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避让。”马安话音刚落,身后的锦衣卫就追了上来,两名锦衣卫校尉一左一右地将他架住,一名锦衣卫百户面无表情地向李云天说道。
别看李云天是四品官,可这名锦衣卫百户并不忌惮,落进锦衣卫手里的王公大臣比比皆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还没有放在他的眼里。
唯一令其感到有些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四品文官实在是太年轻了,看上去好像还没到三十。
“这位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大人。”谢恒见那名锦衣卫百户态度傲慢,于是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点明了李云天的身份。
“左佥都御史?”那名锦衣卫百户闻言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大变,连忙躬身向李云天行礼,“卑职见过侯爷!”
李云天率军凯旋一事昨天已经轰动了整个京城,作为锦衣卫的百户自然知道李云天在太和殿上辈宣德帝加官进爵成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事情。
先不说李云天是宣德帝面前的红人,单单北镇抚司五大千户之一的李满山与李云天之间的密切关系就足以使得这名锦衣卫百户对李云天恭敬有加。
李满山现在可谓是北镇抚司五大千户中风头最盛的一个,深得宣德帝的恩宠,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就是他率人拿下的。
“为何要带走马御史?”面对着这名前倨后恭的锦衣卫百户,李云天并不在意他先前的冲撞,不动声色地问道。
“禀侯爷,卑职负责协助都察院清查贪赃枉法官员,都察院负责查案的御史已经有了马御史收受贿赂的罪证,故而卑职奉命将马御史带回去审问。”
这名锦衣卫百户已经敏锐地察觉出李云天和马安之间好像有交情,否则马安绝对不会向李云天求救,他可不想掺和进都察院内部的事务,于是有条不紊地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择得干干净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官从来也没有收受过贿赂,你们这是诬陷!”马安闻言顿时就是一声冷笑,别怒气冲冲地说道。
“马御史,在下不过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奉命办案而已,至于案情如何在下并不知晓。”那名锦衣卫百户讪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马安的质问。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本侯查清此事后再做定夺。”李云天见马安的情绪显得颇为激动,意识到里面有着隐情,因此沉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向那名锦衣卫百户说道。
“卑职遵命。”锦衣卫百户闻言向李云天拱了一下手,领着手下的校尉急匆匆离开。
“马兄,到我那里一坐如何?”随后,李云天微笑着向怒容满面的马安说道。
“李兄请!”惊魂未定的马安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心中是五味杂陈,今天如果不是李云天给他出头的话他可就难逃一劫,被带进北镇抚司的诏狱。
有句话说的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在北镇抚司诏狱的那些酷刑面前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扛得住,届时可就要任人摆布了。
左佥都御史的公房里,李云天和谢恒、马安分宾主落座。
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昨天谢恒在得知李云天擢升为了左佥都御史后特意招呼下人们进行了打扫。
“马兄,究竟出了何事?”等下人上完茶离开后,李云天不动声色地问向了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的马安。
“李大人,说起来惭愧,都是炭敬和冰敬惹的事端。”
马安闻言犹豫了一下,脸上流露随即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苦笑着望着李云天说道,“李大人也知道,每年夏冬两季地方上都会送来炭敬和冰敬,京官薪俸微薄,不少人就指望着炭敬和冰敬过活,因此皇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成想现在却成为了顾佐倾轧异己的一个借口。”
“倾轧异己?”李云天的眉头微微一皱,由于他远在交趾故而只清楚京城里的一些大事,对于京城各部院的一些内情则并不知道。
虽然李云天现在还不清楚都察院的紧张局势因何而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局面并不正常,如今他一进门就多次听到顾佐党同伐异和倾轧异己,那么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李大人,你可知道被顾佐撤换的那三十多名御史都是六部那些大人的门人?”马安见李云天面露疑惑的神色,知道他并不清楚内情,于是迟疑了一下,望了一眼谢恒后神色黯然地问道。
“六部?”李云天闻言顿时微微一怔,不知道马安为何要牵扯到六部的堂官,随后他的眼前猛然一亮,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谢恒。
谢恒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他本想向李云天提及此事,没想到被马安提前了一步。
“原来如此!”见谢恒点头,李云天的双目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暗暗说道,怪不得都察院里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原来这里面涉及到了复杂的权势争斗。
“马兄,你先回去,本官查清此事后会给你一个交待。”既然弄清了都察院里紧张局势的根源,那么马安是否贪赃枉法已经不重要,李云天沉吟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向谢恒说道。
“多谢李大人。”马安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向李云天躬身致谢,然后步履轻松地离开了。
虽然马安以前对李云天非常敌视,但他却相信李云天的为人,李云天既然说要给他一个交待那么必定会处理好此事。
“谢兄,你有没有听说什么隐情?”马安走后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向了谢恒,谢恒肯定知道不少京城里的小道消息。
“李兄,你可知道刘观刘大人是如何倒台的?”谢恒知道有些事情既然自己不说李云天也能打听到,因此微微一笑,沉声问李云天。
“与内阁有关?”李云天自然知道刘观是因为贪污受贿才下的诏狱,很显然谢恒不会拿如此浅薄的问题来考他,一定意有所指,因此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淡淡地回答。
“刘观之所以倒了,除了他贪赃枉法外,恩师和杨大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谢恒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件事情难不住李云天,随后一五一十地将他所知道的隐情讲了出来。
谢恒口中的恩师自然指的是内阁首辅杨士奇,宣德五年三月,宣德帝在早朝后将杨士奇和杨荣召到文华门,语重心长地问道:“祖宗时,朝臣谨饬。年来贪浊成风,何也?”
这里的祖宗指的是明太祖洪武帝和明太宗永乐帝,意思是洪武帝和永乐帝时朝臣们都能谨慎自守,刻近来却贪浊成风,不知是何原因。
宣德帝此问是有感而发,随着他推行休养生息的国策大明国力日渐强盛,可官场上的贪腐也随之日盛,官员们宴会聚乐时均以奢侈为荣,招来大批教坊司官妓于宴席上陪侍玩乐。
“永乐末已有之,今为甚耳。”面对宣德帝的这番疑问,杨士奇的回答很谨慎,告诉宣德帝永乐末年的时候官员们已经开始贪腐享乐,现在不过是情况加剧而已,与宣德帝无关,因此宣德帝毋须在此事上自责。
“永乐时,无逾方宾。”杨荣的回答则意味深长,向宣德帝点出了一个人来,告诉宣德帝方宾是永乐朝最大的贪官。
方宾曾经是大明吏部尚书,因为在永乐帝北征时触怒了永乐帝故而心中害怕,自缢而亡,后被永乐帝派人戮尸泄愤。
“今日谁最甚者?”杨荣的这番回答自然激起了宣德帝的兴趣,顺势就问乐杨荣一句,想知道现在谁是最大的贪官。
“左都御史刘观!”杨荣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就把刘观给推了出来。
“刘观?”宣德帝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刘观可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人会成为巨贪。
“皇上,据臣所知,刘观仗着他左都御史的身份大肆贪腐,生活无比奢华,并且党同伐异,指使手下的监察御史弹劾围攻朝廷上的异己者,实在是罪大恶极!”
杨荣冲着宣德帝一拱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他的影响下都察院的御史贪腐成风,已然无法尽到监察百官的职责。”
宣德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御史可是他用来监察京城和地方官员的一道利器,如今竟然如此腐化堕落,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不过,由于此事事关重大,宣德帝不能单听杨荣一面之辞,故而随后望向了杨士奇,想向杨士奇求证。
杨士奇并没有开口,只是向宣德帝点了一下头,肯定了杨荣所说之言。
“两位爱卿,谁可接任左都御史?”宣德帝这下不再怀疑,他相信杨士奇和杨荣不会在他面前空穴来风去污蔑一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故而怒容满面地问道。
“通政使顾佐两榜进士出身,公正廉洁、富有威望,任京兆尹时政治清明,弊病尽革,故而可接任左都御史。”杨士奇沉吟了一下,沉声推出一个人选。
“臣附议。”杨荣闻言点了点头,向宣德帝一拱手,赞同了杨士奇的提议。
于是,宣德帝调任顾佐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暗中彻查刘观贪腐事宜,同时派遣刘观出京巡视地方河道,以免其阻挠顾佐的调查。
换句话来说,顾佐之所以能在后来当上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完全是杨士奇和杨荣的举荐,在内阁与六部争斗正酣的关口,这里面的意味就颇为耐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