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文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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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便到了冬至,人世间开始还阳。
    沈媤语已经连续有三四个月没有做梦了,就在冬至这一晚,她做了一个异常冗长的梦。
    却是一个噩梦。
    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全身都是汗,被子都被湿透了。
    铺天盖地的都是惊吓,沈媤语病了好久。
    她梦见她逃离黑牛寨的那一天,与庞乾安卿卿我我地安全离开,那本来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然而她的梦境却停留在被她们遗忘在灌木丛掩盖的颜葵花身上。
    这个梦是支离破碎的。
    沈媤语看到许多五大三粗的男人,满脸猥琐,眼泛绿光,嘴里吐着污秽的言语,一边解着裤带,一边向颜葵花走过去。
    梦境里没有颜葵花的挣扎,也没有那让人不可承受的过程,只有一段静谧的黑色。
    之后,便是颜葵花仰着头,眼神是空洞的,表情无悲无喜,嘴角却微微地翘起,带着无尽的嘲讽。她的衣衫破烂,头发凌乱,小腿是赤果着的,眼角有干涸的泪痕。
    那个画面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定在了沈媤语的脑海里,却比任何剧烈的挣扎都要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梦到这里,沈媤语心里是有些怜悯她了,毕竟她也是为了自己才遭受这些罪孽。
    然而,那不能让人直视的发生的一切又像时间倒流一般,退回到负伤的颜葵花躲在灌木丛中。
    沈媤语有些迷惘,就看到颜葵花对她粲然一笑,如同地狱深处一般黑暗的眼珠子诡异得让人心惊。她看到颜葵花站起来,用手轻轻地一抚,腿脚就像完全没有受伤一般,行动自如。
    画面跳跃,颜葵花身边多了颜三娘与王傲隽,黑牛寨的大当家被王傲隽治好了。
    此时沈媤语心中起了涟漪,原来这个王傲隽早就坏了她的事!要知道,除掉大当家是她的计划的一环:要让沈子言完全的掌控黑牛寨,一把手肯定不能存在。
    然而接下来,画面带给她的就是超震撼的颠覆,她最得力的手下、她名义上的兄弟、极有可能成为沈家继承人的沈子言,死了!
    就是那一个她本不以为然的王傲隽,他竟然让沈子言化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了!
    这样的惊吓倒也罢了,但沈媤语还来不及整理思绪,就看到梦中的颜葵花又向她粲然一笑。
    眼珠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笑意,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索命的恶鬼。
    沈媤语病了整整一个月,总是在不断地说着胡话,郎中都请遍了,药方也换了四五副,却总不见好。
    沈夫人想到了王傲隽,他的口碑非常好,沈媤语却死活不让。
    她是被梦魇着了,里面的恶魔就是颜葵花与王傲隽,让恶魔之一来给她看病,岂不是笑话?
    沈夫人历来极为宠溺唯一的亲生女儿。
    疾病缠身的沈媤语看上去又消瘦了几分,很是楚楚可怜,沈夫人舍不得说重话,只好故意吓她:“你爹说了,若是病还不好又不让那王神医来治,就得把你送到庄子里去,免得别人过了病气。”
    大约被惊吓与担心激起了斗志,沈媤语的病没几天就好了,她要着手对付王傲隽与颜葵花,不给他们喘息的余地。
    她动用了手中所有暗卫的精锐之师,去制造意外置之于死地,却不想那两人给她带来了更大的意外——几乎八成的人手受损,甚至连王牌暗卫都死了,特别的凄惨。
    并不像她姑姑所说的那样:“王傲隽此子不足为虑,懦弱无能,无用之人而已”。
    沈媤语连夜给姑姑去了信,强调王傲隽手中的力量非一般人,毕竟她废了好大的力气都搞不定。
    可惜她姑姑迟迟才来信,言辞敷衍,不以为意。
    沈媤语十分恼怒,却也无奈,她姑母并不信她——不过是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就算有几分聪慧,与一般小姑娘不同,可也就是只雏鸟,能有多少能耐?更何况,沈媤语她爹那样的货色,还变相的被软禁在小小县城,那样的环境下,又能培养出多出色的女孩儿?
    沈媤语能猜透她姑母的心思,所以更气恼,人生最为痛苦莫过于众人皆醉我独醒,眼睁睁看着己方的优势走向下风,有法子改变现状却被一堆自以为是的猪队友拖累。
    靠不住的别人,沈媤语只能努力想法子,对方武力值太强,她不能把所有的心腹都折进去了。
    沈媤语把梦境里让她平步青云的金矿分布图描出来,把这份“沈子言耗尽心血”传递来的藏宝图与一切计划和已有的事实向她爹和盘托出:“王傲隽是瑞王家的世子,姑姑并不重视他,女儿觉着,此人极有可能是我们沈家的克星。”
    沈老爷犹疑不定,但心里的那一丝丝贪念终于被女儿激起来,朝廷亏空,一座金矿足以让他得皇帝青眼。
    前提是他一定能够稳打稳拿下那一座金矿,倘若这么巨大的财富被别人得之,特别那个一直被皇帝忌讳的瑞王,就在他所赋闲之地,说不定会脱不了一个被株连之罪。
    反正瑞王世子等于与他们家有仇,世子没了,他亲妹子的王妃之位反而会坐得更稳,所以在这种偏僻之壤,干掉王傲隽,有百利而无一害。
    父女俩通了气,便齐心协力要弄死王傲隽。
    然而几番暗杀下来,人没整到,他们这边倒是损兵折将。
    至此,沈媤语已经有些心惊了,她姑姑所掌握的关于王傲隽的消息,也许离真实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傲隽身边的防卫圈愈发严密,甚至连颜家母女三人,都被密不透风的保护着。沈媤眉头皱了好几条纹,本想借助父亲的力量一举拿下,却没想到打草惊蛇,还让蛇有了防范。
    以及反攻。
    沈媤语的人手很快不够用,死的死残的残,她连调整部署的反应都没来得及。
    一场谋划了许久的歼灭计划,就这么狼狈的仓促结束。
    沈媤语顿时觉得自己这种王霸之气到处横行的本事不奏效,得要想点儿高明的法子。
    然后就又做了一个梦。
    却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她去找茬,偶遇了王傲隽,假装崴了脚,一番口舌之争后,颜葵花风一般冲出来,使劲儿摧残了她的脚腕。沈媤语直觉不好,用尽力气挣扎,不想被她接触,然而却像注定了一样,逃不脱她的魔掌。
    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痛,沈媤语想要逃离梦境,努力着要醒来,好在她多年做梦习惯了,要醒来也不难。
    大汗淋漓。
    沈媤语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她是醒来了,却又受到了惊吓。
    那个冤魂不散的颜葵花又在梦里对她笑了,伤了她的脚腕之后,抬起头来粲然一笑。
    不只诡异,这一回,那双眼睛流出了血泪,红得发黑。
    那双搭在她脚腕上的手,冰冷如玄铁,仔细一看,已经不是女人的手了,而是阴森可怖的骨头,似乎埋在地下许多年,手骨沾满泥土,灰蒙蒙的骨头上分布了大大小小的黑点。
    接下来几天,沈媤语的脚腕竟然真的肿了起来,开始化脓溃烂。
    沈家请了许多大夫,却毫无效果,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沈媤语的脚腕处变得恶臭难闻,却还在化脓。
    一个大小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起来纤纤玉足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这一回给多个男人摸了,虽说那些大老爷们都是大夫,没有那些淫x邪的念想,可沈媤语觉得万分耻辱。
    沈夫人感觉不对劲,天天烧香拜佛,这种事说不清楚,说不定是女儿中了邪,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沈媤语手握粉拳,心中十分气恼,若是真的有邪物作祟,定然与那颜葵花脱不了干系。
    她是十分相信梦境的,既然梦里多次出现了那个小贱人,那么颜葵花定会影响她的气运。沈媤语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她爹完全不把颜家三母女放在眼里,更别说并不显山露水的颜葵花,再说了,她们不过是小小的文雀而已。
    说到文雀,沈媤语心里一动。
    隔了几日,沈媤语便把庞乾安召唤过来,哭得伤心欲绝梨花带雨:“我这脚上的伤是好不了的了,也许不多久就会死去,我死了不要紧,但是请你一定不要放过颜葵花,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能肯定是她下了黑手。”
    庞乾安被她哭的心都碎了,恨沈家下人在旁边,使他不能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只好一遍又一遍地保证:“你放心,好好养伤,不管如何,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我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葵花被带去了衙门,以偷窃的罪名。
    当然,是曾经的盗窃。
    到这里,葵花把又把颜葵花在心里骂了一顿。
    为了她的情郎对她改观,颜葵花把自己和老娘曾经偷过东西的事儿都交代了,像是忏悔一样乞求谅解,似乎跟他解释过了,她身上的罪孽就轻了,能够配得上他了。
    庞乾安曾经认为自己能够耐心的听颜葵花的悔恨之词是一种莫大的善举,他这样做是拯救了一个堕落的灵魂。
    他向她保证过,绝对不会让这些事公布于众。即使作为一个捕快,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他是一个有人情的人。
    这种包揽一切的宽容,不过是嘴皮子上说说的骗局,然而颜葵花却从心底里信了,更加不顾一切的爱着他,死心塌地的只要他好。
    从表面上看去,是庞乾安把她从“文雀”的深渊里面拉出来。
    而此刻,庞乾安却在公堂之上毁诺,他对着县太爷慷慨陈词,大义凛然指责颜葵花如何行窃,害人不浅。
    葵花听了一耳朵,不由得惊愕,庞乾安的证词里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波及到颜三娘。在原剧情里,庞乾安最终可是把颜三娘整得死透了,让颜葵花死不瞑目的。
    像庞乾安这种两面三刀的畜生,葵花一点儿也不信他会于心不忍而不举报颜三娘,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他是真的不知情。如果他知道,只怕庞乾安会更加渲染颜家一窝子的文雀肮脏透了,大声咒骂不得好死呢。
    这男人,对不在乎的甲乙丙丁就是这么薄凉,人们还要说他秉公执法不徇私。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颜三娘没被牵扯进来,葵花稍稍有点安慰。
    也许颜葵花没有蠢到头,并没有告知庞乾安老文雀的英勇事迹,那么原剧情里的庞乾安揭发一切,可能是他找到了蛛丝马迹,或者只是杜撰。
    葵花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对方会有个开挂的女神,原剧情里沈媤语的梦境包罗万象,所有的能让她腾飞的细节都丝毫不漏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县衙门外的百姓都在喝彩,果然都是赞扬庞公子明察秋毫,不愧是县城的大捕头。
    葵花瞥了一眼,庞乾安没有丝毫愧意,嘴角还噙着一丝得意地笑。
    堂上的县太爷满意地点头,虽然是小偷小摸,到底也给他的功绩添了一笔。
    葵花一看这架势不好,庞乾安收获的粉丝太多,若是这种言论成定局,她还没被县太爷下令打板子,颜家的豆腐店说不定就要被砸了。
    “大人!冤枉啊!”葵花捣蒜一般磕头,快速地从空间取了一把新鲜鸡血糊了满额头,“民女冤枉啊!请大人容民女辩白!”
    本来要定案的县太爷手抖了一下,这姑娘太生猛了,从来只见过求饶命磕得额头青红紫绿的,还没有过求说话就磕一脑门子血——好像衙门不给人说话一样。
    县衙外的百姓就议论纷纷了,有人给葵花的勇气点赞,有人嘲笑她破罐子破摔——被舆论里的心上人捅刀子是多么难堪的事。
    葵花不管,继续砰砰砰地磕头,嘴里只一句:“求大人容民女辩解。”
    这出苦肉计让庞乾安始料未及,他的得意挂不住了,虽然历来知道颜葵花是个武力高智商低的货色,但猜不透她将要怎么辩解,便朝县太爷使眼色,不管如何,希望他快些把葵花关进牢狱里看着。
    庞乾安的心思也不复杂,他想问一问颜葵花,是不是真的害了沈媤语,害得她脚腕将要废了。
    但不管如何,先得借着县太爷的手,让颜葵花吃几板子,杀杀她的锐气。
    然而县太爷架不住苦肉计。
    衙门外围观的众人声音都大起来,这一回倒是以同情居多。颜三娘也来了,在颜欢喜的搀扶下泪湿了眼眶,哑着嗓子哭喊:“葵花我的儿……”
    葵花终于被衙役拉着不再磕了,然后弱弱地开始辩解。
    “民女年幼无知,一见庞大人如神灵降世,很是爱慕,这等话说起来非常放肆,我也知道,县城里姑婆们都由此笑话我许久了。”葵花摸了一把泪,还沾了一把额头的鸡血,看上去凄惨可怜。
    “为了接近庞大人,民女想破了脑袋费尽了心思,只求他一个正眼,”葵花被这话恶心得反胃,强忍着继续编,“民女甚至连谎言都用上了,庞大人是个正直的捕快,我便假装是文雀,只为与他有些交集。”
    “庞大人所陈述的那些事儿,都是我为了假装自己是文雀而编造的,”葵花这会儿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庞乾安,还笑了笑,“可笑的是庞大人没有验证过,便信以为真了。”
    “民女曾求庞大人保密,因为这些事都是子虚乌有的。他也答应了,我本以为庞大人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原来并非如此。”
    “那些所谓的被偷窃的物件,还请大人查明。”葵花又磕下去,这一回,许久都没有起来。
    庞乾安所说的一些被盗窃的人多是县里的富户,没多久就有好几个人被召过来,一审问,应该被盗窃的物件都在。
    费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只有一个青花瓷瓶对不上号。
    正是沈家老爷丢了那个价值连城的瓷瓶。
    颜葵花还是犯了盗窃罪。
    庞乾安一颗心上上下下了两回,终于淡定了。
    然而峰回路转。
    葵花以为免不了牢狱之灾,却等来了救援。
    到县衙来之前,王傲隽就说了好些暖心的话:“放心,不会有事儿,都有我。”
    一个山羊胡的老者给县太爷递了一封书。
    县太爷一看就手抖了一下。
    本来被期待着打板子收押的葵花,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走了下过场,她被当场释放。
    所有人一头雾水。
    事后庞乾安去质问县太爷,县太爷却沉下脸:“庞大人,你可知那花瓶,是瑞王府世子给王爷准备的生辰礼,那可是真金白银刚从沈家买去的!”
    庞乾安呆愣了好一会。
    这是什么情况?
    他办案好几年,该要去查探的细节,他都去一一验证了,颜葵花所说的那些盗窃物确实丢失,虽然颜葵花说偷偷放了金银回去,但是到底还是偷了东西,不是么?
    为什么她所说的,翻转的那么彻底?
    还有沈家,沈媤语一口咬定她们沈家少了她爹最看中的青花瓷瓶,难道真是卖了不是被偷了?
    *
    王傲隽仔仔细细地替葵花擦拭了额上的污迹,下手特别轻柔。
    颜三娘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或者小女儿该做的事儿,被个外姓男子给堂而皇之地抢走了。
    梗了半天,颜三娘蛮横地赶走了隐藏boss,然后才重重咳嗽了一声,心疼地骂到:“死丫头,你就那样不要命的磕,头都磕破了,你是疯魔了不成?”
    葵花就得意地笑了笑:“不碍事,都是鸡血。”
    至于鸡血怎么来的……王傲隽炖了一锅鸡汤,正好送过来给颜家母女补补身子。
    颜欢喜就捂着嘴巴笑,大口喝汤大口啃鸡腿。
    三娘假装恼了,埋怨了几句,却又不忍心怪女儿,给葵花掖被子,把枕头扶起来让她靠在腰后,一口一口喂她喝汤。
    “我知道,你是怕拖累了我和欢喜,苦了你了。”说到底,颜三娘才是文雀窝的娘,有今次这番飞来横祸,是她多年前种下的因,虽然有些东西已经加倍赔偿回去了,但还是要承受一些冥冥之中的报应。
    “娘,你别担心,几天磕那几下,不会把你女儿磕傻了的,我也不是白磕了去,等着流言蜚语把那对狗男女淹没了吧!”葵花没心没肺地笑,流言的版本,她已经定制了好几个,应该正在传播途中。
    果然不多久,葵花在县衙闹得那一出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前前后后的事都被挖出来,葵花成了一个瞎了眼的痴心女子,毕竟她是最大的受害者,被冤枉了带入县衙,差点就要承受牢狱之灾,已经被毁了的名声还要套上个文雀的称号。赐予她这一切苦难的都是庞乾安。
    人们历来都会对弱者报以同情,庞乾安存了私心,为了沈家的千金而诋毁豆腐颜家的闺女,他经营了多年的光辉形象,由此而一落千丈。
    毕竟他是庞太师家公子的事情并不为人所知,所以在大家看来,他这是攀上了富家女,因而要把与他有些关系不清不楚的贫家女一脚踢开。
    有权有势的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但是庞乾安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没几分前景的捕快而已,就算是在小小的县城,他也算不上一个年轻俊杰。当然配一般的平民女子是够了,比如颜葵花甚至高攀了他,因为庞乾安他长得帅呀!
    只是把他与沈家的姑娘放在一起,便更要说上一句,高攀不起。庞乾安的做法很容易让人理解为:他要与曾经暧昧的女子离他远远的,方便他与沈家千金亲近,甚至入赘沈家。
    自古负心渣男遭人唾弃,爱八卦的妇人们便都转了态度,曾经的“傻女人颜葵花”成了“小可怜”,“大众情人庞乾安”则是“狼心狗肺薄情寡义”。
    沈家大小姐也躺枪了,哪家有身份地位的嫡女会看上一个捕快呢!如今屈尊青睐庞乾安,定然有不可说的原因。极有可能是沈大小姐被山贼绑过一次,失了清白,在大户人家里找不到婆家,方才把主意打到了庞公子身上。
    据闻当初颜葵花随同庞捕快去救过沈大小姐,十有*是曾经撞见了难堪之事,如今要被封口,要被沈家害了呢!
    这么一推测,就说得通了,为何庞乾安一定要诬陷她,沈家还用到子虚乌有的证据。
    果然是沈媤语与庞乾安联合起来陷害曾经的救命恩人颜葵花啊!
    真是可怜的姑娘!
    听到这番言论的沈媤语肺都要气炸了,都是些什么鬼话!但是却又让她莫名心虚,因为除了“沈大小姐丢了清白”,其他事都是她计划的,期盼的。
    她的脚腕还是没好,这些谣言却让她肯定了自己是被人暗算了,而这人,应该就是颜葵花。当然,颜葵花应该是没那个本事,那么制药的人,就是有神医之称的王傲隽。
    沈媤语可不想真瘸了,便花了大价钱请王傲隽来医治。
    葵花她妹子颜欢喜本来说,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比不上看那恶毒心肠的女子受罪来得爽。三娘便语重心长的教训她,小姑娘家家不要把仇恨放在脸上,可难看了。
    转头就对王傲隽道:“王大夫,能否不给她治好了?”
    因为葵花的关系,颜家母女都挺讨厌沈媤语,巴不得她倒霉。
    王傲隽道:“医者仁心,当然要尽力而为。”
    颜家母女大失所望,唯有葵花,微笑不语。
    沈媤语那脚腕处的毒,正是王傲隽交给她的,葵花借机整沈大小姐的时候,就把毒拍了上去。
    不会伤筋动骨,只是皮肤的表面奇痒难耐,即便是大罗神仙也会忍不住削去一层皮,若只是凡人,定然是要去抠抓的。一抠抓,就坏了事,这毒会一点点深入,生疮化脓,直到逼近骨头。
    ——比起原剧情里颜葵花被一箭射成个瘸子,还留下很大个疤,沈媤语所遭受的要缓和地多,只是有个自残的过程。
    王傲隽偷偷地与葵花说:“她们欠了你的,得要加倍讨回来,倘若我做了什么坏事,希望你仍然认为我是良人。”
    葵花乐道:“我才是从那阴曹地府来索命的恶鬼,心肝都坏透了,誓要把沈庞两家害得家破人亡的。你与我是一边儿,只不过是整一整她们罢了,我只会给你拍手叫好,又如何会给你打个坏人的标记。”
    “可不止整一整她们呢……”王傲隽话说到一半,却没有继续,“罢了,先给她治好了,回头给你惊喜。”
    他说的惊喜来得特别快。
    沈媤语的脚踝刚好起来,将将能落地行走了,忽而来了一大批官兵,把整个沈家都抓了去,而庞乾安也被带去了京城。
    据闻,京城发生了一件大案子。
    这事儿牵扯到了庞太师,瑞王府,以及赋闲的沈老爷沈家。
    庞太师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连皇帝都敬畏的人,像这样的权臣,应该是事业的巅峰了。但是高处不胜寒,庞太师总觉得,屈居在皇帝之下还是不保险,说不定哪一日皇帝看他不顺眼了,杀头抄家就在不远处等着。
    这么一想,庞太师就寝食难安,每天都担忧地掉头发,思来想去许久,还是得了个法子,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总得为自己、为庞家打算。
    庞太师有一万个心思想当皇帝,可是盛世太平,他手里也没几个能打能战的兵,所以他自己上位是不可能了,而当今圣上正值壮年,还康健得很,也许庞太师自己挂了圣上还没有崩。他就寻思着,让皇帝来个意外,然后扶持一个傀儡王爷来持政,太师从龙之功,捞个摄政王当当。
    傀儡王爷,便是众人皆知的病秧子瑞王。这位王爷一年有十一个月躺在床上,还有一个月,是太医下猛药让他起来应酬。
    与庞太师不谋而合的,便是如今的瑞王妃沈氏。
    说起来沈氏嫁到王府,虽然是填房,却也是她的荣幸,更何况还成了王妃。只是沈氏心里有苦说不出,起初她怕自己当个后妈被人埋汰苛责,就想着养一养前王妃的孩子捧杀他。可瑞王并不给她表演的机会,母子俩就见过一面,那孩子就被远远地送去了江湖之中。
    到底是新人笑旧人哭,沈氏就盘算着,抓住瑞王的心,生个孩子那就是嫡子,只要有了孩子,那病秧子瑞王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以后她就是瑞王府的老大。
    可惜想法太美好,过了好几年,沈氏才发现她就是嫁过来装门面,守活寡的!
    每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去得一点雨露,瑞王就会像就要驾鹤西去一样咳嗽,不停地咳嗽,似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
    沈氏没法子,只能这么拖着,可等她灭了两个姨娘那儿没出世的孩子后,沈氏终于觉得不对味了。
    只是这时候,她兄长官途失意,被庞太师一系打压,撵出了京城。
    等沈氏与兄长商量好来日方长的计策,再回过神来看瑞王府,她除了能在内宅抖抖威风,竟然没有半点权势。
    一晃就是多年,沈氏动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终于得到了一个让她崩溃的消息。
    她嫁到瑞王府,不过是皇帝陛下的计谋,皇帝陛下打压沈家的前奏。看似要捧沈家所以给与殊荣让她嫁进了王府,实则为了稳住沈老爷这一系。
    不管是庞太师,还是沈家,权势慢慢丰满起来,让皇帝忌惮。瑞王,也不过是颗棋子,所谓的安乐王爷,也是皇帝操控的牵线木偶。更因为是皇帝做媒,瑞王还会更加讨厌沈氏。
    得到如此结论的沈氏,觉得这样的生活暗无天日,她在瑞王那里得不到半点爱意,也没有孩子,憋屈之气无处可以发泄。
    她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有了自己的人手,又废了许多力气找到了在江湖飘荡的王傲隽,想要置之于死地,然而派去的人手皆铩羽而归——江湖之人比王府的兵丁更狡猾阴险。甚至在王府,沈氏还死了几个人手,连她自己,也受到了恐吓。
    所以对于杀死王傲隽,沈氏虽然着急,却也不敢大张旗鼓了。就连侄女儿后来给她寄信,一再强调弄死他的好处,沈氏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这时候,沈氏已经有了新的出路。
    庞太师一系的夫人们开始对她释放出若有若无的拉拢之意,似乎要结盟。
    震惊京都乃至全天下的案子,便是庞太师伙同瑞王妃意欲造*反,甚至迫害瑞王及世子。天子震怒,皇家之威严不可欺,他的亲弟弟亲侄子,却被区区沈氏玩弄在手心!
    沈氏哭诉,意图谋反的是庞太师,瑞王府里面的龙袍是瑞王准备的,她一点儿都不之情。
    庞太师哑言,他虽然有把天捅个窟窿的意图,但还没有着手准备好啊!也不知是谁把他想要做的事给安排好了,要说不是他想谋反,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瑞王一脸死气,瘦骨嶙峋的,哪有半点能准备龙袍的样子!
    庞太师家里藏了一份图,那是整一座金矿,迄今为止,天下还没有这么大的金矿来着!
    而金矿所在地,正是他儿子隐居之地——恰巧,他示好的瑞王妃她兄长也在那儿。
    皇帝多疑,自然脑补了庞太师的一手棋——庞乾安其实是他爹派去挖金矿准备谋反物资的,沈家与庞家早就勾结,却做出一副水火不容的表象,不然沈家女儿与庞家公子,怎么就成了一对儿呢?
    抄家!杀头!流放!
    对于藐视皇权的乱臣贼子,凌迟处死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一夜之间,庞家与沈家被查封,两座大山崩塌了。
    没有人同情,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贵人们倒台了,这个案子又是皇帝陛下亲自判的,谁敢去雪中送炭?便只有许多看热闹的人,顺便说着无关痛痒的风凉话,道一句报应。
    皇帝没心思去管他嫉恨的人了,让他不爽的人被除掉,他很愉快。给他送来这个除去心腹大患的机会的人,正是他侄儿王傲隽,他弟弟瑞王唯一的儿子。
    说起来,皇帝对瑞王也有些提防的,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是瑞王少时十分聪慧,要不是打小就身体不好,这龙椅是谁坐还是个问题。
    皇帝好不容易熬死了老皇帝,成了九五至尊,他却不敢把瑞王放去封地,生怕他在外势大,回京就把自己灭了。因而一直以养病的借口把瑞王困在京城,一留就是多年,所以瑞王的病老不好,多少也有点皇帝隐晦期盼着的意思。
    只是等皇帝再见到亲弟弟,心中那点残余的血脉之情被勾了起来,那个苟延残喘瘦骨嶙峋的老者,是他曾经温润如玉的亲弟弟啊!不过是壮年时期,看上去却比做苦力的糟老头还不如!
    皇帝陛下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倒瑞王妃身上,是她疏于照顾,才让瑞王受尽了苦难。
    当然,在外流浪的亲侄子也要好好补偿。
    完全忘记了是他顾忌着瑞王一家,因而故意打压。
    几个月后,王傲隽领着新娘子颜葵花拜见瑞王,得了一对白玉镯子。
    瑞王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亏了底子,但王神医的名声也不是盖的,各种药下去,老王爷慢慢地好起来。
    老王爷笑:“我们爷俩憋屈了一辈子,如今能舒坦一点过日子,只求安稳。”
    很慈祥,很豁达。
    葵花成了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羡煞众人。
    沈家垮了,庞家也垮了,一干人流放千里之外。
    沈媤语受不了苦,总是流泪,庞乾安陪着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押送的兵丁没有半点仁善之心,甚至会用银*邪的眼光去看女眷们。
    沈媤语走得脚都肿了,想要敷个毛巾啥的,却被兵丁揩油。
    庞乾安看不下去了,某一天,趁兵丁松懈,带着沈媤语逃了。庞乾安的妹子苦苦哀求,让他带她一起走,可是沈媤语担心人多目标大,逃不了,逃亡者便只有二人。
    庞乾安听到母亲与妹妹咒骂他不得好死,骂他是畜生,就连他爹,也骂了一句逆子。
    他们果然是不得好死的。
    庞乾安盘算着与沈媤语去偏僻的农庄隐居,等风声过了再慢慢去小县城里居住。
    然而不到半年,沈媤语就烦透了那种啥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农妇生活,她无比怀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没有人伺候真是太糟糕。
    她要钱。
    庞乾安发现他的心上人变了,变得像个市井泼妇,没有气质不再知书达理,嘴里总是尖酸刻薄的话,责怪他没有本事,让她过着暗无天日的苦逼生活。
    直到某一天,沈媤语满脸兴奋对他说,她要去赚钱,她要他们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她说,她做了一个梦,她将会成为红遍天下的一代名妓。
    庞乾安拦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卖*身去了青*楼,从此万劫不复。
    没有所谓的遇见贵人一飞冲天,也没有她描述的复仇大计。
    就像一块小石子投入了深潭,一朵浪花都没有,便安静了。
    庞乾安劝阻她,禁足她,却被沈媤语嫌弃,他拖累了她。
    沈媤语彻底变了一个人,她委身成了一个有权势年轻公子的贵妾,她期待着从头再来的风光。
    只是他们本来是流放的罪人这些事突然被捅出来,年轻公子还有大好前程呢,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自己终生,他偷偷地处理了她。
    庞乾安去理论,去报复,却只是不得善终。
    畜生!逆子!你会不得好死!
    那是他的亲爹娘亲妹妹诅咒他的话。
    因为他逃离困境时扔下了他的亲人。
    庞乾安死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颜葵花,那个一心一意为了他的女子,他曾经借了力却又丢弃不管的女孩子,是不是也曾那样诅咒他。
    也许是的。
    他本来就应该是不得好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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