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去哪,去干什么,没人多问,因为船行的方向,已经指明了一处。
潼川,宗童城!
这个平素不算多么出名的大城,只是灵原上近百座大城中的一座,如今却名动天下,单单宗童城三个字,就足以引无数人心头的火热。
最近几个月,五湖四海,广袤天下,有数不清的年轻俊杰从四面八方出,以各种方式赶向这里,参与世上最激动人心的一场盛宴。
他们或自命不凡,他们渴望改变宿命,甚或扬名立万,他们或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在飞蛾扑火般汇聚而来。
每一个人都怀揣梦想,希望在这里实现。
因为这里,是数十上百年一遇的灵原秘境,是天下第一造化之地!
可是另一方面,灵原密令重现异象后没几天,灵原朝廷就下严令,命宗童城官府与兵营合力,限定三月之内,搬空整座宗童城。
这里,将会化作一座空城,留待万千英杰在此共聚,在此厮杀,成为灵原秘境开启前最残酷的一关。这里,凡俗子民包括官府、兵营全部要提前撤离,因为没有任何力量能影响这次盛事。哪怕最强盛的灵原王朝,也不愿过多插手此事,空耗国力之余,还会得罪天下太多势力。
所以秘境开启前这两三个月,宗童城将彻底化作绞肉旋涡,城中不再有王法,也没有任何规矩,一切全凭力量说话,强者恒强,弱者,去死。
这两三个月,除却合格的俊杰能够进入宗童城,其余任何势力、任何强者都不得插手,里面全靠俊杰们自己分胜负,分生死。不拘任何手段,不拘强夺巧骗,纯凭各自本事说话,败者化作墙角枯骨,或一团烂肉,胜者与群英共立,一起进入那充满造化的灵原秘境!
类似情况的大城,还有三座,处在东方的潼川州宗童城,北边有龙安州定安城,西边有雅州乌干城,南边有叙州疏德城,这四座大城,相互间隔至少万里,却都是此次灵原秘境开启之地,于是都从安乐繁盛的大城,数月之内化作空寂和混乱之地。
是以当刘恒他们楼船进入潼川州境内,所见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画面。
处于潼川州的宗童城,短短两三个月将要紧急撤离出上千万子民,哪怕官府调济有度,四周大城也帮忙安置平民,依旧不啻于一场天灾**。
到处是流离失所的流民,无家可归的百姓。有资格进入周围各大城中的平民百姓算是最幸运的,挤在这些大城城墙下落脚的难民们,好歹还有官府周济,最可怜的莫属那些连城墙外难民地都挤不进去的贫民们了。
周围大城再尽力帮忙,容纳能力毕竟也有极限,突然间要收容上百万流民,真真力有未逮。
每日人吃马嚼,吃穿用度,就是一桩头疼事,周围大城的官府不仅大开粮仓,还得号召城中大户豪门积德行善,周济百姓。饶是如此,每一座大城都突然涌来上百万流民,物价飞涨,城中百姓也怨声载道。而物价飞涨,更掏空了大多数流民的积蓄,让他们不得已,只能想尽办法填饱肚子。
为了活下去,人可以无耻,人可以铤而走险,可以不顾规矩抢活计做。于是这些大城的情况也变得一日比一日糟糕,恶匪、强盗横生,杀人放火近乎成了常事,屡禁不绝。
无数流民如蝗灾,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饿极了的时候,哪还会管这东西是野生的还是田里栽种的?
可是官府,不仅要疲于应付各地频的祸事,赈济灾民,还得警惕从天南海北赶来的众多俊杰。他们有责任挡住这些俊杰,绝不允许他们提前赶去宗童城,以免乱上添乱,然而这些俊杰,大多都是不安分的主,想管束他们一段时间,同样不是容易事。
一桩桩一件件事,都赶到一处了,任是官府再有作为,都得闹个焦头烂额。
混乱,就这么先一步降临了。
才进入潼川州境内,刘恒等人都感觉仿佛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
北珠河边,时常见到饿得不成人形的灾民在岸边寻找着食物,不时还能见到有人突兀一猛子扎入河中。不管这些人是想自杀,还是想要抓捕河中鲜美的鱼虾,结果其实都一样。
这是凛冽寒冬,河水冰冷彻骨,水浪又急,还有水妖精怪等等凶物盘踞,凡人跳进去哪还可能有命?
平日里健壮的凡人都不敢轻易入河,这些饥民就更不用说了,然而选择入河者还是屡屡可见。最可怕的,还是岸边的饥民们,他们眼见别人投河,人人无动于衷,只以那淡漠、麻木地眼神看着,模样叫人看了就遍体生寒。
也有些饥民,眼睛绿得如饿狼,死死盯住河中渔船,一旦见到哪艘渔船将要靠岸,顿时蜂拥而上。刘恒等人亲眼见到,一艘渔船靠岸不过片刻,惨叫声、哭喊声和嘶吼声大起,等骚乱停息,饥民们四散开来,却连渔船都被拆解开来,那里独留一滩触目惊心的血,却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另外一些饥民,只要见到河面有船只进过,就会拖儿带女连连叩,直把脑门砸破。甚或谄媚乞讨,哭喊哀求,述说他们的凄惨,只为遇上善心人能丢来几口吃的。
有些行船上的人尤为可恶,见状不仅不生悲悯,反而借此寻乐子。他们往往以食物为诱惑,逼迫饥民做出种种毫无廉耻的行径,或是让无数饥民疯狂厮斗,只把一口吃的赏给胜者。
一口食物,足以引数十上百饥民的斗殴,最后死伤一地,很多时候连胜者都没有。
可是即便这样,都算很仁慈的了,一些人以此为乐,最后有饥民艰难做到他们千奇百怪的要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该赏赐给他们的食物落到不远处河水中,那种绝望,真叫人痛不欲生。
这些饥民,往往都选择了投河,被浪花淹没,再没出现。
直到这种画面出现,才能换来船上的人们兴奋大叫,欢呼喝彩。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胡玉酥双唇白,眸中仅剩迷茫和惶恐,“只为了给灵原秘境让路,就该如此残酷吗?”
生性平和的何芙依,眼里满是愤怒,“这些人,人心都被狗吃了吗?眼见人间惨景,不仅毫无善心,反而以此为乐,简直不配为人!”
而刘恒和燕归言,却都很平静,同样看过一幕幕惨景,他们却毫无动容。
“师姐,以此为乐的人可恶,前面劫掠渔船的饥民就值得可怜么?那么谁去可怜那尸骨都无存的渔夫?”
刘恒反问,让何芙依呆住,猛然看向他,好像觉得连刘恒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完全不认识了,“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胡玉酥也是吃惊,然而这时候,燕归言却颇为认同,“师姐和胡妹妹,你们信不信,如果刚才不阻止你们,任由你们靠岸行善,会是什么结果?”
两人疑惑,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燕归言已经自问自答道:“一旦靠岸,咱们就像那些渔船一样,你们还想行善的话,甚至比那更糟。一是我们够强,就得斩杀数不尽的灾民才能脱身,二是我们但凡有一点心软,乃或我们不够强,那么整艘楼船,包括我们的性命,都将被这数不尽的灾民淹没。”
他声音平淡,可话却让人毛骨悚然,直觉寒意狂升。
然而仔细一想,何芙依和胡玉酥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她们也能想明白,燕归言说的才是现实会生的情况。
“可是,可是这些灾民,真的不值得同情吗?”何芙依怔怔,拼命想也想不通其中道理,神情更加迷茫,“那么,我们该去怪谁才对?谁才是罪魁祸?”
“谁也不怪,谁都没有错。”
刘恒眸中还是难免闪过一抹复杂神色,叹了口气道:“如果秘境不开,甚至没有秘境,也就没有造化,断绝了无数人逆天改命的希望。如果秘境开启,不去争夺与拼命,此生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如果朝廷不撤离民众,秘境开启以后,四座城池恐怕再无一个活口,只会比现在更惨。如果不为一口吃的拼命,那么一点希望都没有,更是死路一条。如果不逗弄灾民为乐,反倒心存怜悯去做善事,那么死的就是自己。那么,谁错了?”
谁错了?
好像都错了,又好像都没错。
四人齐齐沉默下来。
良久,燕归言才笑道:“算了算了,世事如此,强去寻求答案,怕是圣人也无法解答,咱们也别自寻烦恼了,就当增长阅历了吧。”
何芙依皱眉,“不管谁对谁错,这样看着众生疾苦,我还是于心难安,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事情变得比现在更好点吗?”
她望向了刘恒,刘恒认真想了想,“或许朝廷、官府处置更周全,情况能更好些。”
燕归言则不太认同,“先还是做皇帝的不够重视,否则一道圣旨下来,逼着那些各城富户、豪门多多帮衬,甚或再给点奖励,调动民间力量参与,总会比现在更加周全。甚或直接强势些,不怕得罪人,以严法处置,便是四方俊杰入城,又安敢胡作非为?从根子上就能保证四城百姓不用受奔波流离之苦,不用再出现这等人间惨景。”
经两人启,何芙依也有了灵感,“要是多多感召富户、豪门乃至其余各城的百姓,让他们群策群力,全力相助,应该也能起到效果。”
她希翼望向两人,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同,结果谁想到两人都是神情古怪地看向她。
刘恒不好直接说她的想法很天真也很理想,还觉得人性本善,于是很委婉地道:“人的天性,先是为己,才会为人。师姐的想法没什么错,但还得加上些别的方法辅助,才能调动起人的动力。比如燕归言所说得赏罚分明,双管齐下,自然能见效。”
燕归言则道:“关键还是在朝廷与官府,他们无用,民间力量自然起不到多大效果,要我说的话,赏罚分明这一套,更该先用到官吏与官兵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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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错了?
好像都错了,又好像都没错。
四人齐齐沉默下来。
良久,燕归言才笑道:“算了算了,世事如此,强去寻求答案,怕是圣人也无法解答,咱们也别自寻烦恼了,就当增长阅历了吧。”
何芙依皱眉,“不管谁对谁错,这样看着众生疾苦,我还是于心难安,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事情变得比现在更好点吗?”
她望向了刘恒,刘恒认真想了想,“或许朝廷、官府处置更周全,情况能更好些。”
燕归言则不太认同,“先还是做皇帝的不够重视,否则一道圣旨下来,逼着那些各城富户、豪门多多帮衬,甚或再给点奖励,调动民间力量参与,总会比现在更加周全。甚或直接强势些,不怕得罪人,以严法处置,便是四方俊杰入城,又安敢胡作非为?从根子上就能保证四城百姓不用受奔波流离之苦,不用再出现这等人间惨景。”
经两人启,何芙依也有了灵感,“要是多多感召富户、豪门乃至其余各城的百姓,让他们群策群力,全力相助,应该也能起到效果。”
她希翼望向两人,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同,结果谁想到两人都是神情古怪地看向她。
刘恒不好直接说她的想法很天真也很理想,还觉得人性本善,于是很委婉地道:“人的天性,先是为己,才会为人。师姐的想法没什么错,但还得加上些别的方法辅助,才能调动起人的动力。比如燕归言所说得赏罚分明,双管齐下,自然能见效。”
燕归言则道:“关键还是在朝廷与官府,他们无用,民间力量自然起不到多大效果,要我说的话,赏罚分明这一套,更该先用到官吏与官兵头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