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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
    童喜得了小太监的禀报后,脸上绽起抹古怪的神色,下意识的便抬头朝廊檐尽头看去,等看清那抹比翠竹还要挺拔几分的身影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觉得腮帮子痛了痛。
    “行了,我这就进去通禀,只是皇上这会子正在跟几位大人议事,见不见可不一定。”
    小太监抬头,一脸不解的看向童喜。不明白,向来眼高于顶的童公公怎么就会跟他说这么一大番话。
    但下一刻,小太监却是明白了。
    “还傻站着干什么?”童喜本欲转身进去,眼见小太监偷偷摸摸的打量着自已,步子一顿,回头朝燕离站着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这位可是皇上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你还不上前去把我的话说一遍给他听。”
    “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太监一转身,撒了脚丫子便朝燕离走去。
    童喜这才哼了哼,转身,迈着八字步,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御书房内,左相丘淮正红着脸慷慨激昂据理力争,试图劝服燕正天遵循古制,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
    “左相,此言差矣。”右相房先明抬头,一脸肃色的看向丘淮,不似丘淮的慷慨激昂,房先明显得很是气定神闲,“储君之选关乎的是一国之运,岂可以嫡庶长幼而论?假若中宫之子痴傻愚笨,难道我等也要奉为储君?”
    “右相,”丘淮精瘦的脸上,一对眼皮耷拉的眸子,微微抬起,似笑非笑的看向房先明,“那我且问你,中宫之子可痴傻愚笨?”
    房先明笑了笑,淡淡说道:“臣听闻,早前二殿下与公主之子燕少主发生争势,曾放言他若为帝第一个便不放过燕少主,不知左相可曾耳闻?”
    丘淮才要开口,房先明却是垂眸一叹后,紧接着开口说道:“公主与我北齐是何等的存在,想必无须在下提醒,左相也明了。”
    殿内其实除以帝党和韦氏两方人马外,也不泛保持中立的大臣。
    但不管是中立的还是韦氏一派,又或者是帝党一派,所有人都有一个清醒的意识。北齐若是没护国公主,早已亡国,哪里还能让他们现在坐在这争论,谁更适合储君人选!
    是故,房先明这话一出口,原本安静的内殿,顿时响起一片轰轰议论之声。
    丘淮那句“不过是斗气之语”在耳边响起轰轰纷议之声时,再也说不出口。不由便回头朝身后的户部尚书倪匡正看去。
    倪匡正也是韦系,对上丘淮看来的眼,他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丘淮不必再言。
    “崔尚书,你怎么说?”
    房先明眼见丘淮面色铁青不再言语,心下得意之色,眼角的余光撇到兵部尚书崔缙彦,想起这位崔尚书当年对护国公主的情意可是有目共睹的。他到想看看,这位崔尚书是爱屋及乌还是……
    “我?”崔缙彦抬头看迎向房先明颇有意味的笑,扯了扯嘴角后,淡淡道:“我没什么意思,皇上立谁,便是谁,我没什么意见。”
    房先明挑了挑眉头,脸上的笑意再度深了三分,微微倾身,声音虽然压了压,却又足够让在场之人听得见,“崔尚书的意思,是说,你也赞同皇上立大殿下为储君了?”
    六部,除却吏部,户部,便以兵部为最。
    吏部掌握的是官员升迁,户部管的是全国的银钱,而兵部却是主掌一方大军。而崔缙彦又是世家出身,他若是开口透出那么一个意思,今天这事就完全可以定下来了。到也不怪房先明处心积虑的要设个套给他钻了!
    崔缙彦对上房先明精明略带威吓的目光,儒雅英俊的脸上蓦的便绽起一抹浅浅的笑。
    房先明对上崔缙彦的笑脸,目光一动,下意识的便要开口,谁想崔缙彦却抢在他之前大声说道:“右相是说,皇上属意大殿下?”
    房先明脸上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自然是皇上的意思,但这话却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遵循旧制,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大殿下虽然占了个长,但他却不是嫡出。若是中宫无子倒也罢了,可问题是,中宫有子,且年岁与大殿下相差无几。
    见房先明怔忡不语,崔缙彦目间笑意愈深,他扫了眼内殿此刻都不再议论纷纷,而是朝他看来的诸位大臣,抱拳对目光微眯不辩喜怒朝他看来的燕正天说道:“皇上,储君之选关乎国本,想来再没有人比您更了解两位殿下的心性品德,谁能胜任储君之职,皇上想必比臣等明白。臣只想说,不论皇上立谁,臣等都誓死效忠!”
    等于就是将这烫手山芋扔回给了燕正天。
    崔缙彦的意思,很明白,他还是保持他的中立。你想立谁,你去谁,反正我们做臣子,尽做臣子的本意就是!
    燕正天垂在膝上的手微微的动了动,默了一默,他回头朝坐在一侧,穿一袭深紫莽袍的温晋王看去,“王叔,您呢?您是什么意思?”
    温晋王的年纪其实比燕正天大不了多少,但辈份却是摆在那,燕正天一声“王叔”,使得原本低眉垂眸如老僧入定般的温晋王慢慢抬起了头。
    燕家的人都遗传了燕氏先祖的丹凤眼,温晋王细长的丹凤眼对上燕正天淡淡看来的目光后,他唇角翘起一抹弧度,说道:“臣认同崔尚书的意思,皇上立谁,便是谁!”
    燕正天目光定定的看了温晋王半响,最终什么都没说,唇角翘了翘,缓缓的垂下了眼睑。
    他还在期盼什么呢?
    宗室虽是皇室,可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谁做皇上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他们自已的利益。韦氏暗暗的接触宗室,送了多少好处出去,他又不是不知道?可笑,他却竟然会以为,这些人总归是不愿燕氏江山旁落的!
    燕正天垂眸不语,殿内众人便也安静了下来。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沉滞。
    童喜眼瞅着他进来也有一刻钟的功夫了,若是再不把事情往上报,万一外头的那位找皇上是真的有事,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趁着这功夫,悄然上前,轻声说道:“皇上,燕少主求见。”
    燕正天抬头,“你说阿离来了?”
    童喜连连点头,“回皇上,燕少主来的时间有一些了,因着见您和各位大人商议朝事,奴才不敢打扰。”
    燕正天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燕离来干什么,但想着之前燕轲的行为,若是能让燕离摆出态度……燕正天的目光微抬,对上殿内朝他看来的各位大臣,笑了笑,轻声说道:“想来各位大人对公主的遗孤,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吧?”
    公主遗孤?
    能让燕正天这般看重的,除了护国公主之子,怕是再没旁人了吧?
    在座的谁不是人精,听了燕正天的问话,当即连声附合。
    到是左相丘淮和一干韦氏派系的人有点慌然失措的感觉,燕离不是他们的人,这点是毫无疑意的!那么在议储的这个档口,燕离寻到这来,是不是说……一干人不由便面色复杂的朝龙榻之上的燕正天看去。暗暗思忖着,若是燕离支持大殿下,他们该如何应对?
    “童喜,去把人请进来。”燕正天对童喜摆手。
    童喜急急退下,由不得便暗暗祈祷,这位爷,可千万别负气离开啊。
    心急火燎的出了殿门,抬头便往长廊处张望,眼见长廊上空空荡荡,一时间,心头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能借着这机会在皇上面前给燕离上眼药水,他自是高兴乐意的很。可回头,想着就算是皇上不都得看这位爷的脸?他这会子延误了禀报,万一皇上一个不高兴,回头还不知道会怎么跟他算帐呢!
    情急之下,不由便踮了脚尖往远处张望,想着,许是这位爷等得不耐烦了,去别处走走了也有可能。只是,他脖子都抬酸了,却也没看到燕离的人。
    “人呢?”童喜青着脸对门边值守的小太监问道。
    小太监愣了愣,人?什么人?
    “笨蛋,我问你,刚才求见皇上的人呢?”童喜压了声音喝斥道。
    小太监立时回神,连忙上前回道:“回公公的话,因着外面凉,小的将人请到偏殿去候着了。”
    童喜那个感觉啊……瞪了小太监,阴测测的说了句,“呦,小子挺会做人的啊。”
    小太监冷不丁的便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觉得自已好像哪里得罪了这位大总管,当下越发屏息凝神,一句话也不敢说。
    “好了,别竖在这当门神了,皇上要见人,赶紧去请过来吧。”童喜不耐烦的说道。
    小太监顿时逃命似的跑去了一侧的偏殿。
    不多时,燕离跟在小太监身后走了出来,离着几步的距离,对上童喜谄媚的笑脸,燕离挑了挑眉头。
    “对不住了,燕少主,适才皇上跟诸位大人议事……”
    燕离看了眼哈巴狗似的童喜,收了目光什么也没说,拾脚便往大殿内走去。
    童喜立在原地,好半响,才将目光自行云流水般一路向前的燕离身上收回,恨恨的啐了一声后,赶紧的跟了进去。
    内殿,燕离才一到,十几道目光便齐刷刷的尽数落在他身上。
    善意的,窥探的,寻问的,不屑的,淡漠的……众多的目光中,燕离一瞬抬头,与众人中飞快的与温晋王目光一触之后立时挪开,雍容典雅的朝上座御案后的燕正天行礼。
    “燕离,见过皇上。”
    燕正天摆了摆手,免了燕离的礼,对童喜吩咐道:“再置一张椅子来。”
    童喜不敢耽搁,连忙喊了门外侍候的小太监进来,再去偏殿抬了张紫檀木椅来,又亲自上前,拿袖子掸了撞,极尽谄媚的对燕离说道:“燕少主,请坐。”
    燕离挑了挑眉头,连个眼角的余光也不曾给童喜,顾自坐了下来。
    他方坐定,头顶便响起燕正天的声音。
    “阿离,在座的大人,好些与你娘亲都熟识,朕给你引见引见?”
    “不用了。”燕离略略欠身,目光微对上头顶正看着他的燕正天,“娘亲有遗训,不得结交皇室宗子,不得与朝中大臣来往,还请皇上恕罪。”
    燕正天脸上淡淡的笑便僵了僵。
    崔缙彦听完燕离的话后,轻垂的眸子里便掩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这到真像燕无暇那个女人能做出来的事!
    你燕正天不是忌惮我,怕我大权独揽夺了你的皇位吗?行,我不但自已走,我还让我的后世子孙,离你,离你的朝庭远远的。
    燕正天一怔之后,却是下一刻,又醒过神来,他摇了摇头,一脸柔和的说道:“怎么就会是结交呢?不过是跟诸位在座的长辈见个礼罢了。”
    “回皇上的话,”燕离仍旧是垂眸,但说出口的话却是硬的像块石头,“人总是从不认识到认识,从认识到交心的。还请皇上见谅,母训难违!”
    燕离的此举。
    明面上看好似是他拂了燕正天的面子,违了圣令,颇有些不识好歹的味道在里面。但熟知当年内情的人却是看得牙疼。
    这岂只是拂了面上的面子啊,这根本就是“啪啪”的打皇上的脸啊!当年因护国公主战功赫赫在军中,民间威信极高。皇上生怕公主会夺了他的皇位,宁可废妻为妾,也要迎娶大将军韦世礼之女为后,不就是为了联合韦世礼抗衡公主吗?
    谁知却真是应了那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之语,公主在极力反对阻挡无果的情形下,干脆就卸任出走。
    你怀疑我是吧?
    行,我走,我离开北齐,离开皇室,离开朝庭,离开这江山万里。
    但护国公主就是护国公主,也许当年公主便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才会毅然决然的带走传国玉玺吧?
    想起传国玉玺,在座的大人不由齐齐不约而同的朝燕离看去。
    若是之前,也许还想着这位护国公主的遗孤怕是打着什么主意,但现如今,燕离连跟他们认个脸熟都拒绝了,谁还会怀疑燕无暇当日带走玉玺的用意,还会怀疑燕离的来意?
    “好吧,”燕正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既是如此,便依了你的意思吧。”
    “谢皇上。”燕离起身揖了一礼。
    燕正天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待燕离重新坐下后,他问道:“你这时候求见朕,可是有事?”
    燕离点了点头。
    “什么事?”燕正天问道。
    燕离抬头看向燕正天,四目相对,他漆黑深遂犹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幽幽的笑意,便在燕正天瞳孔一紧时,缓缓开口说道:“我是来向皇舅舅辞行的。”
    这是燕离第一次称呼燕正天“皇舅舅”。
    燕正天却是惊怔在他的“辞行”两字上。
    “辞行?”燕正天一怔之后,错愕开口问道:“什么辞行?”
    “我打算回京山了。”燕离笑着说道:“原是想等皇上散朝之后再说,但听宫人说,今日前朝诸位大臣提出立储之事,便想着趁诸位大臣都在,将娘亲当日带走的传国玉玺当面奉还皇上。”
    话落,燕离站了起来,自袖笼里取出一个湖蓝色的荷包,当着目瞪口呆犹如石化般的燕正天及一干同样怔怔乌眼鸡似的大臣们,打开荷包,取出里面雪脂色的龙首螭形的传国玉玺双手呈上。
    “请问礼部尚书是哪位?”燕离抬头,目光越过掌心间的玉玺看向众人,轻声问道。
    礼部尚书谢宗儒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下官便是。”
    燕离笑着说道:“还请大人上前一验真假!”
    谢宗儒抬脚便欲上前,却感觉身后衣襟紧了紧,他不由便侧眸看去。便看到同科刑部尚书成春对他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谢宗儒顿时如梦初醒,后背脊倾刻间汗如泉涌,一瞬便将里衣打了个透湿。
    玉玺真也罢,假也好,左右相都在,宗人府的王爷也在,何须他一个小小礼部尚书出面鉴别真假?
    再说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提出,让皇上派人前往京山收回玉玺,可皇上却迟迟不曾下旨。私下里,大家都猜测,皇上之所以任由玉玺流落在外,不过是想着以此来抗衡韦氏。
    若韦氏擅权有取而代之之心,以护国公主的领军之能,京山富可敌国的财富,何愁不能一举歼灭韦氏?而若护国公主有异心,妄图牝鸡司晨颠覆燕氏江山,那么韦氏定然不甘皇位旁落,一定会拼死相抗。
    小小一方传国玉玺早就成为皇上用来平衡韦氏和护国公主的工具。可谁能想到,护国公主却是红颜薄命早已命丧黄泉,皇上心心图之的制衡之策化为乌有。韦氏却是羽翼渐丰权倾朝野。而这个时候,公主之子,他燕离,却在这时呈上玉玺。不但呈上玉玺,还点名让他上前一辩真假!
    燕离,他想干什么?
    燕离眼见谢宗儒额头汗出如浆,面若白纸,鼻翼更是紧张的一扩一紧,不由便讶异的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谢宗儒闻言,心头苦笑不己。
    怎么了?
    他还想问,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小小的一个礼部尚书,清水的不能再清水的衙门,即不是帝党也不是韦党,只不过是想安安份份吃一份皇粮,怎么好的轮不上他,这倒霉催的事就轮上他了!
    实际上谢宗儒还真是误会燕离了。
    燕离到不是想为难谢宗儒,他只是觉得礼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应该对玉玺的真假最有发言权!必竟,这种与藩属、外国来往的文书用的可就不是皇上的私玺,而是传国玉玺了!
    谢宗儒吸了口气后,目光悄然的朝御案之后的燕正天看去。
    此刻的燕正天,哪里还有之前的风轻云淡。虽然极力的想维持,但眼睑下剧烈抽搐的肌肉却是准确无误的表达了他此刻的愤怒。
    对上这样的燕正天,谢宗儒哪里还敢再上前,只苦笑着回答燕离的话,“燕公子,下官任礼部尚书一职,不过短短几年,怕是还不敢担当此重任,您看……”
    燕离闻言笑了笑,才一瞬的功夫,他已是想明白过来。
    当下,便也不再为难谢宗儒,目光在众人间匆匆一掠后,含笑问道:“不知哪位大人能担挡此任?”
    没有人接燕离的话。
    左相丘淮到是想上前,但目光一转,对上右相房先明微垂的眉眼后,他噙了抹冷笑,重新垂了眸子,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一静谧声中,燕离刚想转身直接将玉玺扔到御案上,让燕正天一辩真假时,温晋王燕恒却施施然的站了起来。
    “既然无人能担此任,那就由本王来吧。”
    燕离目光一抬,对上温晋王,含笑道:“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话落,将手里的玉玺递给了温晋王。
    温晋王接过燕离手里的玉玺,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后,转身对崔缙彦说道:“崔大人,你也来看看吧。”
    崔缙彦起身走了上前。
    “本王记得,玉玺传至前朝哀帝之手时,前朝太皇太后马氏之兄攥权谋位,逼迫太皇太后交出一玺,太皇太后忿怒之下,将玉玺掷地缺了一角。”温晋王一边说着,一边将玉玺旋转,指着缺损的一角,对崔缙彦说道:“崔大人,您看,可是此处?”
    崔缙彦点头,“不错,正是此处。”
    温晋王便又招呼了房先明和丘淮二人上前,“左相,右相,你二人也来看看。”
    不管丘淮、房先明愿不愿意,被点到名的他们,此刻都站了起来,围了上前。
    不多时,殿内的大人都被温晋王喊上前,一起观望手里的这方玉玺。
    燕离退出人群,重新坐回他的位置里,感觉有一道目光正锐利阴森的朝他看来。想了想,他抬起头,迎着那道目光看了过去。
    燕正天对上燕离看来的目光,他下意识的便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一抹皮笑肉不笑,对燕离说道:“不是说,储君定下后,玉玺才会奉还吗?”
    “嗯,母亲原意是如此。不过……”燕离扬了扬眉梢,笑道:“反正玉玺都是要传下去的,储君是谁,跟玉玺有什么关系呢?”
    燕正天一口气便被卡在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憋死他!
    “皇上,臣等一直认为,燕公子呈上的这方玉玺便是当日公主离去之时带走的传国玉玺。”
    温晋王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天籁之音般响起时,燕正天垂在龙椅上的手,生生的剥去了一块漆。木屑潇潇而下,沾染在他绣着龙纹的鞋子上,使得那条原本张牙舞爪的龙顿时失几分生气。
    良久。
    燕正天方开口,“呈上来吧。”
    “是,皇上。”
    温晋王将手里的玉玺交到了童喜手里,再由童喜呈到燕正天跟前。
    下一刻。
    殿内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垂眸打量玉玺的燕正天身上。
    ……
    后宫。
    韦皇后听完韦秀的话后,眸子微阖半靠在身后的软榻上久久无语。
    良久,就在韦秀几疑韦皇后已然入睡,正欲悄然退下时,韦皇后的声音却幽幽的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献出玉玺……”
    韦秀才拾起的脚重新放了下来,抬头迎向不知何时睁开双眸的韦皇后,满眸疑惑的说道:“是啊,奴婢也想不明白,燕离怎么会这个时候交出玉玺。”
    韦皇后坐了起来,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他若是没有取而代之的心,这玉玺放他手里,确实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韦秀拧了眉头,轻声说道:“娘娘您忘了,从前皇上也隐约有要回玉玺的意思,可是燕离却说,护国公主有遗言,储君定下后,才能奉还玉玺。现如今,储君的人选并未定啊!”
    “你也是糊涂了。”韦皇后嗤笑一声,说道:“燕无暇都死了,她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谁知道?我们这位燕少主,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再说了,燕正天他可从来就没真心想要回玉玺过。就算是有,也是想让燕翊能名正言顺的与轲儿相争罢了!”
    韦秀默了一默,叹了口气,说道:“那娘娘,这位燕少主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韦皇后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韦秀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有种不好的感觉。
    “算了,他的用意,我们暂且不管。”韦皇后轻声说道:“丽妃那边怎么样了?”
    韦秀才要开口,却在这时,门外响起小宫人的声音,“娘娘,丽妃娘娘来了。”
    韦皇后不由便失笑,看了韦秀说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奴婢才想告诉娘娘,丽妃娘娘这便要来向娘娘请安的,不想,还没来得及说,人就来了。”韦秀说道。
    “你去迎了人进来吧。”韦皇后摆了摆手。
    韦秀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亲自迎了候在廊檐之下的丽妃蒋明怡。
    不多时,蒋明怡在韦秀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娘娘金安。”蒋明怡上前向韦皇后屈膝福礼。
    韦皇后笑着免了她的礼,又对蒋明怡身后的韦秀吩咐道:“给丽妃搬把椅子吧,本宫好些日子没有见丽妃妹妹了。”
    原本妃子们每天都要向皇后晨昏定省的,但韦皇后不乐意见她们,便以身子不适,免了。是故,才会有这么一说。
    韦秀使了小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摆在了韦皇后的右下手。
    “阿秀你带着人都下去吧,本宫跟丽妃妹妹说几句体己话。”待宫人奉了茶后,韦皇后对韦秀说道。
    韦秀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殿内侍候的宫人往外退去。
    蒋明怡身边的大宫女知画不由便忐忑不安的朝蒋明怡看去。皇后娘娘有话,她自然不敢抗旨不遵,可是,留下娘娘一人……蒋明怡对上知画看来的目光,微微颌了颌首,示意她不必担心。知画这才跟着韦秀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很快,殿内便只剩下皇后娘娘和蒋明怡两人。
    蒋明怡端着手里的茶盏,目光微垂,落在茶盏内根根如箭雨林立的君山银针,杏眸中闪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幽芒,下一瞬,却又再度恢复成一副贞静娴然的模样,温温柔柔的坐着,手里的茶盖一下一下的撇着茶盏内的浮沫。
    “丽妃是不是很好奇,本宫寻了你来,所为何事?”
    耳边响起韦皇后的声音。
    蒋明怡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稍倾,抬头朝韦皇后看去,“还请娘娘明示。”
    韦皇后笑了笑,下颌微抬,朝蒋明怡手里的茶盏,努了努嘴。
    “听说你在娘家时最喜这君山银针,偿偿看这茶如何。”
    蒋明怡听了,脸上绽起一抹温柔笑靥,“让娘娘废心了,其实臣妾早就喝惯这宫中的铁观音了。隔了那么长的时间再品茗旧爱,只怕却是要让娘娘失望了。”
    “无妨,”韦皇后笑着说道:“我这里有一斤才从安溪来的铁观音,你若是喜欢,回头离开时带了去便是。”
    “臣妾谢谢恩典,但臣妾听闻娘娘待字闺中时便爱这铁观音,如此,臣妾又岂能夺娘娘所爱。”蒋明怡轻声说道。
    韦皇后忽然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像你一样,本宫自打入了这皇宫后,喜欢的不喜欢的其实都不是那么鲜明了。日子久了,其实到最后,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有时候连本宫自已都弄不明白。”
    蒋明怡没有接韦皇后的话,而是在这时,缓缓的端起了手里的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稍倾,抬目朝韦皇后看去,“茶汤清澈,茶味甘醇,好茶。”
    “你喜欢就好。”韦皇后笑着说道。
    蒋明怡却是在饮过一口之后,放了手里的茶盏,见袖口好似有道皱褶,便抬手试图拉平。嘴里,说着适才韦皇后的话,“娘娘适才问臣妾,是不是很好奇,您突然宣召,所为何事。不知,娘娘此时可否为臣妾解惑?”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韦皇后笑着说道:“前些日子宫里出了件事,因着本宫精神不济,便也无心过问。这两天精神好了,便想着找丽妃妹妹过来问问。”
    蒋明怡闻言“哦”了一声,一脸不解的看向韦皇后,“不知道娘娘想问的是什么?”
    “真宁她是怎么没的?”韦皇后突然开口问道。
    对于韦皇后的突然召见,蒋明怡其实有千万种设想,但却无任如何也不会想到,皇后找她来,问的却是真宁公主的死讯!一刹那,不由便目瞪口呆的怔在那,失了反应。
    韦皇后笑了笑,身子略略往前倾了倾,轻声说道:“真宁这些年行事确实荒唐了些,原也不怪丽妃妹妹下这样的狠手,只是,她终究是金枝玉叶的天家公主,妹妹这般行事,可曾想过如何向皇上交待?”
    “娘娘您不会是怀疑,是臣妾害了真宁公主吧?”蒋明怡失声问道。
    韦皇后一脸理所当然的笑道:“本宫可是听说了,真宁她是被毒死的。”
    蒋明怡狠狠的吸了口气。
    目光对上笑意盈盈的韦皇后,一瞬间,脑子里掠过无数的念头。
    真宁公主是被毒死的,这原不是什么密秘,皇后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但,皇后却为何一口咬定便是她动的手?
    “就算是真宁公主她是中毒而死,娘娘为何便一口咬定是臣妾所为?”蒋明怡无力的问道。
    “丽妃,你不是第一天进宫,这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用本宫来告诉你。本宫只问你一句,真宁的死,对谁最有利?”不待蒋明怡开口,韦皇后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本宫可是有人证也有物证。”
    人证!物证?
    蒋明怡一颗急剧怦怦乱跳的心在听到韦皇后这句话后,慢慢的便平静了下来。
    她比谁都清楚,真宁公主的死与她没有丝谊干系。但皇后却告诉她说,她有人证和物证!什么样的人证和物证可以证明一件她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呢?
    蒋明怡是个聪明人,只须臾间,她便明白过来,明白过来的她,霍然抬头朝韦皇后看去,失声道:“是你……”
    便在这一刻,韦皇后也猛的抬眼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蒋明怡那句说了一半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好半响,她深吸了口气,撇了目光,幽幽的问道:“娘娘,想要臣妾做什么?”
    韦皇后差点便要击掌轻叹“聪明,当真是聪明人”,但她没有,她只是再次轻轻的垂了眼睑,丰腴的脸上绽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本宫听说,你宫里有个叫鹤翎的宫女深得皇上宠信。”
    蒋明怡顿时心头一紧。
    鹤翎!
    她绝不能让鹤翎落在韦皇后的手里,不然便是全功尽弃,到时,别说是自已,就是哥哥和娘亲,整个安顺候府只怕都要面临覆巢之灾!
    “放心,本宫对那个小宫女没有什么恶意。”韦皇后对上蒋明怡陡然变色的脸后,“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本宫只是想要帮她帮着做点事。”
    蒋明怡疑惑的抬头看向韦皇后,沙哑着嗓子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差遣?”
    韦皇后原不意将自已的打算透露给蒋明怡知道,但当她对上蒋明怡适才那好似破釜沉舟般的神色后,便改变了主意。
    也许,她未必需要丽妃这样的盟友,但换句话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更何况,丽妃的生死还捏在她的手里,她并不认为,一个人如果可以活的情况下,却会选择死。是故,听到蒋明怡的问话后,韦皇后没有犹疑的便将自已的想法告诉了蒋明怡。
    而蒋明怡在听完韦皇后的话,已经是被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怎么样?”韦皇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蒋明怡,问道:“丽妃妹妹是想以后做个富贵荣华的太妃娘娘,还是想一杯毒酒又或是三尺白绫,让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蒋明怡舔了舔干得好似要裂开的嘴,想要开口,却是因为太过惊愕,一时间,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她连忙端起了一侧的茶盏,也顾不得茶盏的水是烫还是凉,咕咚几口喝光了茶盏里的茶,这才觉得嗓子好了许多,不似刚才刀割一样。
    韦皇后看着她面前空了的茶盏,亲自起身,拿了桌上的茶壶替蒋明怡续满了空空的茶盏后,又重新坐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向蒋明怡,等着她的回答。
    “好,我答应你!”
    耳边响起蒋明怡决绝的声音。
    韦皇后悬着的一颗心顿时便松了下来。
    其实,她并不是一定要找丽妃合作,但眼下却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来安排,好在丽妃没有让她失望。
    “好,本宫也答应你。”韦皇后抬头看了脸色仍旧苍白的蒋明怡,一字一句道:“来日,轲儿登上大宝,你便是除本宫之外的一等太妃,便是将来新皇后入宫,也要尊你三分!”
    蒋明怡却是苍凉一笑。
    将来?
    将来只怕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但这样的话,她自是不会说。
    而是对着韦皇后姿态卑微的表了一番忠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眼见事情都按自已的意向达成,韦皇后脸上由衷的绽起了一抹笑,抬手对蒋明怡说道:“好了,你去安排吧,药,本宫会让韦秀亲自送过来。”
    “是,娘娘。”
    蒋明怡站了起来,屈膝告退。
    韦皇后亲自送了蒋明怡出去,只是为掩人耳目,她送到殿门口,便没再往外走,而是让韦秀替她送蒋明怡出去。
    临华殿。
    贺兰氏得了宫人的回话后,憔悴不堪的脸上一对深深凹陷的眸子绽起一抹幽幽的郁色,对玉梅问道:“韦婧芬为什么会突然召见丽妃?”
    玉梅才欲摇头,但对上贺兰氏腥红的布满血丝的眸子后,她连忙说道:“不是说皇上正和诸位大人在御书房商议立储之事吗?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想要安顺候老夫人帮着出面说说人情?”
    贺兰氏闻言,不由便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肯定是这样。”话声方落,却突的一声嗤笑,“呵呵,韦婧芬那个蠢货,她怎么还不动手?她不是应该先除去翊儿,再替燕轲那个小杂种张罗吗?为什么……噢,不对,不对,她肯定是马上要动手了……”
    “娘娘……”玉梅担心的看着如同一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的贺兰氏,有心想劝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被贺兰氏尖利的喝声给打断,“玉梅,明光殿那边都安排好了吗?是不是万无一失?皇上他……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可不能让韦婧芬那个贱人逃了……”
    话落起身便要往外走,玉梅连忙上前按住了她,“娘娘,皇上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贺兰氏抬头看向玉梅。
    玉梅重重点头,“安排好了,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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