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小时雍坊靠近皇城。国朝的宰辅、重臣们大多住在这里。特别是雍治天子如今在西苑中调养,距离更近。临近年关时,朝堂大佬们的府邸门口俱是车马拥挤。
小时雍坊的华大学士府门口,更是求见者如云。将半条街道都堵的水泄不通。
各种身份的访客:士子、幕僚、小官等,站在寒风中,心中感叹着宰辅门难进,或者相互交谈几句,看看各自等了多久。
而华府的门厅里,坐着候见的各种人物。在这里等的人物,比在外面寒风中要高一级,或亲近些。但,能否见到华墨华大学士亦要看运气、时机。
真正登堂入室的客人,早被引到院子里各处花厅、堂屋、厢房中由华墨的幕僚、子侄接待。接下来,见与不见,就看华墨的想法,和来的事宜。
宰辅门第之高,由此可见。这亦是权力的一种延展体现。
腊月二十九日,午后四点许,华墨的长子华淳,帮着父亲接待了几拨来访的官员后,回到华府前院偏东的区域。这里的几处院落,都归他待客使用。
华淳,时年四十一岁。官任鸿胪寺右寺丞。读书不成,荫官出身。身为宰辅子弟,他当然不缺乏交游的圈子。俱是京中颇有实权的人物。
很多官员巴结不上华大学士,跟着华师道跑腿。华大少,大约可以算京中顶级的公子哥!远非冯紫英、陈也俊等人能比的。
刚进堂屋里,几名相熟的朋友立即迎着,纷纷恭贺道:“恭喜华兄,恭喜恭喜!”
“恭喜华兄抱得史家美人归。”
史家小娘子乃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貌美肤白,才气上佳。可惜是望门寡。否则,不知道多少人求娶!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纳一个十八岁的美人为妾,当真可谓艳福不浅!令人羡慕啊!
“哈哈!”华淳仰头大笑,拱拱手,得意的道:“谢诸位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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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妾的程序,比娶妻要简化许多。趁着人少,一顶小轿从角门抬进去,就完。
午后四时许,史湘云木然给人装扮好,凤冠霞衣。和贴身的大丫鬟翠缕一起被四抬的轿子送往小时雍坊的华府。一名史家的管事带着四名小厮跟着轿子。
轿子中,史湘云拉着丫鬟翠缕的手,失声痛哭,“呜呜…”。她这辈子就这样毁掉。
湘云自小父母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长大后,在家里时常做针线活到三更。只有到贾府里,才算稍稍得到歇息。有宝钗、黛玉等人为友。将笑声留在大观园中。为其增色。钗、黛、云,并列为红楼三美。
雍治十三年,她与卫若兰定亲。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
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然而,雍治十五年末,卫家卷入废太子谋反案。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而今,她的命运更是滑向未知的深渊:与权贵家的老公子做小妾。这如何不令人悲伤呢?
翠缕亦是哭泣。为自家姑娘的命运感到悲伤,为她自己感到悲伤。可是,除了哭,她们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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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奔驰,引得街坊中,人人避道。可以预见,等几天朝廷开工后,御史必定会参贾环一本。
贾环带着杨大眼、高子重百余名亲卫,纪澄、姚炜,并长随钱槐、胡小四等几个熟悉路的小厮出贾府,直奔小时雍坊的华府。
这个时候到咸宜坊的史家去,很有可能扑空,径直到华府门口去堵才是正确的。若是云妹妹,已经被送进华府,那就会非常糟糕!
路途中,派胡小四带几人到史府里去传讯:他要把湘云追回来,史府派人出来认人。史家的人,贾环哪里认得?别是当面都错过。当然,若是湘云还在史家是最好的结局。
纪澄骑在马背上,二十三岁的青年,心中异常的懊悔。他判断失误,即将引出大乱子。如果史姑娘被送到华府中去,怎么救她出来?他不敢去想。
院首前去交涉,华淳肯放人?若不放,带兵进去抢回来吗?进执政的宰辅大学士府中抢人,这和起兵造反有什么区别?挑战秩序啊。
国朝定鼎百年,未有如此事。
纪澄心乱如麻时,姚炜笑着道:“院首自西域归来,骑术精湛。”他没想那么多。贾环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多说无益。
贾环微笑道:“在西域,不会骑马可不行。路太远。”
他如何不知道压力?不说进华府抢人这个最坏的结果,只阻拦这桩婚事,落华府脸面,他便要得罪当朝的领班军机大学士华墨。
但,云妹妹被史家“卖”给一个老男人做小妾,且有纪伯言愿意娶她的情况下,焉能不救?
理智和情绪,如何抉择?有时候,确实非常难以选择!但是,他能坐视悲剧发生吗?他心里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追求权力为的是什么?守护!
同时,会有多少人会对他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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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所在的四时坊,史家所在的咸宜坊,距离小时雍坊都不算远。没几里路。
刚进小时雍坊,贾环等人的马速就慢下来,分路往华府各门而去。查探情况。一百名骑兵,俱是上过战场的亲卫,其气势,聚在一起太惹眼。
“三爷,三爷…”胡小四打马从远端跑来,气喘吁吁的道:“三爷,史大姑娘在我们出府一炷香前就已经被送出门。这会怕是到了。”
纪澄脸如死灰,身体都有些发抖。这…
“走!”
贾环没有犹豫,一带马绳,往华府侧门的街巷而去。二十多名亲卫忙跟上。
华墨的府邸,占地约有半亩。正门对着坊中街道开。以华墨的地位,大约只有钦差来,才会大开中门。而日常进出的侧门,早就是水泄不通。
很容易推断,湘云的轿子。必定是走的其他的角门进出。这时,一名先期来探路的奴仆打马过来,“三爷,这边。快。”
…
…
华府外,天天人来人往。贾环的亲卫到来,略有些显目,引得人们打听。是谁的家将。但不至于引起慌乱。
华府东北角,一处寂静的角门处,史湘云的轿子刚刚过角门。轿子落地。史府的孙管事和华府一名管事的对话。准备换华府内的小厮抬。
“到了。”
史湘云此刻已经哭得嗓子沙哑。一声“到了”让她心死。进到华府,纪伯言能接她出去?她内心里的期盼,幻影,全部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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