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的话说到一半,却是脸色越凝重。
随即,叶春秋沉声道:“在厂卫内部,应当有人私通了巴图蒙克汗,那巴图蒙克汗只怕早已得知,身边有谁乃是大明的细作,他不露声色,一定故意给身边这些厂卫的细作放了烟雾弹,这才转身攻杀通辽。”
叶春秋说罢,众人的脸色变了。
厂卫内部有巴图蒙克的人,以至于巴图蒙克汗身边的大明细作身份全部泄露?
叶春秋盯着脸色变得苍白的刘瑾道:“敢问刘公公,能接触到厂卫里对巴图蒙克全部部署的人,总共有几个?”
在叶春秋说到厂卫里有人私通巴图蒙克汗的时候,刘瑾霎时间就冷汗淋漓,若是如此,岂不是说自己失职?
他当然知道叶春秋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可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畏惧,想了想,心惊胆跳地道:“有数十人之多,至少有七八人是知情的,其他人,若是他们想要知道,也一定能知道。”
表面上是数十人,可是任谁都明白,这些人绝对都是厂卫或者说宫中的高层人物,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知道得如此详尽。
叶春秋深吸一口气,才看着朱厚照道::“那么,臣以为,当下,先是要召回所有在巴图蒙克汗身边的细作,一个都不留,现在巴图蒙克汗只是放烟雾弹,一旦觉得大明可能知道所有的细作身份暴露,那么他势必会对这些人下手,这些人千里迢迢地离乡别井,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我大明出生入死,若是死在大漠,岂不可惜可悲?请陛下立即将这些人召回京师,不可迟疑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刺探出什么了,反而有了性命危险。”
“除此之外,还请刘公公在厂卫内部好生查一查,到底是谁私通巴图蒙克,这等国贼,决不可轻饶。”
朱厚照听了,心里对那私通外敌之人固然愤恨,却也当机立断道:“你说的对,朕只念着通辽,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刘瑾,你都听到了吗?现在就去办。”
刘瑾忙道:“奴婢万死。”
朱厚照道:“现在不是你万死的时候,去办吧。”
刘瑾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他是秉笔太监,却是兼着内行厂,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疏忽,心里依旧还是有些忐忑,谁知道陛下会不会认为自己办事不利,而革去自己内行厂掌印太监的职责呢?
既然如此,那么就得赶紧亡羊补牢了。
随即,他匆匆告退出去。
朱厚照这才坐下,看着叶春秋,脸色沉着地道:“朕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巴图蒙克,取的是通辽,通辽乃是辽东门户,莫非他是想要先取辽东吗?”
朱厚照此话一出,暖阁里陷入了沉默。
巴图蒙克的心思,眼下谁也猜不透,此人诡计多端,却也决不可轻视。
叶春秋沉吟道:“陛下,臣弟以为,巴图蒙克不会夺辽东,巴图蒙克虽强,可是国力却远非我大明可比,他能做的,只有战决,否则,若是战事一直拖下去,我大明源源不断地增援辽东,而辽东诸镇,纷纷据城而守,坚壁清野,时间拖的越久,越是对他不利。”
“他这样做,理应只是想要虚晃一招,明为辽东,实则却是想要入关,他想要一战而胜,唯一的手段,就是破关,只要入了关来,我大明便无险可守,京师受到威胁,就如当初土木堡之变一般,自此国本动摇。”
此时,杨一清道:“老臣也以为镇国公说的有道理。”
其实叶春秋的想法,和杨一清的不谋而合,只不过这些话,叶春秋可以说,杨一清却不能主动说出来,因为一旦将事情定性为这是虚晃一招的话,就意味着朝廷暂时不必去顾忌辽东,而是加强宣府、山海关一线的防备,可若是人家当真的目标是辽东呢,一旦预测失误,可是要担起丢失辽东这天大干系的。
杨一清承担不了这巨大的后果,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而叶春秋却不顾这些,因为他乃是镇国公,是陛下的兄弟,所以他敢说,且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朱厚照便道:“朕也觉得事有蹊跷,春秋说的对,这确实有极大可能是虚晃一招,可问题在于,朝廷接下来该怎么办?巴图蒙克已经威胁到了锦州,难道对他置之不理吗?”
叶春秋道:“巴图蒙克的目标,要嘛是京师,要嘛是青龙,若是在青龙决战,那么就看镇国新军的了,镇国新军现在有七千人,驻扎在那里,兵精粮足,一旦有事,朝廷可以随时自关内增援,依臣的预计,巴图蒙克未必会动青龙,倒是我大明的关隘绵长,难保巴图蒙克不会铤而走险,直取京师,这……才是最可怕的,此人用兵,一向都善用声东击西之法,不可不防。”
朱厚照顿时露出了犹豫之色,道:“那么,暂时先加强一下各处的守备吧,看看再说。”说着,他看了一眼所有人,随即道:“诸位师傅们也是辛苦了,且先告退吧,下午,朕再找你们议一议。”
他要赶走几个学士,显然是私下有话要和叶春秋说。
于是王华等人告退,叶春秋则是朱厚照的示意下留了下来。
等他们一走,朱厚照突然拍案道:“春秋,你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你对朕所提的方略吗?”
叶春秋一听,顿时明白了什么。
呃,这个家伙……又想疯了。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叶春秋之所以提出那个所谓的方略,其实本质上来说,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说起纸上谈兵,好处就在于,它可以忽略很多现实中可能出现的困难,也可以忽略许多真实战场中所出现的变数,可是实际的用兵过程之中,却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生什么,明天是什么天气,你的援军,是否能够如期赶到。
可是陛下,现在不是纸上谈兵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