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一听这,整个人都不好了!
娘也,她果然是唐僧,不过是去抓个药,就惹来不好!
顾长生怒了,特么的不带这样多灾多难的!
顾长生的怒火直接表现在行动上,只见她一个箭步窜了出来,转眼人就站到门前,双手叉腰,瞪着院子里的小翠,怒吼,“小翠,你都让我打扮成这样了,还能惹来麻烦,你要是不给老娘个合理的解释,老娘就把你整容成猪八戒!”
一路行来,小翠那张招摇的脸可没少惹来麻烦,可都让她打扮的这么寻常了,还依旧如此,这让顾长生真真的愤怒了!
正在往后院走的小翠,茫然的看向暴走的娘子出现在前院,听明白她的话,犹豫了一下才抓着药包诺诺的开口:“娘子,人是要找你的,不是我。”
娘子好可怕,她很无辜。
顾长生的下巴瞬间掉到了地上,过了好久才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找我?”
不对啊,咱这么寻常,又刚到柳州还没出过门,根本不可能招来麻烦啊!她唯一招来的桃花,也已经走了啊。
难道是她进了柳州找医馆的路上惹来的?
哎呦,我的亲娘哎!这是要桃花朵朵开的节奏么,顾长生顿时激动了,暴走的气息瞬间蜕变成柔媚,还颇为搔首弄姿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难道是哪个美男瞧上了我,小翠,走,快领我去瞧瞧。”
小翠一脸惊悚的看着娘子的动作,忙一手提了药包,一手挥着解释,“娘子,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不是美……男,是街尾胡氏医馆的胡大夫,是他要找你。”
小翠说到美男的时候,还迟疑了一下,娘子说话,真是……
顾长生一听着愣了,转眼就接着咆哮,“丫的不是美男你刚刚是什么表情,耍老娘玩呢?”
小翠摸了摸脸,她刚才什么表情,她应该没有表错情吧?
顾长生见她如此,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小翠说是她的时候那犹豫迟疑,估计是被自己吓着了,而不是她刚刚以为的什么羞怯。
悻悻然的收回了手,感情这姿势是白摆了,她就说吧,她这么悲催的人,怎么可能桃花朵朵开,果然,桃花还没打骨朵,就败了!
“胡氏医馆的人来干嘛?”她这前脚刚落地,后脚就有同行来叫门,啥子情况啊这是?
“娘子,您且打发了他去,老奴来为您解释。”躺在床上的宋伯,听到动静激动的说道。
顾长生愣了愣,直觉的有事!
没有美男,她才懒得去应付,抬手唤了韩秋,“韩秋,你去,告诉他,我这才刚到家,要稍事整顿才能见客,让他改日再来。”
韩秋应了一声,转身往医馆的大堂走去。
顾长生又吩咐了小翠去熬药兼做午饭,才走回屋里,是该取针的时候了。
顾长生的针灸已经练的很有火候,除非特殊的穴位需要问病患的感觉定针,一般的自己就能感知深浅,取针更是不在话下。
收完针,顾长生拿了干净的帕子,小心的一点一点将银针擦拭干净,重新放回腰间的针袋内。
这些银针和那些手术刀,是她唯一带过来的东西了。
放置妥当,顾长生回头,问过宋伯的感觉如何,宋伯一一回答。
顾长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古人从未施过针灸,周身穴位异常敏感,效果尤为明显。
这就像从没用过抗生素药物的人,突然用了,效果就会非常好,因为体内没有抗体。针灸也是如此,虽然针灸很大程度上不会受过多的影响,可或多或少第一次施针效果都会很理想。
韩秋的办事效率很快,她才刚问完就进来回禀,说是胡大夫走了,不过说不日还会再访。
顾长生听她回禀完,看向整理好仪容站在一边的宋伯,眼神示意他解释。
宋伯也不含糊,当即就把前因后果说了清楚明白。
原来胡氏医馆也是柳州累世的行医之家,在顾长生爷爷之前,胡氏医馆和顾氏医馆可谓是泾渭分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这平衡到了顾长生爷爷那辈被打破了,胡氏医馆出了个颇有资质的子弟胡秉志,顾氏医馆出了顾长生的爷爷顾承医,看名字就知道这俩人注定要有一番你争我斗,二人从小斗医斗到大,结果顾长生的爷爷率先迎来了朝廷的征召,钦赐太医之名,召他赴京前往太医院任职,可彼时顾承医正在努力的编纂医书,将毕生所学所遇所用的药方尽皆记录成册,并以医书未成,难以惠及天下医者之由,婉拒了朝廷的征召。
朝廷见此,倒也并未怪罪,退而求其次改为征召在柳州一代同样颇有名气的胡秉志,胡秉志并未拒绝,欣然前往。
胡秉志进了太医院,胡氏医馆水涨船高,其侄胡一海接手了胡氏医馆,并顺利的做到了柳州城医行的行首。
胡秉志进京不久,顾承医身染顽疾不治而亡,独独剩下待嫁的孙女顾长生和未写完的医书。
顾承医此人,医术于胡秉志不相上下,可却比他更精于病后调理。
这可不就被惦记上了,京城什么最多?贵人啊!贵人病愈肯定是要调理的,而胡秉志却不精于此道,是以他的侄子这五年来,几次三番以顾老太爷当年许诺所著医术乃是为了惠及天下医者为由,前来寻宋伯讨要医书,宋伯不敢擅专,便以顾长生出嫁,医书作为陪嫁已经送往京城为由搪塞了过去,可胡一海仍不死心,顾长生嫁入京城高门,自然不便讨要,如今顾长生被休归来,他自然死灰复燃,又要前来讨取。
顾长生听罢,感慨了一下自己这身子的爷爷高风亮节,要知道古代的医者,所开的药方,那都是不传之秘,必然要在抓药的时候收取回来,更别提要将医术传给旁人,那自是不可能。
可顾老太爷却生了著书立说,惠及万医的意念,怎能不让人喟叹。
莫说古代,就连顾长生师承的严氏,对于收徒也是只传自家子弟,这也是她拜师时受尽磋磨的原因。
而且她当时也曾立誓,针灸之艺再传他人,定要经过师门的允许。
可见能将安生立命的手艺传于他人,需要什么样的勇气和德行。
“宋伯,那医书真的与我陪嫁李府了吗?”顾长生听完,沉思许久才缓缓问道。
“不曾,当时娘子伤怀老爷故去,封了老爷的书房,是以并未将医书带走。”宋伯摇了摇头,说道:“是老奴给娘子惹祸了,若我不说医书在您手里,胡一海定不会这么……”
“宋伯不必自责,那种状况,你的应对是最合适的,不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也不会善罢甘休,唯有我,才是最好的挡箭牌。”
时人趋利,往往不择手段,就算宋伯说医书给顾老太爷陪葬了,胡家怕是撅了顾家的老坟,也要给挖出来!
“宋伯,去把医书拿来吧。”顾长生叹了口气,哎,这还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宋伯应了一声退下去拿医书了,徒留下顾长生一人在此怨天尤人。
你说你写什么不好非要写医书?你说你写医书也就罢了,自己一个窝在家里想咋写就咋写,为嘛还要昭告天下?现在好了,麻烦来了,这锅她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背的好了,是她秉承爷爷遗志,那是理所当然。背不好的话,那是她这做孙女的欺师灭祖,兼之爷爷也落下个欺世盗名的名头……
顾长生觉得这日子真心是,太操。蛋了!
宋伯回来的很快,因为顾老太爷的书房就在前院。
顾长生看到他郑重递来的医书,脸色也不由肃穆了起来。
不管她如何暗自腹诽,但一个能耗尽心力著书立说的医者,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顾长生一边思索,一边翻开了医书,这个线装的厚厚册子,甚至连书皮都没有。
一笔一划勾勒的字迹,显示出来著书人的严谨,端正的笔迹丝毫未见潦草,可见其郑重。
应对各种病症的患者,所需的各类药方,贫贱者如何用药才能见效,富贵者如何用药才能见效,竟然根据病患的身份各列了开来,贫民所用之药多为廉价而且易得的,更注重平时调理,富贵人家则不考虑药价,乃是颇为中规中矩的药方……
顾长生越往下看,脸色愈发凝重,她凝练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中医精髓,遍读医书典籍,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此书的价值。
这是一个大医凝练一生心血所著,包含了他的济世救民之心,以及他生平的所有关于行医的所得。
顾长生的心忽然前所未有的沉重,在她那个时代,中西医大学已经满地都是,尚且还有存世的医术大家手握神技而不授予他人,比如她的师门。
可这具身体的爷爷,让她再次领会到了,何谓大医之道。
虽然,这些药方在她眼里或有不足之处,可放在如今,却是一个医者安生立命的根本之所在,而那个从未蒙面的医者,却将之这样摊在世人面前。
双眼忽的就有一丝朦胧,她也是一个医者,她也有救死扶伤的心,可她却从未想过其他……
不忍再看,顾长生转手合上书页,最后一张记载赫然入目,字迹已显虚浮之像:承医自知命将不久,叹一生之述犹未尽,然,吾之所述终有后人完善,幸也!
顾长生凝聚在眼中的水汽,瞬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