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灭楚(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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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刘恒坐上一驾造型精美庄重的宝车上,这蛟纹为主、草木神兽雕纹为辅的宝车,由六头白额黑鳞蛟马拉动。

  宝车来自一位落败亲王,这邵亲王虽说的确是正牌皇子,可是论起来乃是庶出,外戚力量也不够强大,实力顶多和寻常诸侯之子相仿,终是没能挡住十日城的滚滚洪流,大败退场。

  白额黑鳞蛟马乃是上等灵驹,其实成色相当的数目不止这么多,之所以只用六头,是因为对齐了亲王所用的规制,照理说一个将军用上亲王规制是大逾矩,但以刘恒如今的地位,用上这等规制,绝不会有人妄议什么,反倒才觉得贴切。

  这白额黑鳞蛟马,虽说排得上上等灵驹中的翘楚,但大多说的是卖相,单凭它那日行两千里出头的脚程,顶多算是中等灵驹。然而奈何卖相好,那通体油亮的黑鳞,唯独额头一点白,显得肃杀庄重中带有一丝祥瑞之意,自然成了受王贵们追捧的灵驹。

  像这样的灵驹,如今十日城外的兽厩里饲养好大一批,全是征伐岳州众多诸侯得到的战利品,全都和白额黑鳞蛟马类似,凭卖相评上的上品灵驹。这等中看不中用还怪挑剔的灵驹,刘恒自然看不上眼,早就想要全卖出去补贴军用,却被赵奕好说歹说,硬是拦了下来。

  按照赵奕的说法,这本就是用来装点门面的灵驹,随着十日城势力继续扩张,不仅刘恒需要用到,其余文官武将也要逐渐配备,就不必这么来回折腾了,这才打消了刘恒的念头。

  宝车前面,是大武师境界的亲卫开道,宝幔金牌罗列,华盖遮头,队伍洋洋洒洒足足有上百丈。

  这浑然是一副仅次于大帝、亲王出行的庞大仪仗。

  “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看着仪仗前行,一步一顿,还要御毯铺道,撒出鲜花,好半天仅仅挪出一里,刘恒不禁无奈出声道。

  赵奕则是一脸肃然,“将军稍安勿躁,此乃规矩,若是不遵行,反倒惹人笑话。”

  刘恒只得叹口气,不再多问,闭目眼神。

  “这些有志朝堂的谋士与将军,修行果然不同寻常。”

  短短三个多月,白明泽、大四等文官武将的修为,竟得到了显著增长。这一方面是刘恒极力供给了大量修行资源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听了刘恒的讲述,他们紧迫感大增,对修行越发上心,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权力的扩张。

  是的,凡是有志于朝堂的修行者,往往都有用权气增益修为的功法,手头权力越大,所得到的增益也就越大。譬如诸国朝堂,往往不只一位霸主,然而他们本身资质其实不算多么优异,之所以能够晋升为霸主,正是因为权气的帮助。

  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十日城的实力如若滚雪球一般迅速增强,众多谋士与将领手头权力也得到迅猛增长,权气的大幅提升,让他们修为也随之水涨船高。

  这或许正是白明泽、大四等一众太子旧臣,在太子逝去后,依旧对朝堂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

  好比之前,太子荣登太子之位,他们斩获拥龙大功,实力才能相继得到大幅提升,涌现出这许多的大师境强者来。否则凭他们本身的资质,在刘恒看来实属寻常,凭借自身若是没有什么奇遇,晋升大师境恐怕要到甲子之后才有可能。

  原先刘恒听说过这一种修行方式,只是没有想到,权气的作用竟如此之大。

  这未尝不是一条适合天资欠缺的修行者的修行之路。

  毕竟这个世上,天才终归是少数,资质寻常者才是常见的修行者。

  当然,这条路并非畅通无阻。若是能青云直上,到达六部、宰辅的高度,就都有晋升霸主的希望,修行的顺畅不下于众多天才。可是晋升霸主之后,就是一道天堑,任凭权气如何堆砌,想要跨越霸主晋升贤者境,顿时变得艰难无比,甚至远超寻常修行者。

  可以说,霸主即是权路的顶峰,若非大毅力、大际遇,万难跨越,这也是众多天才对这条路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

  当然对于寻常修行者来说,能找到晋升霸主的机会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奢望得到更多,至于先贤,那真真想都不敢想。所以他们对于用权力增益修为这条路,大多数都趋之若鹜,渴望非常。

  “至少在贤者境之前,权气等若弥补了寻常修行者与天才之间的差距,给了他们一个能和天才同台争雄的机会。”刘恒畅想,如若自己也是寻常修行者,所奢求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即便资质寻常,他也不会甘于屈居他人之下,要是不能跟同辈酣战,处处低人一等,这等人生,实在想想都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短短三个多月时间,增益幅度最大的莫过于白明泽和大四,他们修为增长十分夸张,从大师境一重小成,直接晋升到了大师境一重巅峰,随时可能晋升到大师境二重。

  三个来月提升了如此之大,甚至还要超过大多数天才,堪比以修为提升著称于世的天骄,说来骇人至极。

  可是他们自打太子逝去,太子府轰然崩塌,至今五年有余,仅仅从初入大师境一重晋升到小成。没有权气增益,提升速度之慢,也是十分骇人的事情。

  由此可见,这权气的确是个好东西,可是利弊一样突出,令人不得不重视。

  至于刘恒自己,倘若真决定了要走帝王这条路,其境界同样将被限制,日后想要突破到先贤境,就会变得千难万难了。

  这对于拥有更大潜质的刘恒而言,不能说是巨大损失,简直等于自斩。只要想想,譬如小牛魔、朱克理一流,本是有志于成就圣人的绝世天才,却告诉他们此生再难踏入先贤境,其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刘恒自己倒想得通,一来他本不需要权气增益,二来听闻主掌一国后,得到国器相助,将得到堪比先贤高层的战力,他对于修为将在霸主境止步这一点,倒没有太多在意。

  如今,他所囊括的疆土方圆近万里,治下子民数千万,其中权力尽归于他,是以时时刻刻都有数不尽的权气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宛若江河奔流。如果凭借权气增益的法子,这三个来月,他都能把横练的修为提升到大武师境三重之上了。但是对于这些汹涌而来的权气,他用莫大毅力与力量隔绝开来,全部压制在周身之外,丝毫没有沾染。

  对于这种外来的力量,刘恒本能有种抗拒,毕竟这不是自身一点点修行、汲取得来的力量,总会让刘恒觉得不太舒服,仿佛突然多了什么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一样。

  其次,他还无法彻底放下对更高境界的渴望,他想看看不吸纳权气,能否打破天道对帝王、朝堂的桎梏,依旧能晋升霸主境之上的境界。

  当然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终归是个念想,总比坐以待毙好得多。

  对于白明泽、大四等人来说,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他们深知资质所限的痛苦,也不会生出远超自身资质的奢望,所以甘之若饴。

  据他们所说,如今刘恒真正的官位只在将军,虽说权力远超官职,达到了堪比一方亲王的地步,可是真实官位没有提升,得到的权气也和亲王手下权臣、将领有着差别,这正是名不正言不顺带来的弊端。如果刘恒的官位提升到和实力相符的地步,那么他们所得到的权气,质地将会更加纯正,得到的增益也会更大。

  可惜这一点上,刘恒也无可奈何,这终归不是他自己能够左右的事情。若是朝堂上有些门路还好,像他这样几乎可以说是野路子,在朝堂上毫无靠山,没有哪位权臣会站出来为他说话,册封之事自然想都不用多想了。

  好在众人只是遗憾,并非抱怨。他们都不是只谋一时之人,看得长远,想着这终归仅仅是一时之困,日后等到刘恒荣登太子之位,这点小小遗憾也就迎刃而解,根本不用过多顾虑。

  对于这点,他们都有无穷信心。

  “将军,已到小会客堂了。”

  旁边赵奕的低语,打断了刘恒的思绪。这将军府虽然扩到一坊之大,但内里并不算多远,即便仪仗大队这么慢腾腾挪动,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到了地头。

  他睁开眼就要起身下车,结果又被赵奕传音打断,“将军岂非把卑职之前的交代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瞥见赵奕那无奈神情,刘恒也深感无奈,还是咳嗽一声,直颈挺胸,双手合握拢于袖中,待得前方华毯铺陈到小会客堂门下,才在一众随行的簇拥下缓步下车,朝前行进。

  “将军到——!”

  “将军到——!”

  一声声长唱传递到小会客堂去,堂门早已大开,门下站着数个身影,皆是躬身作揖,恭敬迎候,这正是楚亲王派来的使节。

  刘恒漫步而行,趁着时间打量楚亲王来使。

  主使据说姓纵名明道,出身纵横家豪门,然而仅仅是旁支庶出,哪怕天赋不错,依旧不受重视。而今百家精英齐聚大梁与佛国边境,纵明道却没有得以前往,已经证明他的纵横家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他年过四十,身材修长,衣着得体,面容庄正,一副士大夫的模样,修为约莫是大师境一重左右。传闻其资质上佳,属于那种有充足修行资源的情况下,极大可能晋升霸主的天资,奈何在学派和家族里都不受重视,修行资源得来艰难,所以年过四十才堪堪突破到大师境。

  其投靠楚亲王,显然下过大决断,等若彻底放弃霸主之上的境界,一心一意谋求一个与同辈天才争雄的机会,由此已经能看出此人的不凡。

  其余两人,则是纵横家中一样不受重视的弟子,却和纵明道志同道合。三人虽说在纵横家里排不上名号,可是前来投奔楚亲王,立马被奉为上宾,成为楚亲王麾下数一数二的说客,可见灵原与大夏的差距。

  此番楚亲王把师兄弟三人一块儿派来,也体现了楚亲王对刘恒的重视,或者说对这次暗流的重视。

  “臣纵明道、胡毅、赵敏,拜见大将军。”

  待刘恒走到面前,三人先是庄重一礼,然后不等刘恒开口或搀扶,已然自行起身,展露出不卑不亢的态度。先礼,那是代表三人身为臣子对刘恒的敬重,后平视,则是他们如今还有另一重身份,出使如王亲至,以代表楚亲王亲临的身份,自然不用对刘恒表现出恭谦来。

  “人说纵横家弟子皆是礼学大家,真真百闻不如一见,纵先生、胡先生、赵先生之礼道,实在叫人钦佩。”刘恒爽朗笑着夸赞一句,伸手做引,“三位先生,里屋请坐,奉茶!”

  待他与随行陪伴三人入内,小会客堂的房门就此合拢,有一重重禁制阵法的光华浮现又隐没,这不仅没让众人紧张,反而让堂内堂外的人们都放松下来。

  此番密议,当真丁点都不能对外透露,否则必然引发弥天大乱,越是郑重其事,越是能叫双方安心。

  “亲王派我等前来的用意,想必不用我等多说,各位心知肚明,那我们也就不绕弯子了。”

  闲谈片刻,纵明道就开门见山,引入正题,庄重正容道:“如今时局,六王争雄,然亲王身为陛下嫡长子,接任太子之位本是名正言顺之事,大将军倘若与余下三位逆王合谋,可曾听过一词,名作助纣为虐?”

  他才开口便如洪钟敲响,振聋发聩,那义正言辞的堂皇气概宛若山岳倾倒,直教人腿脚发软,豁然色变。

  然而在场都不是寻常之辈,在他气势倾轧下面不改色,赵奕淡然道:“纵先生何必危言耸听,如今正逆未定,唯胜负定正逆。现下我十日城安稳如山,反倒楚亲王已危如累卵,敢问纵先生可曾听闻一词,名作四面楚歌乎?”

  此言一出,纵明道三人脸色微微变化,小会客堂内一时静可闻针,中间仿若有刀光剑影交织激战,气氛霎时紧绷,近乎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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