一口都没有碰。
陛下传来了谕旨,赢湛没有理睬,旁人都说公子高疯了。
解忧公主与公子高成婚的日子仅剩下一天,解忧万念俱灰,哭成了泪人。
也就是在这一天,赢湛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那么想做本王的女人,本王成全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最残忍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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