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稍好一些,张超便去了乡下。
正是暮春时节,春粟已经种下,不过张家的秧田里却有许多人。秧苗已经长成,开始拔秧栽禾。
拨秧是个辛苦的活,扎个马步蹲在田里,一点一点的把秧苗从地里拨出来,还得小心,不用能蛮力,要不然嫩嫩的秧苗就断了。这就需要秧田管理的好,晒田和水得控制的精准,这样拔秧的时候,秧才容易拨,也不会沾太多的泥。
右手拨秧,左手整理,凑成一把之后,还要在水里慢慢的把根上的泥洗净,要不然把秧挑到田里去会相当的麻烦。
“好一派热闹的生机景象。”
孙伏伽站在张超的身边,看着秧田里那一派忙碌景象。
这位大业三年的进士,武德五年的秀才,通过礼部试又通过了吏部试,结果授官的时候只给了他一个八品校书郎之职。
孙伏伽免官之前可是御史中丞,这已经是御史台的次官,通常再往上就有机会进入三省,不出十年,往往都有机会做到宰相的。可是现在,却只授了个校书郎。这还不如当年他在隋朝考取的进士,好歹当时他还做了尚书令史。
当年与他同科的进士五人中,就有一个是房玄龄,可如今房玄龄也是秦王府要员。也不知道最后吏部是怎么想的,给了他一个校书郎不说,还把他调到了东宫,分到了崇文馆。
孙伏伽于是成了张超的属下,既是张超的门生又是张超的属下。
不过做张超的手下也有个好处,比如现在,张超跑到乡下来,于是孙伏伽也跟着马周、岑文本来到了张家沟,孙伏伽也成了光荣的张超秘书了。
这次打仗,张家的长工也有上百个去当兵了,这让张家也有点措手不及,不得不临时招短工,可关中好多青壮男子都去当兵了。
现在张家秧田里拔秧的就基本上都是群妇人和小姑娘,七八岁的也有。
秧被拨出来,整理洗净后扎成一只只的秧把,有专门送秧的少年们,他们背着柳筐或挑着柳筐,把秧送往稻田。
一块块的梯田里,不少张家的长工短工男人们,赶着牛推着耖,正进行插秧前的最后一次碎地平整,田里放满了水,地耖平后,还有男子挑着一担担的沼肥,进行施肥。一亩地,二十担的沼肥,这相当于基肥。加上之前施的肥,一亩地已经相当于有两千斤肥,以后还要追加几次肥,起码还得千斤左右。
张家沟已经建了许多个发酵池,另外长安城外也有许多干肥场。
“一亩地施如此多的肥,真是惊人。”
“没有肥,如何长的出好庄稼。”
张超看着那片忙碌的梯田景象,心里十分自豪,他将带来的是全新的耕种方式,在有限的田地里,提高产量。不再只是粗放式耕种,田地有限,也没有那么多的地可垦种,但新的耕种方式,让田地提高产量,却是有很大的空间。
一亩地一年施加三千斤左右的有机肥,将能充份的保证张家梯田水稻一年起码五百斤的产量。
四十担沼肥,这是个很大的数字。一亩四十担,这里一千亩,那就是四万担。
光是插秧前,给每亩地浇二十担肥,就是个很大的劳动量。一个壮男子,一天从张家沟运肥过来,动用骡车,也顶多浇个两三亩地。
更别说,这么多的沼肥,还得需要很多发酵池。
“如果亩产真能达到五百斤,我觉得就算沤这么多肥和运肥浇地比较辛苦,但也非常值得。”孙伏伽心里算了个账,本来如洗澡沟这样的荒坡,还是头一年,就算一季产一石都算不错了,现在张超弄成梯田水田,施那么多肥,结果有望一季产四石,这等于翻了四倍。
一亩荒地变成了四亩坡地,相当于三亩左右不错的田。
仅这片梯田,张家就等于让张家沟一下子多出来三四千亩地的收成,若把张家其它的两千来亩地算上,那些地也全施足肥,产量翻上一倍,等于又多了两千亩地。
张家沟一个小村子,突然多出了五六千亩地的收成,这有多惊人。
若是整个白鹿乡都用上这肥,都施足了肥,岂不等于产量翻倍,田地增了一倍?
关中如今每年粮食有缺口一百多万石,如果全部用了张文远的这种种田法,施足肥,岂不是关中产量能翻倍,那关中一下子就能粮食自足了。
孙伏伽也知道想一下子把这种方法推广到整个关中有些困难,土地施足肥也不容易,成本也有不少。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能够让土地产出翻倍,这都是惊世骇俗的。这个肥的成本,也完全是可以忽略的。肥的成本高,岂会比朝廷每年从关外辛苦无比的运粮进京更高?
“三郎,把这方法整理出来,向全国推广,能让多少人不再饿肚子啊。”
张超笑笑。
“嗯,我在长安建立了肥厂,今年又已经开始在洛阳等多地建立肥厂,我将源源不断的向百姓提供这种优质高效的肥料。”
马周在一边笑笑。
孙三郎的想法永远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如孙伏伽之样的官员,发现了增产的好办法,首先想到的是献给朝廷,或者说是为名。但张三郎,永远会是马上去开作坊建厂子,让自己赚钱。
张超还让人去各地准备跟当地豪族一起合伙开肥厂。
他的干肥厂的产品干肥,还准备销往各地呢。虽然干肥不如发酵池弄来的沼液肥效更好,但却能够长期保存和远距离运输销售。
沼液肥只能是在田庄里,现取现用。
但制成干肥,肥效虽减了一些,可依然比传统的沤肥堆肥效果好很多,而且还利于保存与运输,能成为一项真正的商品。
其实农夫虽然见识少,可也不少智慧。
对于一样新鲜的事务,他们也许会犹豫。可只要亲眼看到了效果,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有疑惑。
起码,张家沟的村民,已经全部都在使用这种新的肥料,他们也按照张超教导他们的方法施肥。基肥、追肥,什么时候施肥,每次施多少,这些也都是学问。
张超对于这些村民们,倒也很大方,帮他们修了一个发酵池,教他们如何把各种垃圾、肥料等发酵成沼肥。
现在张超已经准备着手让张家的工程队开展一项新业务,就是在各地乡村,帮乡民们修建这种发酵池,让乡民们自己沤沼肥。
“水稻的产量比起粟麦要高,但伺弄起来却要精细的多,要求太高了,不但要求肥足,更要求水足。关中大多数地方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张超也有些感叹,水稻若是选的种好,再精心耕种,确实产量不低。但种稻比种麦粟,要多出许多人工来。
关中这块地方,从秦汉到如今,其实开发的已经很厉害了,能垦的地方都垦了。地方不大,人口却太多。加之此时朝廷对于河套以及河湟等不错的农耕地的失控,越发的让关中的耕地显得稀少。
只说一个河套平原,那可是极富裕的一块土地啊,前套后套加起来,风水宝地,但现在西套的朔方在梁师都手里,东套的前套和后套,都在突厥人手里。
至于河湟谷地,却是被吐谷浑人占着。
另外,关外的江汉地区,开发则很不足,只有江汉平原开发了,但更多的地方还相当落后,甚至原始,那边地广人稀,耕种水平更是落后。
基本上还是一季,若是在这些地方推广肥料,搞精耕细作,实行二季耕种,湖广熟,天下足啊。
不过开发湖广,还得到宋朝呢。
现在,那边也就长江边上和汉江边上的部份地区算是开化的,其余的地方还有许多蛮族,被视为蛮荒之地。
“三郎在想什么?”孙伏伽现在越来越佩服张超了。
“我在想,这片沟坡几年能够开发完成。”
“我也很期待见到那一天,到时这里水波粼粼,果树葱葱,鸡鸭成群,牛羊遍地,稻花香里,划一只小船,在荷叶中穿行,采点莲蓬菱角,钓几尾鲜鱼,就在船上生火煮食,这样的生活,想想就无比惬意啊。”孙伏伽想象着那景象,都不由的有几分沉醉了。
“我打算过些日子就在下面建些房子,全部是临水而建,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上,后面带个小院子,前面带个小码头,有几间客房,刚好能住上一家人。”
“建这样的房子?”
“出租,长安城里住腻了,可以到我这里来休闲度个假,就如你所说的,到山上去抓放养的鸡,到水库里钓鱼,去摘莲蓬采菱角,享受乡下的宁静与自然。”
“而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里为大家准备好房屋,我们还提供仆佣帮你打扫房间,提供饭菜等。不需要花钱置业,也不需要时常派人照顾打量,你随时可以来,来了就能享受,随时也可以走,没有半点牵挂。”
孙伏伽听了之后,很是心动。
“这样的小屋很不错,到时建好了我一定要租一栋。”
“当然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