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神色如常走出酒楼,身影很快没入了川流不息的行人中
如果没记错,三年前他还在半山学堂,正好也传来过一次捷报,大夏与北胡连战连捷,收复三座城池,当时举国欢庆。紧随其后,就是推恩令,直指刘恒“文疏武劣”,夺了他家的爵位,将他贬为平民,从此让刘恒走上了弃文学武的不归路。
如今又要开战,他却是在武道越走越远了。
或许因为回归大夏的缘故,他总是会想起一些当年事。
“算了,打不打战都和我没有多少关碍,还是何伯的事要紧。”他按下各种杂念,心里暗暗道:“既然曲迪城三大世家都有参与,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
打定主意后,刘恒回到客栈,等到夜半三更无声推开窗户,身影如若夜猫般几个纵跃,彻底消失在夜幕里。
弓体术基本式在这种环境下效果极佳,寻常绝学都无法媲美,尤其再加上刘恒如今的境界,哪怕就从巡逻的兵士衙役面前掠过也无人能察觉。
如果换做百武,同样的大城可能存在武师境的强者巡查,可这毕竟是大夏,曲迪城中的巡查境界最高不过武夫境五六重的样子,大夏和百武实力的差距可见一斑。
一直到三大家所在的三家巷,这里戒备立刻上了一层,镇守三家宅院的门卫都是武师境强者,各自在门前闭目养神。
武师感知敏锐,窥视或杀气稍微露出都会察觉,潜行的刘恒自然不愿惊动他们,远远扫过一眼就没再多看,悄然去了其他地方。
这三家不愧三半城之名,传闻这三家就能占去半个曲迪城,宅院占地极广,高墙林立如同成了三座城中之城。这还不算,刘恒绕着三家围墙转过一圈,发觉处处都能看出阵法的痕迹,那叫一个滴水不漏,竟叫刘恒都找不出任何潜入的机会。
“如此戒备森严,比起百武的二流宗门怕也不遑多让。”这些大世家,才是大夏最强大的势力,堪比百武各大宗门。
沉吟片刻,他找了个僻静角落盘膝坐下,用腰牌设下简单阵法,又把小虫放在肩头,这才神魂离体。
深夜的遮掩下,很难见到刘恒头顶升腾出的那团青烟,在月色下如烟似水,好似完全融入到月色之中。而他的身体因为神魂的离开软落下来,呼吸也变得细不可闻,进入到类似龟息的状态。
“果然有武道高手。”刘恒张开魂眼往这曲家大宅深处遥望,就见其中好似烈阳,叫他不敢直视。这是武道高手散发的气息,最是阳刚,神魂多看几眼都有被灼伤的感觉。
如今他的神魂稳固在士子境七八重的样子,换个说法就是日游境,因为屡屡有奇遇,加上的玄妙,说来也不算慢了。日游境界,神魂趋近饱满和凝实,可以承受清早傍晚的日光,在这些时间显化世上,比起以前稳固了太多。
只是相隔数里远远眺望,这个程度的阳刚气息对刘恒神魂的伤害不算大,“大致估测下来,曲家大宅里至少有三位接近霸主或是霸主层次的武道高手,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世家。”
换个方向眺望穆家、纳家方向,感觉也相差仿佛。这还是明面上能察觉到的情况,用以震慑阴邪魔物而用,暗中还有多少武道甚或魂修强者,更不好说了。
这种千年世家用四个字形容,就是深不可测。
“只要不靠近这些武道高手附近一里,阳刚气息我都能承受得住,暂且试试吧。”思忖片刻,刘恒神魂化作一团青烟,似缓实快地飘向曲家大宅。
为防触碰什么不可知的禁制或阵法,刘恒没有选择穿墙而过,远离墙头高高跃起,就要悄然潜入。
轰!
骤然间,虚空突兀炸开一团烈火,光华照耀四方。
“半空中竟然也有禁制!”
刘恒倏然惊悸,却是不知撞到什么禁制,神魂近乎被瞬间炸裂,嗤嗤作响,被烈火烧灼,似是要把他的神魂焚烧个干干净净。
“谁?!”
“何方邪魔,竟敢来刺探曲家!”
“找死!”
寂静的黑夜里随着这次暴出火光,立刻从好几个方向传出叱喝之声,如惊雷厉电,摄人心魄。不仅如此,曲家大宅被惊动,有武道强者和魂修强者纷纷跃出,骄阳烈日,明月浮升,都是武师和士子境以上的强者,以骇人急速朝这边赶来。
!
危难关头,刘恒沉着至极,全力运转,让神魂重新凝练起来,下方隐隐浮现青莲宝座的影子,浑身怪火也迅速熄灭。化解掉眼前危局,刘恒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神魂猛然朝体魄所在扑去。
“哪里走!”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似是发觉刘恒解开禁制的速度竟出奇的快,赶来最早的这位强者都追赶不及,要被刘恒走脱,当下厉喝出声,声如雷暴,有震慑神魂之效。与此同时,他张弓搭箭,遥遥就是一箭射来!
这一箭劲道十足,甫一出弓就呈现金色雄鹰之相,去势更是惊人,只在虚空留下一道金虹,转瞬及至!
“大武师!”
刘恒神魂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中警铃大作,心念电转,终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副只顾得上逃窜的模样。
啁——!
鹰鸣之声清越狠厉,只是短短一息之间就横跨千多丈的遥远距离,甚至不给刘恒躲闪的机会,就此射个正着!
又是夺目烈光,追来的强者就见自己一箭之下,那神魂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此被轰成了齑粉。因为爆燃的烈光遮挡了瞬息视线,他没有留意爆炸中有一枚微小的莲子悄然遁去,只当已经把这邪魔诛灭了。
遁走千丈,直到重归体魄,刘恒凝成一粒莲子的神魂才从莲中重新孕育了出来。等神魂稳固下来,刘恒再睁开眼,脸色苍白,因为这次神魂受的伤可不算轻。
因为修习神秘的,使得刘恒神魂也不同寻常,如果刚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甚至能把敌人的箭劲都给吸纳掉,变成恢复神魂的养料。奈何那种局面下,眼见强敌越逼越近,根本不能有半点耽搁,他只能壮士断腕,毅然舍弃掉原地恢复的大好机会,急于回归肉身了。
这还全亏得的神异,否则换做其他同境界的神魂,在这一箭下只有神魂俱灭的结果,哪里还有命在?
想到其中惊险,刘恒也是心有余悸,只觉后怕,“要不是我反应够快,还有有奇功伴身,我已经死了。”
那时候,任何抗争都没有作用,等这大武师再逼近一点,他这死里逃生的方法恐怕也不管用了,瞒不过大武师锐利的双目。
所以能够逃生,不仅有的奇效,还有他反应够快,选对了唯一的生机所在。
日游境界的神魂,和大武师的实力如有天地之别,不说阴阳相克,二者之间也差了不下十重境界,差距实在太大。他对上大武师,别说硬抗,能活着逃离就已经是万幸。
等他神魂重归体内,距离他“魂灭”才过去几息时间,但曲家强者已经接连赶到。这些强者距离他隐藏的地方不过千丈,这么短的距离,让刘恒只能屏息凝神,无法尽快逃离,继续隐匿了下来。
“哼!”最先赶到的那位大武师冷哼一声,厉目环视四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区区士子境的阴魂也敢来刺探我曲家,简直找死!”
“看来我曲家沉寂了太久,什么人都敢小觑我曲家了,别忘了这曲迪城它姓什么!”
一位又一位曲家强者纷纷落下,怒喝声不绝于耳,等到其他守卫到来,就有曲家强者厉喝下令,“给我好好搜,此人无非士子境,神魂出窍后肉身定然离得不远。给我把他肉身找出来,然后顺着往下查,定要查个明明白白!”
“我倒要看看是谁,竟然派出这样的跳梁小丑来刺探,是在挑衅还是在嘲讽我曲家?”
这位强者神魂如月下光影,一出声神魂泛起涟漪,如月光湖面,很是神异。
“是!”
一众赶来的家族守卫闻言立刻齐声应诺,气势如虹,然后如狼似虎般迅速四散,开始到处翻找起来。
“哎哟哟,这大半夜的,曲家十七爷好大的肝火,这是自家妻妾没服侍好吧?”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对面高墙里响起,“我怎么听着话里话外含沙射影,不知十七爷在说谁呢,不如直说出来。”
听到这说话声,一个脾气火爆的曲家强者当场就怒吼出声,“穆家的,穆如英,你少在这装模作样,阴魂就从这边来的,不是你……”
“老十九,住口!”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被称作曲家十七爷的神魂强者已经厉喝打断,“不要信口开河,叫人家套了你的话。”
“哼,有些人背地里做些什么阴秽事情,别以为没人知道。”被人喝止,曲家十九爷总算警醒,却还是难免骂骂咧咧,“小心脏事做多了遭报应,断子绝孙,生儿子都没屁眼!”
他骂得分外难听,没有半点强者风度,直像是市井骂街。
“曲十九!你说谁呢!”曲家那边哪里还忍得住,当下跃出十多个同样气息恐怖的身影,为首的中年妇人朝他怒目瞪来,“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骂那些做脏事的人,你跳出来干什么,难不成就是你们?”曲十九咧嘴大乐。
“你!”
眼见两边一言不合,气氛剑拔弩张,就要动手,却有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诸位诸位,这大半夜的,都少点折腾吧。”来者在场中落定,像个面慈目善的富家翁,抚着花白长须连连叹气,“多大点事情,偏偏要吵闹起来,没得叫人笑话。”
“纳三叔。”
“……纳三叔。”
眼见这人的到来,两边哪怕再不情不愿,也得朝这老翁抱拳行礼。这位比在场众人高出一个辈分,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年轻时广结善缘,曲、穆两家很多人都曾受过他的维护,所以对他都有几分敬重。
纳家派他前来,正是为了免除争执,化干戈为玉帛来的。
他一到来,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般的效果,两边再难动手,“曲家的,闹出这种事都是意外,卖老夫一个面子,不要再借机生事了。”
“纳三叔说这话,不是打我曲家的脸吗?”曲家为首的曲十七赶忙接话,痛快道:“反正就是闹出点动静来,没什么损失,却把纳三叔都给惊动了,实在惭愧得很。”
“穆家……”
老翁又看向这边,不等他说完,穆家为首的中年妇人也赶紧道:“我们也是被惊动了,就在宅院外面,自然得来看看是什么事。本来还说要是有用得上我穆家的地方,我们穆家同样能帮帮忙,谁知一来就听到曲家人说怪话,这才有些置气。不过既然纳三叔来了,没得说,这事就这么算了。“
“多谢诸位能卖老夫这个面子。”老翁很是欣慰,又叹气道:“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这事看着小,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还是严查的好。”
“那是自然。”
“纳三叔不说我们也会严查。”
众人赶忙答应,老翁点点头又道:“咱们三家派人前去协助朝廷缉拿要犯,正经做事的人都给派出去了,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乃是偏就遇上太子被刺之事,就显出防卫薄弱的问题来了。这事一起,征伐再所难免,天下动荡,各方的刺探必然少不了,曲家今夜家门不净就是个兆头,还真说不好是哪家派的刺探,甚至有可能是北胡派的……”
听他说着说着话锋已转,反而提起太子被刺之事,两边面面相觑,都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曲十七客气地道:“纳三叔想说什么,不妨明言就是。”
“好好好,那我就不啰嗦,直说了吧。”老翁呵呵笑道:“我们纳家的意思,派出去协助朝廷的那批人不如先撤回来,毕竟大乱将至,还是家族安危要紧,你们说是吧?”
“这……”
“这!”
两边越听越是错愕,沉寂片刻才有纳家那中年妇人道:“纳三叔,咱们之前可是答应过朝廷的,要是擅自把人撤回来,朝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再者,只说大乱将至,咱们三家还不至于缺了这点人手,纳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纳三叔不妨说说看。”
“大乱将至啊,征伐之中,岂不正是大好儿郎建功立业的良机?”
老翁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让两边强者们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至于朝廷那边,自然有办法把差事给应付过去,这都是小事情了。”
眼见众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老翁笑着道:“行了,我今夜正好也是来透个话,具体怎么做还是三家好好商议商议再做决断。总之大乱当前,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免得错失良机。老夫身子骨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话都说完了,还是早早休息去吧。”
“纳三叔,慢走。”
众人赶忙相送,等他纵身离去,留下众人神色各异,因为他一番话,各自都起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