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感觉自己在钢丝上跳舞。
不过……既然下了决心,此刻也没什么说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想着该怎么去做。
他低声在朱厚照的耳畔细语几句,朱厚照露出了讶异之色,愣了一下,道:“这样就可以?”
叶春秋叹口气,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道:“陛下按着臣的办法去做就好了,其他的,就交给臣吧。”
朱厚照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这时候不免带着狐疑了。
因为叶春秋教他做的事实在过于简单,他可不相信就因为如此,几个师傅就肯让步。
可是看着叶春秋确定的目光,让朱厚照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信赖之感,虽有疑惑,但还是道:“好,那朕听你的,叶爱卿,朕可把自己托付给你了。”
叶春秋看着他‘信任’的目光,压力甚大,自己这计划可行不可行呢?怕也只有天知道,不过理应能蒙混过关吧。
从暖阁里告辞出来,叶春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回到待诏房,待诏房里的诸位翰林们的震惊还没过去,表面上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各忙各的,可是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很好理解嘛,毕竟皇帝突然玩了这么一出,是人都难以接受啊,尤其是翰林清流,没有多少在地方上历练的经验,说白了,他们都是温室里小心翼翼呵护出来的花朵,大多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叶春秋为他们默哀,又为自己庆幸,呵……我可是两世为人,略历丰富呢,这样奇葩的事,我见得多了,这算什么。
他假装低垂着头在自己案牍后看着公文,这些日子因为忙于军务,所以公文积压得很好,而这些公文,叶春秋基本是不肯放过的,翰林了解国家的方向和实际情况,以及朝野内外的一些动向,大多靠的是拟定的诏书和来往的公文,而其他的官员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靠的多是邸报。
叶春秋不喜欢看邸报,倒不是他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要有别于其他官员,而是在他看来,邸报的许多消息和动向都是语焉不详,透着一股玄乎劲,内容也不够详尽,唯有在这里,几乎天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宫中或者是内阁有什么心思,叶春秋基本能看出个大概,而地方上有什么难处,有什么实情,也都能管中窥豹。
看了一会儿公文,却听到郑侍学坐在那儿唏嘘,叶春秋不由抬眸,便见郑侍学端起了茶盏,正待要喝,却发现茶水空了,便将茶盏放在案上摇头一笑。
叶春秋便离坐,走上前去道:“郑大人,下官给你换一副茶。”
待诏房就这点不好,因为严禁出入,所以一般的小吏是不许进来的,这就意味着,这里根本就不存在杂役,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连公文归档,端茶递水,都得翰林官自己动手。
叶春秋去茶坊给郑学士换了一副新茶,送到了郑学士的案牍前,郑侍学对他笑着寒暄几句:“叶修撰,近来看你来得少,军务的事,只是你的传奉职责,可是待诏却是你的主业,万不可舍本求末啊,以后要来得勤一些,老夫晓得你辛苦,不过年纪轻轻的,多磨砺也是好的。”
叶春秋一一应了,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近来听说老爹可能去陕西布政使司任职,所以叶春秋对关于陕西的一些公文大多留了心,可是仔细搜寻了一下,又发现似乎没什么重大的事,看来上一次,刘瑾只是想口头警告自己一句而已。
叶春秋吁了口气,却在这时,只见内阁那边的周书吏过了道:“叶修撰,刘公请你去一趟。”
翰林们纷纷抬眸,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叶春秋。叶春秋便起身,朝郑侍学打了招呼,接着随那周书吏动身。
内阁突然找上门来,而且找自己的不是谢迁而是刘健,叶春秋不用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今儿在崇文殿闹出这么大的事,内阁那边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件事直接去找皇帝算账,显然也是不好,毕竟这不是现行犯,现在事情都过去了,秋后算账,情绪上酝酿也不足。
既然不去找皇帝,问其他翰林又问不出详细,那么就只好找叶春秋来问了。
毕竟谁都知道,叶春秋和天子更亲近一些。
叶春秋到了内阁,刘健安排他在茶房相见,叶春秋进去的时候,依旧看到的是大阵仗,刘健高坐在首位,其他三个学士各自侧坐一边,连焦芳都到了,可见问题不小。
大家见叶春秋进来,各自表情不一。
叶春秋恭谨地上前道:“下官见过诸公。”
“免礼吧。”刘健脸色显得很凝重,徐徐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事问你,你也不必担心,只是问问而已,老夫问你,陛下今日穿着铠甲去崇文殿之事,你事先可有风声吗?”
所有人都看着叶春秋,等待着叶春秋的答案。
叶春秋莫说是不知道,就算当时知道,也不敢承认,他镇定地道:“下官对此并不知情,这些日子,下官一直都在军中,即便是来时也是仓促得很,下官也万万料不到竟会出这样的事。”
刘健心里苦叹,这件事虽然表面上只是是小皇帝又胡闹了而已,可是内阁对这件事却是看得很严重。
崇文殿是什么地方?筳讲关乎的是什么?这是天子对于读书人优渥的证明啊,现在倒好了,突然穿着奇装怪服出现,这事儿根本捂不住,肯定又要沸腾一阵子,而陛下对于翰林如此不尊重,这还了得?翰林是读书人精华中的精华,这事,影响绝对深远。
见叶春秋说不知情,又见叶春秋的脸色从容,不似作伪,刘健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了,因为叶春秋的面部表情确实没有半分躲闪的样子,目光清澈,不见慌乱,想来……确实和他无关吧。
刘健便含笑道;“噢,你不必往心里去,老夫说了,只是问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