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夜晚来临。
这个夜晚,仍然很不平静。
从武威镇方向传来的厮杀声,还有那整晚整晚都没有熄灭的火光,无不说明,那片战场上正生着什么。在冀州军主力连续不断的围攻下,小小的三级乡镇,就象汪洋中的一叶小舟,是那么渺小,汪洋中的巨浪仿佛随时都能让小舟倾覆,曾经有很多次,似乎一切抵抗都已经结束,然而,那只是幻觉。
无论田丰这样的智,还是颜良、文丑等猛将,都无法解释武威镇为何还有抵抗力量存在,那一小块土地,已经成了冀州将士挥之不去的梦魇。激战了整整一天一夜,冀州军伤亡惨重,他们也给守军制造了极大的伤亡,按理说武威镇里早就应该没有人了,可是,就在下一刻,那块土地上的战斗,就会变得更加激烈。
攻势再猛、投入的兵力再多,却始终未能完成最后一击。
或许,这只能被称之为……奇迹!
冀州军当然不知道,他们看到的所谓奇迹,不过是凤翔利用地道,持续调集生力军投入武威防守战罢了。冀州军同样疲惫不堪,尽管他们可以利用兵力优势轮番进攻,可长途行军带来的疲劳感是不会轻易褪去的,而且,高强度的战斗也消耗了冀州将士极大的体力和精力,好几次袁熙都有心将部队撤下来休整一段时间,但是,他却怎么都不甘心。
冀州军都如此疲惫,武威守军当然更疲惫!
冀州军休息,意味着守军也能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更重要的是,入黑之后,守军最强大的杀伤性武器大黄弩矢,密度突然降了下来,再也不象以前那样铺天盖地,随后便是弩箭集体失声,从这一点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守军的箭矢几乎耗尽。
一战定乾坤的机会来了,怎能休息!
似乎为了印证袁熙等人地猜测。接下来便是纯粹硬碰硬地白刃战。在没有大黄弩支援地情况下。武威守军开始与冲向镇内地冀州将士肉搏。袁熙等人原本认为。穷途末路地守军。很快就会被全歼。令他大感意外地是。背水一战地守军似乎战力大增。冀州军虽仍能在白刃战里占据一些上风。却再难以象白天那样轻松获胜倭兵还不是诸侯部队地对手。
“镇子里多了两个很厉害地家伙。好几次我们地士兵眼看就要冲破防线。那两位就会带着一些人上来收复失地。一个手执长刀。另一个使着一把大戟。冲上来就是一阵乱杀乱砍。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我们好不容易占领地阵地抢了回去。兄弟们折损不少。他们就是那两个人厉害。其他人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有人能够压制住那两个武将。我们赢定了!”一名千夫长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他统辖地那个千人队。已经在攻击武威镇地战斗中被打残。许多生死与共地兄弟战死异乡。
虽然是在向二公子袁熙报告。但他地目光仍不住瞟向颜良和文丑。脸上企盼地表情。就象一位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地孩子。希望自己家地大人出去帮他报仇一样。毫无疑问。这名千夫长已经被周泰和越兮地武技吓怕了。他能活着回来。并非他地武技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他离那两位煞星足够远。千夫长明显是在暗示袁熙。让颜良和文丑去会一会那两人。
千夫长地要求很合理。他地反应也很正常。
颜良同学还显得有些神思恍惚。这不奇怪从下午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位妙龄少女击退。在一帮冀州兵地掩护下才狼狈不堪地得以脱身之后。颜良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他在袁绍手下效力这么久。还从未象今天这么丢脸。尽管。他可以为自己地失利找出很多借口。例如“对方偷袭占了先手”、“凤翔武师和一群扁毛畜牲在旁边添乱”之类。但颜良明白。就算单对单。他也未必打得过那位……少女。花一样地少女。
他已经知道。那位少女应该就是赵云地妹妹赵雪。赵云地事迹他也是听说过地:枪挑张角地少年英雄;讨伐董卓战役中化名赵五名扬天下;血色洛阳一役。几乎以一已之力坚守至援军赶到;特殊兵种飞翼营地主将……嫡亲妹妹地枪下。虽不光彩。却也勉强是个“安慰”。
好快的枪!
这是颜良脑子里最直观、最深刻的感受,与那支幻点银芒的枪头相比,近百只小鹰凭空出现带来的震撼,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已经躲不过去,能毫无伤地从小雪枪下坚持到亲兵来救,其实颇有些侥幸的成分在内,还有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救了他,点点银芒,或许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继续折磨他的神经。
今天下午的遭遇,对向来以勇武豪壮著名的颜良而言,显然是一个巨大的耻辱,终生之辱!
他必须洗刷掉这份耻辱!
颜良暂时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赵雪,但是,绝不代表颜良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武威镇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厉害的家伙”,手上沾染了不少冀州男儿的鲜血……等!木然呆立的颜良突然反应了过来,卖糕的,这不正是给了自己一雪前耻的天赐良机吗!感谢贼老天,如此识相地给了他这个机会,颜良几乎是眼含着热泪上前请命出战。
田丰挥手制止了他,皱眉道:“两名很厉害的武将……这一天一夜的战斗如此激烈,有厉害的武将怎么留到现在才使用?”
“应该是守军一直雪藏着的高手,下午出现的那位少女不也是那样的吗?说不定他们还指望靠那点力量反戈一击呢,天下第一城的实力果然不同凡晌。只是,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们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隐藏下去,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胜利在望,袁熙的豪情壮志,不期然地滋长了几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好象又刺伤了颜良将军脆弱的心灵。
田丰神情严肃,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一时间很难找到其中的关键,遂转向那名千夫长问道:“除了那两个厉害的武将,还
比较奇怪的地方没有?”
“奇怪的地方?”
千夫长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守军用于阻击我们的兵力,似乎比黄昏的时候多了些……还有就是,他们的体力状况也比较好,下午的时候我的部队曾参与过一次进攻,这一点应该不会错,奇怪啊……”
“守军出动的兵力更多?体力更好了?”田丰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奇怪。”袁熙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自信,“大家应该都清楚,凤翔人的箭矢差不多已经用光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镇内那些垂死挣扎的凤翔人,多半是射光了箭矢的弩兵!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突然多出来的兵力,还有更好的体力。”
众人皆点头称是,望向袁熙的眼神中已多了几分尊敬,他的分析倒也颇为合乎情理,一个刚刚成年初上战场的权贵之子,能有这份镇定和识见,已相当不易。
“镇内的守军已是穷途末路,为了尽快结束武威镇的战斗,还请颜良、文丑二位将军跑一趟,打完这一仗也好让将士们休整一下,等青州府的攻城器械到了,还有一座城池等着我们攻占呢。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二位将军凯旋归来!”
“末将领命!”
颜良、文丑齐声应诺着,施了一礼,随即大踏步离开。
他们知道,凤翔的精兵强将基本上都被吸引到了司隶,青州主城已经没有什么厉害角色了。赵雪是一个意外,她在天下第一城里并没有任何公职,平时就象是一个在几位兄长的宠爱和娇纵下肆意享受生活的、有些淘气的女孩,许多人在计算天下第一城的实力时,往往习惯性忽略了还有她这位实力超卓的女将,冀州军便是如此。颜良和文丑都确信,除了小雪之外,现在凤翔城再也没有一位拿得出手的超级猛将,否则,那个高高大大伤痕累累的小子鲁汉,也不会在阵地上苦苦支撑了一天一夜。
颜良要找回失去的尊严!
下午已经吃了一个大亏的颜良,此战不容有失,虽说他不认为凤翔还有人够资格成为他的对手,但既然是要找回面子,自然是赢得越漂亮越好。出于这样的考虑,以骁勇著称的颜良这次上阵之前,还难能可贵地拉着千夫长,专门观察了一下所谓的“两个很厉害的家伙”,以便选择一个更容易收拾的对手。颜良和文丑情同兄弟交情深厚,文丑对此也没有异议。
颜良很快选定了目标!
手提长刀满脸冷傲的周泰,千年雪峰般的孤傲之气就是他的标志,他剽悍、狂野、犀利,如出鞘的利剑般危险,只要不是瞎子,就知道周泰绝对不容易对付,颜良心头惊讶无比,凤翔居然还有这样一位高手;另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就顺眼多了伏击了陈容之后,越兮就已恢复了本来面貌,一脸憨厚,人畜无害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靠在一堵断墙上东张西望,就差没有在额头写上“老实”、“忠厚”等字样,距他十步之内有一名守军被两名冀州军格杀,那个家伙也没有冲上去帮忙,反倒还缩了缩脖子,装作没看见似的,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
多好欺负的一个人啊!
颜良赶紧在心里赞美了一番满天神佛,全心全意。
“他是我的!就是那个拿着戟的家伙!”
颜良咬牙切齿地对好友文丑喊道,因为兴奋,他的声音大了点:“看到没有,他一定是个绝顶高手!用刀的小子归你,看起来厉害,其实比这个家伙差远了!不骗你,看他那把戟,能是一般人玩得转的吗?我敢打赌,他比吕布还要厉害!我要挑战他!我要杀了他!谁也不要阻止我!”
文丑叹了一口气,望了颜良两眼,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望着文丑远去的背影,颜良心头有一点点愧疚,不过,他相信文丑也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疯了似的说那些违心的话,他要找回面子。当然,被他选中的憨厚家伙就有点倒霉了有点无辜了,尽管拿戟的汉子一看就是个好人,颜良也不想对好人太残忍,可惜他已别无选择。
颜良昂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走向越兮,那个浑然不知大难临头的傻瓜,终于看到颜良,还煞是友善地笑了笑。
“原谅我吧。”颜良默念道。
凤翔南面约十里的一座小山上,一支军队藏身于丛林里。
部队没有弄出火光,三千余人都保持着缄默。
曹仁默立于山岗上,北面的天空隐隐能看到一抹跳动的红,他知道,那里应该就是凤翔人与冀州军决战的地方了。尽管他对凤翔军的战力多少有些了解,但那也仅限于子龙的飞翼营和高顺的先登死士血色洛阳一役,这两支部队曾与来援的曹军并肩作战,那两支部队都不在青州,凤翔能在冀州军的狂攻下坚持这么久,还是让曹仁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两个时辰前,他就带着部队来到了这里,却停了下来并未继续前进,甚至还小心地避过了一次凤翔武师的巡察,由于武师折损非常严重,凤翔布置在外围的斥候很少,两个时辰里,只有一名凤翔武师远远地绕了一圈,否则,三千人的部队早就被现了。曹仁此来是奉曹操的命令救援天下第一城,但他却在距离凤翔十里的地方让将士们原地休整,也是有原因的:这次攻击凤翔城的并非黄巾军,也不是异人势力,而是诸侯部队!
准确地讲,是袁绍的部队!
曹操与阿牛交情不浅,两家的合作也非常愉快,可是,如果因为救援凤翔而与袁绍交恶,值不值?
天下第一城实力再强,也只是异人领地,阿牛风头再劲,也只是异人领主!而袁绍,昔日的关东盟主,出身于门生遍天下的袁氏,手下英才辈出,又占据了富裕的冀州,真可谓如鱼得水……两之间作一个对比,答案不言而喻。
上次凤翔城主乘着黑鹰独自一人拜访曹操的时候,两人关起门来聊了一个多时辰,曹仁不知道阿牛当初是怎么说服曹操的,更不明白睿智的曹操怎么会
袁绍的好事。曹公一直是个很有决断、很有担当、5|人,但现在曹操已是一州之主,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再不象未迹时那样简单,他需要通盘考虑多方面的关系,曹操作一个决定时,都已不仅仅代表着他个人,还有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势力的利益。
曹仁私下里对凤翔城很有好感,无论赵云还是阿牛,曹仁都愿意结交,但他还是认为,曹操这次不该卷入此事,至少,不应该摆明站在凤翔这边!
稍值得安慰的是,曹操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这次来凤翔的只有三千人,从中不难看出兖州集团对此事的态度:即摆明支持凤翔的“正当防卫”,又隐晦地向冀州释放出了些许善意,即曹操不想真的与袁绍翻脸。曹仁出前接受的密令,是“除非凤翔主城万分危急,当尽量避免直接卷入战争”,虽然曹操当时讲的不是那么直接,但曹仁是何许人物,早已将族兄的意思想了个通透。
在来凤翔的路上他甚至怀疑,曹操派他领兵前来,未必就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友谊。“袁绍突然进攻凤翔,多半是为了黄巾宝藏,族兄胸怀宇内,自然不希望袁绍掘出宝藏了”。
“族兄确实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曹仁感慨着,心中满是欣慰。
探子回来了,带来了最新情报。
“这么久了,冀州军还在攻击一座附属乡镇?”
“是。虽然不知道冀州军何时开始对那座乡镇动进攻,但从战场上种种痕迹来看,时间短不了!属下刚刚只是远远地看到,那座乡镇里还在激烈交战。”探子很有经验,讲自己看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番,还有自己的直观判断。
“凤翔城并没有被包围?”
“是。”
曹仁面现狐疑,他还以为,袁绍的部队多半已经开始强攻凤翔城,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情形。再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曹仁挥手让探子下去,他实在不明白,冀州军为何舍弃进攻凤翔主城,反而纠缠于一座乡镇,并且,到现在都没有攻下!
“将军,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几时出?”副将低声询问。
“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曹仁不答反问。
“一个半时辰。”
“让大家继续休息吧,天亮后再走,直奔凤翔城下!”曹仁淡淡地道。
曹仁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的兵力有限,威慑意义大于实际战力,而且还要顾及袁绍方的反应,能不动手自然尽量不要动手。既然凤翔主城暂时还没有失陷的危险,曹军大可不必急着出现在战场上,如果不是此次救援有严格的时效要求,曹仁真恨不得找个地方,再躲上一两天。
“抵挡了冀州军的强攻那么久,凤翔城还真是顽强啊,但愿他们再接再厉,不用我们出面就打退冀州军的进攻……就算阿牛城主和子龙事后知道我有这样的私心,想必也不能怪我吧。”
当曹仁如是想着的时候,凤翔城。
城主办公室,刘星正不断地在屋内转圈子,以他的性情,分明是有些急躁了,倒是庞统,仍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无喜无悲,只是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两口。
孙良面带忧色,匆匆走了进来:“刚刚接到随队出的子龙会异人传来的消息,小雪姑娘率领三千乌桓骑兵,已按预订线路完成搜索,那条路线上,未现州府部队!”
小雪从武威镇返回后,并没有获得休息的时间,连夜被庞统派出去搜寻洪的部队,那支运送攻城器械的部队。她的任务并非击退来犯之敌,来犯的冀州军兵力仍很强盛,青州府与凤翔的梁子也算是结深了,不将那批攻城器械毁掉,对凤翔总是个威胁,只可惜,还是无功而返。
“时间紧迫,只能从三条可能的路线中任选一条碰运气,看来我们的运气还是差了点……哦,让小雪回来吧,她也忙了一天一夜,应该很累了。”庞统低声应着,苦笑了一声,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望。
“先生,接下来?”
“你做副城主这么久了,怎么……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保持冷静。”
庞统望了孙良一眼,隐隐有怪责之意,孙良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庞统对自己的点拨,面带愧色,沉声道:“学生……谨记。”
庞统面色稍霁,道:“如果我们猜对了州府兵的行动路线,小雪和三千骑兵强行毁掉器械,固然是最好的结果,没猜对也在情理之中。你也知道,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运气上是极其愚蠢的行为,既然小雪白跑了一趟,我们也要多费些手脚,看来只有请侯姑娘帮忙了。”
刘星一直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着,由于身受重伤难以参战杀敌,呆在办公室里早觉得无聊透顶,一听此话,顿时来了兴致。
刘星早听说了侯盈的名字,可惜黄帝陵试炼、出海寻仙他都没有参与,侯盈到司隶找子龙时刘星也一直呆在青州,直到一个时辰前侯盈的仙鹤降落在凤翔城,刘星才算第一次见着了侯盈,那一声“三哥”喊得刘星好不开心。可惜侯盈从司隶飞到青州有些疲惫,又正值夜晚,刘星想好好观察下内定“弟妹”而不可得,再加上兄弟五人中就他一人没见过侯盈的法术,大家又将侯盈讲得那么神奇,刘星早就心痒难耐。
“丑鬼莫非打算请我五弟妹出手?”
“不错。她是主公特地从司隶派回来的唯一援军,现在的麻烦,还得请她帮个小忙了。”庞统笑道。
“同意!严重同意!”
刘星嘿嘿笑着,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不过,细细回味了一下庞统刚才那句话,刘星脸色一变,“你刚才说,侯姑娘是老四从司隶派回来的,唯一援军?”
“是。”
“一个人?”
“嗯。”
“不是老五的骑兵吗?”
庞统眼皮一翻,“当然不是,飞翼营又不是真的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