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刘仁轨赶到狱中时,只见一根腰带的两头捆绑在门柱上,而腰带上面则是悬挂着一具尸体,不是毕正义是谁。
刘仁轨呆愣半响,不禁闭目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懊悔之色。
他身旁的随从小声提醒道:“老爷,此案可不能再继续追查下去了,而且你现在得赶紧入宫禀报陛下。”
刘仁轨皱了皱眉头,满腔的不甘聚集在脸上,但很快,这不甘就化成了无奈,点了点头,甚至都不想去问责那些狱卒,心里也渐渐明白,凭他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又岂可逆天。
皇宫内。
“什么?”
李治睁大双眼,看着刘仁轨,“你说毕正义在狱中自尽了。”
刘仁轨匍匐在地道:“这都是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降罪微臣。”
李治目光闪烁了几下,又瞧了眼刘仁轨,皱了皱眉头,道:“你先退下。”
“微臣告退。”
刘仁轨躬身退了出去。
这门刚一合上,李治突然闭目仰面一叹。
一个时辰后。
两仪殿内。
卢承庆、许敬宗、杜正伦、韩艺、许圉师尽坐在其内。
因为此案涉及到朝中大臣,不是小案,李治必须要立刻找来几位枢要大臣商议。
一众枢要大臣听罢,皆是惊愕不已。
但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杀人灭口,不禁又面面相觑,眼中闪烁着质疑的目光。
“陛下,这分明就是刘仁轨玩忽职守所至,此案涉及到中书令,这毕正义一死,谁来替中书令洗刷冤屈,还请陛下治刘仁轨玩忽职守之罪。”
许敬宗倏然起身愤怒道。
他这一嚷嚷,杜正伦立刻惊醒过来,是气急不过,我们都是傻子么,你分明就是颠倒黑白,立刻起身道:“陛下,刘仁轨只是奉命查案,但大理寺可不是他能够做主的,此事应当问责大理寺卿,而非是刘仁轨。”
许敬宗哼道:“杜中书,当初案件爆出时,你就曾状告大理寺卿,导致大理寺卿不便参与此案,前些日子就已经在家闲赋,如今你又将罪责推倒大理寺卿头上,你未免也欺人太甚。再者说,这么多日过去了,刘仁轨审出什么来了,毕正义的口供上可还是白纸一张。”
杜正伦也是愤怒极了,你们这么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呀,争辩道:“这都怪你许侍中,刘仁轨才只是嘴上说一句要用刑,你们就上陛下这里来弹劾他,导致刘仁轨连最基本的刑罚都不敢用,而那毕正义又装傻充愣,这不用刑能行吗,我活了几十年,就还没有见过这般窝囊的审案。另外,究竟毕正义是不是自杀,我以为还得详查。”
许敬宗道:“就刘仁轨呈上的证据,已经足够将毕正义定罪,毕正义分明就是畏罪自杀,你还要纠缠不休,我看你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杜正伦也豁出去了,道:“是我另有所图,还是你们心中有鬼。”
“够了!”
李治突然暴喝一声,可紧接着就见李治身体一阵摇晃。
“陛下!”
一旁张德胜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抢上前扶住李治。
“陛下!”
许敬宗、杜正伦、韩艺他们也都吓坏了,纷纷起身围过来。
“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一刻钟后。
韩艺、许敬宗、杜正伦他们这些枢要大臣,个个一脸担忧的站在门外。
“陛下!”
忽听得一声疾呼,只见武媚娘神色焦急的往这边快步行来,行到门前,她突然停了下来,狠狠怒视着许敬宗等人,“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说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真是弄巧成拙啊!
韩艺完全相信武媚娘此时脸上的焦急,是发自内心的,撇开感情不说,如今武媚娘地位尚未稳固,要是李治这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就凭他和太子完全控制不住局势,那边只要长孙无忌振臂一呼,就凭许敬宗和李义府,哪里够看啊。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长孙无忌百分之一万会出山的,那时候长孙无忌也没有选择,而且他的胜券要更大。
“陛下!”
武媚娘入得门内,见李治躺在卧榻上,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轻呼一声。
“皇后来了。”
李治微微偏头,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见李治还是清醒得,急忙走了过去,握住李治的手,道:“陛下,你感觉怎么样?”
李治笑道:“皇后且放心,朕没事。”
武媚娘还是不放心,又看向御医。
御医忙道:“皇后请放心,陛下只是一事情绪激动,导致出现晕厥现象,并无大碍,但是要注意休息。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武媚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轻轻点了下头,这御医便出去了,他还得将消息告诉韩艺他们。
等到这御医出门之后,武媚娘又向李治道:“陛下,你的龙体要紧,这等琐碎小事,就交给他们那些大臣去做,你可不能气坏自己龙体啊!”
李治叹了口气,稍稍点了下头。
武媚娘又气急道:“这怪李义府,要不是他色迷心窍,哪会有这么多事,我饶不了他。”
这句话落在此时,倒也是发自内心,如果为了李义府,将李治给气坏了,下个上吊的肯定就是她武媚娘了,她真的很想将李义府抓来,打一顿板子,好事没干一件,尽出幺蛾子。
李治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说这事了。”
过得半响,武媚娘出得两仪殿,凌厉的目光从韩艺他们身上一掠而过,道:“这才多大的事,犯得着你们这些宰相成天到晚在陛下面前吵吵闹闹么,这里可是两仪殿,不是市集,真不知道养着你们这一群人有何用。这事你们自己去商量,自己去查,等有了结果再呈上来,在此之前,谁若再敢因此事在陛下吵闹,我决计饶不了你们。”
“臣等遵命!”
国家最重要的当然就是皇帝的健康,闹得这上面,谁还敢乱言,哪怕魏征在世,他也不敢啊。
“你们退下吧。”
“是。”
这皇后已经发话了,这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那许敬宗等人就来到政事堂。
“各位,你们认为此案该如何判?”
许敬宗也吓到了,收敛了许多。
杜正伦沉眉不语,显然他不服气,但是他也不敢再继续吵闹。
卢承庆左右看了看,韩艺眼睛都闭上了,显然就打算悉听尊便,于是道:“根据刘仁轨呈上来的证词,都是指向毕正义,跟李中书没有什么关系,依我之见,还是以现有的供词论罪,至于李中书的过失,那就由陛下去做主吧。”
许圉师点点头,表示附和。
许敬宗突然看向韩艺,道:“韩侍郎以为如何?”
韩艺点点头道:“我也赞成卢尚书的建议。”
许敬宗这才看向杜正伦,道:“杜中书以为呢?”
杜正伦也知道这事闹大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自讨苦吃,于是道:“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坚决反对刘仁轨有玩忽职守的说法。”
他这点良心还是有的,他将刘仁轨推荐上去,但是又不能提供太大的帮助,要是还连累的刘仁轨,那他还好意思举荐别人么。
卢承庆、许圉师也点头赞成。
意思就是你们各退一步啊!
许敬宗为李义府争到这份上也已经够拼了,他也不想再闹下去了,只要保住李义府就行了。
这皇帝一晕,什么事都解决了。
几个商量了一下,确定毕正义罪魁祸首,大理寺内但凡与他有关的人士全部论罪发配,那淳氏也被发配到江南去。至于刘仁轨么,功过相抵,还是回去当给事中。当然,这只是商议的,最终拍板的还是李治。
可这事也是一波三折,发展到这种地步,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韩艺当然得与长孙无忌见见面。
“陛下身体可还好?”
长孙无忌一听将李治给气晕了,当即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韩艺笑道:“太尉且放心,陛下身体无恙,根据御医所诊断,陛下只是一时太激动了,故此才会感到晕眩。”
长孙无忌大松一口气,过得一会儿,他才问道:“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韩艺叹了口气道:“如今不管是杜正伦,还是许敬宗,都不敢再继续斗下去了,毕竟这已经影响到陛下的身体了,因此我们打算就此结案,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倒毕正义身上。”
长孙无忌点点头,又道:“你认为毕正义真的是自尽吗?”
“当然不这么认为。”
韩艺摇摇头,道:“这一定是李义府想要杀人灭口。这案件其实非常简单,若是没有李义府的指使,毕正义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怎敢私自将犯人送到李义府府上去么,即便他想拍李义府的马屁,也得事先知会李义府一声,得到李义府的首肯,他才会这么做的。那么毕正义肯定不会寻死,至少他捅出李义府来,他的罪名就会减轻许多,他先前一直不开口,就是等着李义府去救他,不存在突然寻死,那么他应该是被人谋杀的。只是李义府走运,刚好碰到陛下身体抱恙,不然的话,杜正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长孙无忌却是呵呵一笑,道:“其实即便陛下没有出现抱恙,这案子也必须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