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谁主扬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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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府尊一行刚出酒楼,就见左近不远处淮扬分巡道李康适、沈县令等人从一处茶馆扬州城的东门到东关码头这几里路断繁华异常,布满酒楼、饭馆。

  官场上的关系,座师、门生、同房、同年,这是一个体系。同乡,这又是一个体系。所以,李巡道作为沈县令老师的同乡,关系是相当亲近的。不像一般的官场上下级。此时,两人在一起等候,准备给刘直指送行也是正常。

  江府尊琢磨了一会,带着随从上前,“见过李廉使。”

  李巡道的官名全称是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分巡淮扬道。廉使是按察佥事的别称。

  “江太守许久不见…”李康适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和睦的微笑,与江府尊闲聊。

  李巡道在扬州城中一贯存在感很低,现在却获得整饬盐法的权力,心情极佳。李巡道现在同于是多了一个巡盐御史的官职,成为扬州官场的旗帜。

  两拨人很快就汇聚到一起。恰巧,随后来到官道上的沙胜、何师爷、何元龙、贾环几人看到。

  何师爷讥讽道:“看江府尊那模样!吾未闻四品正堂对五品廉使屈尊之事。”

  众人都是轻笑起来。不能怪何师爷心里有意见。沙大参提出改革盐法的事宜,并提供解决方案。按照官场惯例,谁提供的解决方案,自是安排谁来处理实务。但这回朝廷偏偏是让李巡道来整饬盐法,庙堂诸公简直是欺人太甚。

  分守道署衙的众人对截胡的李巡道,一直喜欢和沙大参唱反调的江府尊都很反感。

  贾环跟在分守道署衙的队伍之中,他有举人功名,是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官面场合。更别说,他还是知名的士子。贾环看着官道前面的李巡道、江府尊一行,目光最后落在年轻的沈知县身上。轻轻的摇头。

  官场啊!

  何元龙走在贾环的左手边,看看清朗的天空,轻笑道:“子玉现在是不是有一种被雁啄了眼的感觉?”

  他们在沈知县身上的判断都失误了。几天前,李师爷来请贾环,邀请贾环一起去抓捕郑文植。大家都以为是沈知县是来讨好、奉承沙大参。现在看来,多半不是。

  估计,沈知县早就知道李巡道要拿到整饬盐法的权力的消息。他只是拿贾环做个证人罢了。

  贾环就笑,“也没那么夸张!”有一句俗语形容看错人,吃了亏的情况: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但他的位置还没到“终日打雁”这个高度。

  当然,确实是看错沈知县了。给沈知县晃点了。

  官场之上谁都不是庸人呐,都有两把刷子、做官的诀窍。比如这扬州城内,低调的李巡道,技术型官僚杨运使,傲气的江府尊,还有如今声名鹊起的沈知县。

  同样的,沙大参也不是庸人!

  …

  …

  扬州的官员们集体为刘巡按送行。杨运使、费同知等人都系数到场。而扬州城内的缙绅们也派出了代表。而代表之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三大盐商:汪鹤亭、郑元鉴、马均泰。

  码头前,刘巡按的仪仗停下来。刘巡按下了轿子,环视着来送行将码头、官道占满的人群。扬声客气了几句。

  扬州官场之李巡道上前敬酒。

  官面上的交际,盐商们都是没有资格参与的。郑元鉴站在人群里,圆圆的脸,很精明的商人模样。此时,他目光看着长江里的船只,淡淡的道:“汪兄,你好大的手笔啊。不过,我郑某人的私盐渠道不是那么好吞的。倒是要请你转告下那位小朋友做事不要太张扬。”

  沈知县查陈年旧案,涉及到郑家的盐丁。其走私私盐的渠道被曝光了一部分。但是这些事情,在扬州城内没有人会公开谈论。都是心照不宣。因为,走私私盐,是杀头的罪名。而扬州城内,大小盐商,没有谁是不走私私盐的。

  郑元鉴的目光落在贾环身上。他事后得知,沈知县抄家时,贾环在场。来看我郑家的笑话的是吧?

  汪鹤亭五十多岁,身宽体胖,外面穿着名贵的绸缎衣衫,笑呵呵的道:“郑兄,这话我可听不懂啊。”

  他当然也想要郑家的私盐渠道。大盐商,不仅仅是要看在纲册上有多少窝本,还要掂量掂量贩卖私盐的量。

  “萧幼安和贾环交往密切,这谁不知道?”郑元鉴冷哼一声。萧幼安和汪家关系极好。沈知县能如此顺利的拿下他儿子,罪名、案卷都订得死死的。这和汪鹤亭绝对脱不了关系。

  郑、汪两人说话的时候,周边的小盐商们都挪开几步。这种大佬级别的斗争,他们搀和不起。

  另一位大盐商马均泰调解道:“汪兄,郑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郑元鉴讥讽的笑一笑,道:“我当然是想和气生财。汪兄,犬子不成器,我已经去求了李巡道,过几日就会放出来。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汪鹤亭微怔,随即笑了笑。

  心里却是叹口气,没办法啊!他投资在沙大参身上,谁又曾料到沙大参竟然没有拿到整饬盐法的权力?

  …

  …

  码头前,官面上的文章、流程走完,刘巡按坐船离开扬州府前往淮安府巡视。

  众多官员、缙绅还没有完全散场时,突然一名钦差的先导官快马来报,“钦差大人已至城南钞关门。”

  李巡道当仁不让的接过帖子,高声道:“诸位随本官前往城南迎接朝廷钦差。”

  扬州地处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的要冲之地。运河从扬州城东面和南面绕城而过。在扬州城的东、南两个方向几十里内,密布着很多河港码头。由运河入城的城门便是东城的利津门和南城的钞关门。

  一行人从城东转道城南。队伍中有不少属官、杂官们已经在猜测,“先抵达城南,莫非钦差大人是从南--京而来?”

  “十有八-九。不然就恰巧在东关码头这里遇到了。”

  “呵,不知道朝廷又派钦差来扬州所为何事?”

  “确实有点蹊跷。城中大局已定,接下来便是盐商争夺总商名额的事情。这个时候朝廷难道会派员来指定总商数额?”

  贾环跟着队伍顺流坐船前往城南,约半个时辰后,一行近百人在城南迎着钦差。钦差老大人约六十多岁的年纪,身穿红色的官袍,补子上绣着锦鸡的图案。贾环对国朝的官制已经有相当的了解:南--京来的二品大员。

  从钦差的规格来看,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人群中骚动起来,议论纷纷。贾环心里一动,微微一笑。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钦差在官员们的簇拥下入了城,就近抵达江都县的县衙宣布朝廷的谕令:升沙胜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淮扬凤庐等处地方,督理营田,提督军务,总理整饬盐法事。

  江都县县衙的庭院之中,跪在地上接受谕令的官员们一片寂静,悄然无声。只剩下南京来的老大人:南京左都御史张总宪宣旨的声音。由翰林学士们起草的诏书词章华美,读起来朗朗上口。但所有人都只听到四个字:淮扬巡抚!

  加了兵部右侍郎的淮扬巡抚啊!

  所有官员都懵逼!这是什么情况?朝廷竟然毫无征兆的升沙大参为淮扬巡抚。

  虽然从三品到正三品只有一级,但这可不仅仅是官升一级,权力范围可以用膨胀来形容,听一听诏书上的词语就知道:督理营田,提督军务,总理整饬盐法事。

  总理整饬盐法事!

  领头跪着的李巡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沙胜的下属。

  张左都御史宣布完朝廷的谕令之后,笑着将诏书递给站起来的沙胜,“望沙大人不负朝廷厚望。”

  沙胜肃容道:“本官一定不负朝廷所托。”

  张左都御史笑着点头。朝廷的任命他也是极为奇怪,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他虽然为正二品的南京左都御史,但是这个职位的权责还没有沙胜大。

  看来,国朝官场之中又出了一位重臣啊!

  …

  …

  十月六日上午的场面的转折太过于戏剧化。淮扬分巡道李康适这扬州官场的旗帜还没打上几天就倒了。毫无疑问,淮扬巡抚才是此时的扬州官场之。

  但中午为张左都御史设的酒宴上,扬州官场中的众人就已经调整过来,接受事实。

  酒宴设在淮扬分守道署衙中。扬州府的官员们汇聚一堂。贾环与何师爷在沙先生身侧。目睹着这一盛况。

  酒宴采取的是常见的分桌制,有教坊司的官妓歌舞助兴。酒过三巡,李巡道起身敬酒道:“下官今日儹越之处,请抚台老大人见谅。”

  沙胜点点头,“无妨。”

  看到这一幕,沈知县心中充满了苦涩。风云突变啊!谁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他与李巡道合作,虚晃了沙抚台一次,这可是在心里留了刺的。但是,他当时只是想把事情办好,办完善。

  杨运使一脸的苦笑,他弹劾沙胜不成,反倒对方成了他的上级,敬酒道:“下官前日误解抚台之意,还请抚台海涵。改革盐法总商制一事,我盐运司无条件配合抚台。”

  沙胜安抚道:“都是为朝廷做事。”

  扬州知府江府尊一脸纠结的看着酒杯。他在扬州城内没少说沙抚台的坏话,这场面该怎么圆?

  卫师爷以目视江知府,催促他赶紧认错。今天扬州的大小官员都在,认了错,沙抚台要是还揪着不放,官场之上一个“心胸狭窄”的评语肯定跑不了。

  江府尊一咬牙,端起酒杯。

  …

  ...

  江府尊怎么认错低头的,贾环并不知道。此时,他已经到分守道署衙的外面,萧幼安、黄秀才几人在河边的杨树下等着。

  何师爷送了贾环出来,一脸的感叹,“子玉非得现在走?不能晚几天,盐法的制度事宜还要你参赞。”

  贾环微微一笑,向何师爷行礼,道:“由何先生你们帮助沙先生拾遗参赞,不会有大问题。还请何先生代我向沙先生告辞。我回金陵了。”说着,洒脱的离开。

  看着消失在河道上的轻舟,少年的背影,正午的冬日融融,河水潺潺。此情此景,何师爷悠悠一叹。

  接下来,任重而道远。

  因为,东翁向朝廷许诺能追缴、补齐五十万两白银的亏空盐课,并保证此后不再拖欠。所以才有这个官职。这自然是子玉的主意。奏章早就送上去。今天恰好有一个时间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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