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是人类最重要的活动,只有喂饱了嘴,才能去思考。从中国到日本,多少强大的权力,都因为无法填满饥饿的嘴巴被推翻。权力首先要建立在嘴巴上,然后才能建立在脑袋上,只有控制住嘴巴,才能更好的控制住脑袋。战国时代是个物质极大不丰富的时代,原本物产就不丰富的日本,在这个时代粮食产量更是创造新低。在这个时代,人们究竟在吃些什么呢?
穷人与有钱人的食谱
我们现在来列两道菜谱:
一、小米饭、煮萝卜两块
二、大米饭、两指宽小鱼一条、腌萝卜一小碟、白水煮野菜一盅、酱汤一小碗
有人可以猜出来这两个食谱有什么关系吗?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两道寒酸的食谱没有太大区别,感觉上应该是一个人某日的早餐和晚饭的食谱。
实际上,第一个菜谱是战国时期穷人家的早饭和午饭,第二个菜谱则是战国时期富人的早饭和晚饭。看起来,这两道菜谱一样寒酸,可战国时代的人们的的确确就是吃着这样的东西一天天的活下来。吃小米饭的农民,做梦都想像贵族们那样吃上大米饭。
战国时代的所有生活都围绕着战争,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打仗,打仗又是为了吃的更好。日本是个水稻生产国,几乎全国的农田都在种植水稻,可大米对一般种植大米的百姓来讲,却是奢侈品。
在黑泽明的电影《七武士》里,山上的山贼垂涎山下村子里的那点大米,便要在秋收的时候下山抢米。农民们为了保卫他们的大米,便拿出全村仅有的一点大米去城镇里招募穷武士来保卫村子,他们能拿的出的招聘唯一条件就是顿顿吃大米饭管够。
虽然不知道那些没出息山贼为什么不换个富裕点的地方去抢,偏偏死盯着这个穷到除了点大米什么都没有的村子,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时代大米实在是个稀罕物。后来,村里的农民也真靠着这顿顿有大米饭吃的条件招募来了七名水准参差不齐的武士,虽然这七名武士说是为了保一方平安所以不计报酬,但能吃上大米饭对他们多少也是有一定的吸引力,毕竟在那个时代男人总是饿着肚子的,能吃饱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后来,武士们发现村民们将大米都给了他们吃,自己吃的却是小米饭和野菜,于是便将自己份额里的大米饭全给了村里的老幼妇孺吃。
说道战国时代日本大米的精贵,有个武田与今川两家合力攻打北条家的松山城的故事特别有代表性。
武田和今川两家合力攻打北条家位于武藏国的松山城,两军苦战多日,北条军水源被切断,眼看就要落城。满以为松山城指日可下的联合军,发现松山城的守城官兵居然在城头最显眼的地方用水洗马,本来饮水都应该成问题的松山城守军,居然还有富裕的水去洗马,这令攻方非常沮丧。最后,双方和谈成功,松山城被今川家和平接受。后来当胜利方问起洗马的事才知道,其实当时城里确实已经没有水了,士兵在城头用来洗马的是大米。他们将用盆装着的大米从马身上倒下去,远远看起来就和用水在冲洗一样。当时的士兵大都是普通农民,他们在生活里很少接触大米,所以远远看去,就算觉得可疑也不会怀疑伪装成水的物质竟是大米。
当时的时代日本粮食产量之少,甚至不足以供应全国人吃饱,一般百姓要保证不饿死,除了捞海产,就算丰年也要上山挖野菜。加上那时候也不讲究什么进出口粮食,各国都是自己吃饱了算,多出来的粮食就算烂在仓里,喂老鼠喂猪也不会想这出口给外国人换点外汇什么的。
话头说回来,就是因为大米产量很低,所以这白花花的大米就成了各地领主们特别指定的主要战略物资。农民在地里劳苦一年种水稻基本上就是在完成一项任务,收下来的大米往往全都要作为年贡送进领主的城堡,自己只能吃小米饭啃萝卜吃野菜,有的农民甚至一辈子都没尝过自己种的大米啥味道。
后来日本侵略中国占了东三省,不许一般东北老百姓吃大米饭,吃了就是经济犯。考虑到当时关东军上上下下大都是日本农民出身,估计当年领主们收走大米不许他们祖先吃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的骨子里,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混上了能吃大米的身份,便反过来小人得志,特别仇视农民吃大米。
正如玉米和土豆的传入使中国人口增长,使日本人勉强能吃饱肚子的东西,是萝卜。
萝卜刚被引进到日本时只有指头粗细,经过日本农民的辛勤培育,萝卜终于变成胳膊粗细。萝卜营养丰富又易于生长,很快就成了农民的主要食物,即便贵族也对萝卜青睐有加,使之上了贵族的餐桌,而且几乎到了无萝卜不成宴的地步。
即便是有钱人吃大米,穷人吃小米萝卜,山国日本粮食依旧不大够吃。于是在上古的时候,日本人就形成了一天只吃早饭和午饭两顿饭的习惯,早上到下午要干活,所以一定要吃饭保持体力,晚上是休息时间,加上那时候人们没多少娱乐,只要早早睡觉肚子就不饿了,如此便能省下一顿饭的粮食。这样的习惯不光农民在遵守,上至天皇下至武士,几乎成了全国不成文的规矩,全国上下都在执行不吃晚饭的习惯。只不过,贵族们夜生活比较丰富,所以他们实在饿的不行,还能找点点心吃吃。
有些条件的日本人吃饭时都是坚持分餐制,每人面前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三菜一汤一碗饭,就算开宴会也是这样各吃各的。这些有钱人和穷人食谱最大的区别,就是可以吃到一点点荤菜。不过,因为不能吃肉,所以有钱人只能在鱼和贝类上做做文章,这已经是他们能吃到的最奢侈的食品。可奇怪的是,作为岛国的日本,无论贵族还是武士,都不会放开了任意吃海鲜,他们正餐的荤菜一般只会有一条小到只够吃几口的鱼,或者几片腌渍的贝类。鱼和贝类基本上不会同时出现,一餐的荤菜只能出现一种。有钱人始终维持着一荤两素一碗汤的饮食规格,即便是几百年后统一天下的德川幕府将军,一顿饭也只会吃一道荤菜。
之所以维持三菜一汤标准,据说是因为早期日本贵族忌讳四与死谐音,所以不会像中国人那样搞四菜一汤标准餐。
当然,有钱人偶然也会吃点别的东西换换口味。历史剧《武田信玄》里,北条家统帅北条氏康就曾经在海边享受着海风,吃大锅炖煮的虾贝等海鲜乱炖。
即便是领主,这样的美味也不是想吃就吃。一般他们在正餐意外想和点小酒什么的,能下酒的小菜不外乎就是指头细的小咸鱼,或者两块腌萝卜。战国时代的日本人忠实执行着禅宗“不妄食”的教规,正餐之外很少吃东西,当然也是没条件吃。即便再有钱,正餐时吃的鱼也只是够一餐吃的,真正的高级鱼和大鱼,只有在婚礼和过年之类的庆典活动时才吃的到。
后来开开创江户时代的德川家康,即使在统一战国乱世后吃的也还是很节俭,连鱼都很少吃,每天就吃些腌萝卜就米饭。有此他在家里遛弯,看到几个侍女在抱怨,便过去看究竟。
侍女们说:“现在的伙食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小菜只有腌萝卜。”
素以待人温和著称的德川家康微笑着说:“好吧,既然你们不爱吃,那就不要吃了。”
从此以后,侍女们作为小菜的腌萝卜就被撤销了,侍女们只能干吃白米饭。
这个故事在表现家康小气的同时,也为我们展示了贵为一国之主者的食谱——米饭和腌萝卜,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战国时代的是日本空前的大混乱时期,粮食产量跌到谷底,武士也经常吃不饱肚子,不少城主也时常要自己下地种粮食,他们的老婆还会带着一些人上山去挖野菜。
城主活的都那么惨,农民生活就更苦了。在日本,六公四民的税收规格,也就是产出粮食60%归衙门,40%归自己已经成了常态,这还没算地主的那一份地租。有时候,狠心的领主会把税额订到七公三民,甚至八公二民。岛原农民起义的起因,就是领主在只生产八万石粮食的土地上收取十万石的地租。
口粮根本不够吃的,为了填饱肚子,农民拣贝壳捞鱼挖野菜,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们都会找来吃——这还不是在荒年的时候。闭塞的日本穷人并不知道海对岸的中国有一种名为“观音土”的好东西,那东西吃下去肚子就能胀的一天不用吃东西,虽然偶然胀会死人。
饥饿在整个战国时代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从武士到农民,想吃饱肚子都不是件容易事,就更不要想吃的好了。如果能顿顿能吃到本篇开头列的两道食谱,恐怕有钱人和穷人都能乐开了花。
打仗的人吃什么
战国时代的日本,虽然没规定农民不许吃大米饭,可因为大米产量少,于是产出一点也被领主收走,农民基本上是没机会吃到的。正是因为吃大米饭几乎成了特权阶层的专利,所以就有了领主为了招兵,派人扛着大米去募兵的事,当兵没别的优待条件,就是能顿顿吃上大米饭,顺便还能顺便在敌人的领地里抢抢劫什么的来贴补家用。
后者是要活着从战场回来才有价值,但前者对于等闲吃不饱肚子的农民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于是便有了许多农民为了尝尝自己种的大米是什么滋味,自愿到前线去拼命。后来的江户时代有句流传至今的谚语叫“舍命吃河豚”,战国时代去吃粮当兵的农民却是“舍命吃大米”了。
谁说只有鸟才为食亡?有时候人比动物更会为了两口吃的干舍弃性命的事,还是前仆后继的。
大米作为战略物资,最重要的用处就是行军打仗时作为军粮食用。
作为山国的日本交通很是不发达,所以要是和中国军队那样行军打仗还要带着一大堆的锅碗瓢盆就实在是太麻烦了。山地行军,为了保证机动性,最好就是能不带的东西都不要带,所以饭团就成了战国时代军粮的主要形式。
饭团最大的优点的是便于携带,食用的时候也方便,用不着什么容器和筷子,拿着就能吃,而且还不容易馊掉。制作饭团也很简单,就是将大米用手团成团,在手心里反复压实了就可以。为了使没有味道的饭团吃起来更好吃,有时候里面还要放上一小粒梅子,更高级的外面则要用切成小块的海苔包起来。
制作饭团的工作多数时候要在战争之前就进行,作为随身干粮的饭团一般是由士兵或者武士家中的女人来制作。做好后用长条的干粮布包裹起来,按照一个饭团管一顿饭,两个饭团管一天的标准再用绳子在干粮包外面打上结,最后斜系在士兵或者武士肩上,这样的携带干粮一般最多只带不超过十天的量。需要食用时,只要拉开绳结,就可取出够一顿饭量的饭团,这倒真是个方便的设计。这种携带兵粮的布袋名为“腰便”。
除了个人携带的干粮,领主也要制作大量的饭团作为公粮,这项工作经常是领主夫人带着城里的婢女还有武士家的女人们集体义务劳动去做。实际上,战国时代的领主夫人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她不但要照顾丈夫生活,还经常要带领婢女和武士家的女人们上山挖野菜、捆扎箭杆甚至给砍下来的敌人的人头清洗化妆,不但辛苦和胆大,还要具有相当的组织能力。可是,作为领主的小妾倒好像很少有参与进这些义务劳动的情况,这大概就是因为黄脸婆具有天生的家庭责任感,而狐狸精一般只是保持着得过且过的露水夫妻心态吧。
这些作为公粮的饭团在做好后,要用干净的草席卷起来,用人力拉的大车运送,随时分发给士兵食用。除了制作好的食物,作为军粮还要准备许多的生米,以备在战争延长时食用。
在大将下令休息后,士兵们就会找块干净的草坪席地而坐,生起火堆,烧上一些热水,取出一顿饭的份饭在火上烤热食用。有些人喜欢将饭团放在火里烤的焦香,这样吃起来也是别有风味,后来这种烤饭团还成了日本料理中一种重要的主食形式保留至今。
酸酸的梅子汁渗进米饭中,使饭团吃起来更有滋味,本身就带有海盐咸味的海苔也使吃饭团的人可以把它当小菜吃。另外,包在饭团外的海苔也起到了包装纸的作用,使食用者无需直接接触到黏黏的米饭,把手弄脏,这点很能体现日本人在细节方面的用心。
梅子具有一定的防腐作用,且能杀死逐渐变质的饭团里的大肠杆菌和葡萄链球菌,战国时代的日本人未必知道这点,不过后来的科学证明,梅子放在饭团里着实是益处多多。海苔具有多种营养,又便于晒干食用,将它作为包装纸和便携式小菜,也着实是很高明的设计。
日本人饭量很小,平时吃饭也只吃到八成饱,一天又只吃两顿饭,两个饭团足够一名士兵保证一天的体力加上那时作战的范围也不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方圆几公里内,最远也不过百十公里,关西霸主毛利元就和土豪武田家作战时,两家主城只有不到两公里,实际会花在路程上的时间实在不是很长,所以那些小规模战争经常会在士兵携带的饭团吃完的时候也就结束了。
丰臣秀吉一生中的两次大规模行军作战,第一次是剿灭明智光秀的西国大回转,一次是消灭柴田胜家的贱岳大行军,两次作战他为了轻装前进都没携带多少军粮。当时秀吉拿出十倍米价的金银作为代价,命令路边的百姓商家各自开仓,将家里的大米全都拿出来煮饭,以在内侧淋了盐水的草袋包裹,用牛马驮着随军前进。一路小跑的军队如果饿了,就伸手进米袋里抄一把盐水浸透的大米饭就着手吃掉。淋盐水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米饭不馊掉,渗透盐水的热腾腾的米饭在饿极了的士兵吃起来居然格外好吃。只是在那个还没有阑尾割除手术的时代,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在边跑边吃饭的过程中得了急性阑尾炎挂掉。
当然,饭团只是为方便携带制作的权宜食物,毕竟没有新煮出来的食物好吃。
一些对食物挑剔的武士不甘心和士兵们同样去吃干巴巴的饭团,他们像上班族那样吃起了便当盒饭。这些盒饭有饭有菜,而且还是热乎乎现煮出来的,放在精美的漆器饭盒里,自然比起饭团要好吃的多。
流传至今最有名的战国时代关于便当的故事,莫过于关原之战时“宰相的空便当”的故事。
当时隶属于西军的吉川广家当时的官位俗称为宰相,暗通东军的他为了阻挡本家毛利军团下山参加作战,就传令说:“我军正在吃便当,所以无法放贵军通过。”这顿便当吉川军足足吃了一天,毛利军在后面急的跳脚,到最后都没能赶上作战。后来这个事件就被称为“宰相的空便当”,用来形容临时不决,犹犹豫豫的人。
自然,在当时“便当”这个词还非专指盒饭,“领便当”在当时更不是不吉利的词。
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是战国双雄武田家和上杉家的一次没有结果的大决战。双方出动兵力总数超过三万,在一场大战动辄几百人的战国时代,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战略大决战了。
在此次作战中,武田军采用啄木鸟战术,将军队分为两队,一大部偷袭妻女山的上杉军本阵,八千军队在八幡原布阵准备给上杉来个包饺子。结果,看穿武田信玄计谋的上杉谦信提前下山攻打只有八千人的武田本阵,几乎要了武田信玄的脑袋。亏得这八千人拼了老命扛到援军出现,这才转败为胜。
作战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打到下午,中间双方都没有时间吃午饭。兵力占军队劣势的八千武田军一直没有被占绝对优势的上杉军击溃。分析其原因,除了平时的训练和武田信玄的统帅有方,还有一点不大为人注意的就是,虽然都是百战之师,武田军在体力上没准要优于上杉军,所以即使没吃午饭也还能坚持。
这秘密就在于,武田信玄平时在部队里大力推广食用易于消化的刀削面,常年吃面食。
其实当时的日本还没有真正意义的面条,那东西要到明代大儒朱舜水在大明亡国东渡后带到日本来。当时所吃的,其实是据说从唐代传来日本的刀削面,时称馎饦面,也有说是乌冬面的。这东西也很方便,作战休息时,战士们只要抽出刀来,把面团一块块削到锅里煮熟了,拌着咸菜就能吃。
说起咸菜,据说也是武田信玄大力推广的。当时主要的咸菜品种有萝卜和野菜腌制的。咸菜很咸,切一小块就能下饭,且携带方便、不易变质,还可以保证士兵能够摄取到维生素,实在是行军打仗杀人掠地必备。
长期吃刀削面加上咸菜,使武田军的体力要大大优于只吃米饭的上杉军,这样一天作战下来,饿着肚子的上杉军体力早就不支,估计还有因为低血糖晕倒减员的。人数上不占优势的武田军却可以凭着早上吃的那碗面坚持下来。
好吧,其实这只是说个笑话,不过武田信玄在军队里大大推广刀削面和咸菜,也许真的是这个目的也说不定。现在武田信玄老巢的山梨县,刀削面到现在还是本地名吃,有的大饭馆门口还会立块牌子,写着“这就是武田信玄力量的缘起啊!”
其实,上杉军也有自己的特色携带军粮,被称为“日之丸便当”。
制作这种日之丸便当很简单,用一种可以装二合五勺(约三百五十公克)名为“面桶”的容器,装上白米饭中间插上一颗小小的梅子,再整个放进“腰便”里,就是一客便当。虽然那时候还不管这种军粮叫做便当,但这大概就是最早的便当的由来了。
此外,武田军还以味噌作为军粮的配菜。武田军食用的是以大豆、曲、盐、大豆煮汤发酵做成的“野战味噌”,又称“白味噌”。“野战味噌”据说不但配饭好吃,而且还能解除疲劳和治疗胃病。武田的军的“野战味噌”吃了尤其生力气,这大约也是武田军在体力上胜过上杉军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位将味噌作为军粮使用的人是伊达政宗,他所使用的是“仙台味噌”,这种味噌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保鲜期长。后来侵略朝鲜时,几乎所有武将所带的味噌都坏掉了,只有伊达军的“仙台味噌”味道还很新鲜。“仙台味噌”在江户时代成为了伊达家的传统军用味噌,每年要从仙台藩用船运到江户。但是,驻在江户的仙台藩藩士有三千人之多,运输实在是费时费力,后来大家一商量,干脆江户就地取材,于大井的别府里自己做“仙台味噌”。伊达的府邸里成天泛出味噌的味道,于是江户人便称在江户的伊达府邸为“味噌宅邸”。
此外,一生好吃的的伊达政宗还大力开发了多种兵粮,像冻豆腐、纳豆之类也都纳入军粮之列,给伊达家当兵真是不错,吃军粮都能换着口味的吃。
日本山穷水恶,打仗的时候光吃大米和刀削面肯定消化很快。所以,虽然理论上日本是佛国,不可以杀生吃畜生肉,但为了保证武士们作战的体力,一般大将也不会特别制止手下去打野味改善伙食打牙祭。茶泡饭也是很方便的战场食品,只要用热茶一冲,就可以吃到热乎米饭。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流战场食品,肉类更不是平时能吃的到的美味。全日本上百万在战场上搏功名的武士与士兵,他们最重要的食物依旧是——饭团。
茶泡饭真好吃
泡饭最初的起源已经不可考,但中国至少在南北朝时南方就已经非常流行吃茶泡饭。
中国的茶泡饭起源于江南渔家,最初可能只是渔民们在船上不方便生火做饭,于是有时图省事就煮点热茶倒在隔夜剩的冷饭里,这样也算吃上热饭。在当时的中国,即使是普通渔家,也有喝茶的习惯,加上江南水乡多以船为家,家里所有什物都在船上,不大占地的小茶炉放在船舱里都可以烧水煮茶,茶泡饭自然就成了很方便的一种食物。
后来,茶泡饭逐渐两极化发展,一些读书人在读书无暇吃饭的情况下,也习惯于用热茶泡饭吃,甚至成了习惯,有的人还会讲究用什么茶去泡饭更好吃。至于渔家倒是随着时代发展素质降低逐渐失去喝茶的习惯,茶泡饭堕落成了开水泡饭,不过由于古代南方一些地方管白水也叫茶,所以白水泡饭也还是顶着茶泡饭的名字。至今,南京、上海一些地方,茶泡饭还是人们很喜欢的食物之一。
与茶泡饭渊源最深的人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
董小宛擅长烹调,做的一手好菜,烹调手艺号称秦淮第一。秦淮八艳各有各的特长,董小宛的特长就在锅勺碰撞之间,也许她之所以能被时人青睐,就是因为抓住了男人的胃。不是有那句话吗?要想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江南菜系清淡,不像北方菜大油大肉,一两片藕撒点佐料就能是一道菜。但是,董小宛虽然擅长做菜,自己却不好吃(不好吃的厨子,真不知道是怎么爱上厨子这勤行的),而且即使是清淡的江南菜在她来讲也常嫌油腻。她平时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用上好茶叶泡的温茶一壶,淘一小盅精米白饭,香喷喷的却又清致香雅。
后来一代名厨据说因被多尔衮企图霸占而命殒,江南人感念董小宛的美貌和气节,又可惜她一身的勤行手艺,吃着茶泡饭便有流泪的,号称是吃着茶泡饭的清雅就想起了董小宛。其实他们这就是自欺欺人,董小宛还发明了时称“董肉”的过油肉呢,怎么就没人吃过油肉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想起董小宛来呢?
也许正是有董小宛这样的美女爱吃,茶泡饭在一些文人看来才成了雅食。
日本的茶叶是被誉为“日本陆羽”的高僧荣西禅师1191年从南宋回带去的。他在带回《茶经》和茶种的同时,想必也把江南的泡饭习俗带回了日本。
日本茶道形成的很晚,但喝茶的历史却不短。不过,日本人喝茶远没中国人那么普及,茶属于贵族和武士享用的奢侈品,一般百姓并不能轻易喝到。
日本人一贯以吃的清淡著称,这茶泡饭传到日本,自然是极合日本人的口味。加上这茶泡饭也实在是很方便的食品,无论在床上鞍上甚至厕上,端起晚晚泡点茶水就能吃。苦涩的抹茶茶汁泡透米饭,吃到嘴里舌根却又能在苦涩里感受到一丝甘甜,再加上那淡淡的茶香,碗里的冷饭顿时变得甘甜美味。对于经常在外征战的武士来讲,征战一日后骑在马上吃那么一小碗茶泡饭,着实是件很惬意的事。
即使在正式宴会上,茶泡饭也是正规菜品,而非于老家中国时是上不了台面的方便食品。
战国霸主织田信长年轻时和有“美浓蝮蛇”之称的岳父,老奸巨猾的斋藤道三在正德寺见面。信长先是以奇怪的装饰让岳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瓜,到了正德寺又突然换上正式礼服,彬彬有礼的来了个形象大变身。当时作为宴会主人的斋藤道三大吃一惊,两人默默对视谁都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半晌,道三宣布上菜。
2009年中国两会提倡节俭,代表们的伙食标准的四菜一汤,可几百年前这次日本战国两大国主的宴会,却只有三菜一汤,而且除了一小条鱼外,再也没有一样荤菜。至于这次的主食,就是茶泡饭。
两人吃饭时都是端起碗,用筷子稀里糊噜连茶水带米饭扒到嘴里,一边吃还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算起来这次宴会也是决定后来战国未来的一次宴会了,可谁又能想到,天下的命运就是在两碗茶泡饭被吃完后决定的。
后来最终结束战国乱世,建立天下霸主的德川家康也是茶泡饭的忠实拥趸。军务繁忙之余,他经常就是靠一碗茶泡饭、两块萝卜干咸菜解决肚子问题。虽然日本的所谓大餐标准其实和现在公司食堂的员工餐差不太多,但作为天下人只吃靠茶泡饭果腹,连可怜的三菜一汤的标准餐都吃不上,可就也太可怜了些。
当然,茶泡饭也并非完全只是权宜食品,在后来经过一代代好吃武士艰苦不懈的钻研下,逐渐也变得奢侈起来。他们将鲑鱼子、鳕鱼子、海苔、酸梅之类东西一股脑的倒进茶泡饭里,使这种本来是为方便而出现的食物变成复杂的料理。
言而总之,直到江户时代物质极大丰富前,本该是穷人食品的茶泡饭都算不上大众食品,而且几乎就是一小撮人的特权。毕竟一般穷人吃不起白米饭,也喝不起茶。
有时也要吃点肉
在美国人詹姆士·克拉维尔写的小说《幕府将军》里,英国领航员被大将军寅永封为武士,得到一处大房子和许多佣人。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在这个没有人吃肉的国家里,他虽然成了人上人却不能像在祖国作为一名普通老百姓那样随意的吃肉。
他的海员们被安置在贱民区,这里是整个日本仅有的非吃肉禁区,大家在这里喝酒吃肉根本没人管,这让他非常羡慕。后来在会见想将他除之而后快的葡萄牙人时,他几乎没有注意听葡萄牙传教士说的那些威胁的话语,两只眼睛直勾勾的一直盯着餐桌上那只油汪汪的烤鸡直咽口水。
如果不能吃肉,纵然寅永将大将军的位置也让给他又有何益?
看出他嘴里淡出鸟来的大将军寅永非常善解人意的带着他去打猎,打下几只鸟和兔子都让他自己带回去打牙祭。
看着肥肥的山鸡和兔子,领航员馋的唾液横流,回到家里就操起自己大厨的菜刀去切肉,然后下锅烹调。大厨在旁边看的脸色发白,那是他最珍爱的一把菜刀,从来都是用来切鱼的,现在却被主人拿来切污秽的肉,如此一来,这把刀就算是废了。如果不是女管家百般安慰,估计他就真的要伤心的辞工走人。
做出一大盆香喷喷的炖肉,领航员吃的满嘴是油,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了,每日清淡的鱼和小菜让他想死。吃饱喝足了,他开心的将剩下两只山鸡挂在屋檐下,命令谁都不许动。
后来,他因公出差好久才回来,女管家平静的告诉他,老园丁因为违抗主人的命令扔掉山鸡已经切腹自杀了。原来在领航员出差的这段时间,挂在屋檐下的山鸡已经腐烂变质,臭气直灌到房间里。可是,由于主人临走时下了命令谁都不许扔,所以没有人敢扔掉,最后大家开会决定,由上了岁数的老园丁扔掉,然后他再荣耀的切腹谢罪。
领航员被活活吓到,他没想到为了吃这两口肉居然会出人命,于是他再也没敢吃肉。
这个故事固然有点夸张,毕竟美国人看东方总是一知半解,但是这个故事倒也深刻反映出了日本不吃肉的现状。
其实,上古时代的日本是吃肉的,而且连大和时代大王的草垛子王宫前也会有又肥又脏的猪跑来跑去,甚至猪还一度成为了财富的标志。可是有一天,有个叫圣德太子的倒霉家伙从中国引入了大陆文化,捎带着还带来佛教,后来另一个倒霉天皇孝德天皇搞大化革新,索性将佛教定为国教。到了八世纪,日本对佛教的尊崇到了变态地步,天武天皇发下“禁肉令”,宣称根据佛法,吃什么变什么,吃肉要堕入畜生道,所以为了全国人民的好,大家都不许吃四条腿动物的肉。后来又因为神道教的盛行,认为吃尸体的污秽行为,吃肉行为就基本上完全禁止。
至于鱼和鸟,属于水生类和羽类,这两种基本上是可以吃的,只不过日本人一般也不大会吃两条腿的鸟肉罢了。
从此后1200年,日本就变成了一个不吃肉国度,与日本天皇家族同样从海外渡来、几乎与日本天皇谱系出现时代相当的家猪终于没能和天皇一样万世一系下去,逐渐的就在日本绝迹了。
整个日本唯一可以吃肉的是社会最底层的贱民,他们主要从事屠宰和制革业,杀了牛,皮革归武士老爷去制甲做鞍具,肮脏的牛肉武士是不吃的,于是就便宜这些贱民享用。
虽然因此日本人的人均寿命因为多吃蔬菜海产延长了,但这肯定不是当年朝廷有先见之明。
到了战国时代,国家的约束力变得很低,加上粮食不足,打仗更是需要充沛体力,贪嘴的武士们食指大动,开始染指传统美食禁区的肉类食品。
战场上最好的肉食就是野猪肉。
在缺少猛兽的日本,熊和野猪就是最凶猛的大动物了。传说中的老虎狮子毕竟是抽象的东西,野猪和熊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猛兽,而野猪又比熊常见,所以野猪就往往成为了猛兽的代名词,所以猪突猛进能和狮子奋迅并列成为形容勇猛的词汇。
在日语中,猪专指野猪,豚才指家猪。“打猪去”在日本就等同于中国的“打虎去”,如果哪天听说日本古代有个打猪英雄长尾辉熊之类的家伙不要觉得奇怪,在日本人看来,这就和中国的打虎英雄武二郎没多大区别。
正是因为野猪的勇猛,所以打野猪就成了勇气的象征,许多武士都会喜欢去围猎野猪。打下来的猪不能白打吧,现在在超市里也要几十块一斤,是价值远超过家猪的奢侈食品,武士虽然从小被教育吃什么变什么,可他们脑壳也没有坏掉,知道猪肉好吃。这正应了那句中国古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野猪膘肥肉壮,打下一只就有几百斤。这几百斤肉下了锅,再放些萝卜和野菜一起熬煮,足够一只小部队吃的。就是啊,上战场本来就是要去杀人的,还讲什么不杀生不吃肉的?真要有这善心趁早就不要来打仗啊,杀人和杀猪,究竟哪个罪孽更深,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打野猪可以表现出武士的勇气,顺便更可以开开荤。一些穷武士如果家里断了粮食,或者来了朋友,都会去山里碰碰运气,打只野猪回来。电视剧《利家与松》里,被剥夺俸禄的前田利家为了招待前来拜访的木下藤吉郞一家,就带着随从进了深山老林子去打野猪,老婆阿松则在窝棚里烧水等肉下锅。后来木下一家带来几条大萝卜,于是大家围着火吃了一顿暖洋洋、香喷喷的猪肉炖萝卜。
虽然想想在那个没有什么调料的条件下,这一大锅乱炖也未必真的好吃到哪里去,可比起《我的团长我的团里》迷龙主勺做的那一大锅猪肉、牛肉罐头、白菜和粉条的酱油大乱炖肯定是好吃多了。
只不过,嘴里吃上野猪肉,表面上还要想办法使之合法化。这些贪嘴的人就有了许多约定俗成的暗号,例如野猪肉要叫“山鲸”,马肉叫“樱”,鹿肉叫“红叶”,骗人骗鬼骗老天,傻瓜才会相信。而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鲸鱼不是鱼,是和猪一样的哺乳动物,就算野猪换了名字叫山鲸,同样还是和四条腿的动物是一家子的。
高级的武士一般不会屑于吃这种粗糙的野食,但他们有时候也会嘴馋想吃点肉。
德川家康有一次闲的无聊同家臣们聊天,讨论什么东西最好吃。有人说河豚肉好吃,有人说天鹅肉最好吃,最后家康的小妾阿尾说:“这世界上最好吃的是盐啊~”在场的家臣哈哈大笑,都觉得女人实在是无知。
第二天,阿尾准备了一桌丰盛宴席,从河豚肉到天鹅肉、鹿肉应有尽有,可是每道菜都没加盐,被邀请的家臣们这才承认盐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
从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即便是立于统治阶层顶端的德川家康,也没有好好的去执行不禁肉令,当他想吃的时候也一样会随便的去吃肉。
其他关于武士吃肉的故事也不少。像号称丰臣秀吉的“贱岳七本枪”之首的加藤清正就曾经在侵略朝鲜时大肆猎杀老虎,虎鞭送回日本给丰臣秀吉吃,治他的不育症。老虎肉也不能浪费,不是说吃什么变什么吗?加藤清正自然很想得到老虎的勇猛,所以老虎肉便也没少吃,估计在朝鲜那几年,他天天就是在变着花样的煎炒烹炸的吃老虎肉吃到吐。丰臣秀吉吃了那么多虎鞭,应该也算是在吃肉,如果他真有来世,而且也真的是吃什么变什么,那么他来世估计变的就是……
咳,咱们还是接着说吃肉这档子事吧。
其实在战国后期,由于来到日本传教的西洋人越来越多,接受西洋思想的人也多起来,对吃肉的态度也逐渐有所转变。喜欢接受外国事物的织田信长和他的继承人丰臣秀吉对吃肉也不是那么忌讳了,像信长甚至经常会吃着肉,喝着葡萄酒。秀吉也曾经在庭院里开野餐会,而宴席上的主要食物之一就是烤肉。
不过,即便如此,日本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酒池肉林。毕竟几百年不吃肉的文化早已成了民族习惯,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还是认真的奉行着不吃肉的习惯。只不过,战国乱世,吃饱肚子才是第一位的,有鱼吃鱼,有肉吃肉,也顾不得下辈子变什么四脚畜生,先填满了今世的口腹再说吧。
但是,战国的大名们还是会时不时的拿吃肉出来做文章。
织田信长看比睿山的和尚不顺眼,嫌他们搞国中国,还支援自己的敌人浅井朝仓,便列了和尚们的一堆罪状,一把大火将比睿山上的寺庙烧个精光,还杀了三千多人。在他所罗列编织的罪名中,就有喝酒吃肉这一条,实际上,织田信长本身作为佛教国家的成员之一,平时也没少沾过肉食荤腥。只不过当他需要杀人理由的时候,就顾不得自己身上也一样黑了。
战国时代时局混乱,粮食减产很厉害,饥荒便成了常事,一些村庄甚至到了要人吃人的地步。吃人毕竟不为基本道德所允许,可野猪又不好打,是以一些老人就挺身而出,披上野猪皮假装野猪,村里人把他们当做野猪打死吃肉,自欺欺人的假装是吃了野猪肉。
参与这项活动的人们至少在内心认为野猪是可以吃的,实在饿肚子,吃肉也不是不能考虑。
后来到了江户时代,吃肉之风风行一时,在当时的幕府看来,这真是坏了风气的糟糕事。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爱小猫小狗,他有感世风日下,索性颁发“怜生类令”严禁杀生,使吃肉的社会风气紧急刹车。这一刹车就刹到了明治维新的近代,全盘西化之后天皇带头吃牛肉穿洋装,日本人这才开始再次口尝荤腥。
真正能坚持绝对不吃肉的,除了死板恪守祖训的公卿和皇室外,就是忍者了。他们倒不是为了遵循什么朝廷法规,只不过忍者为了保证身轻如燕,就必须严格限制体重,否则要是养出个300斤的体重来,不要说飞檐走壁,恐怕连走路都难了。
这些都是后话,至少在混乱的战国时代,吃肉这种偶一为之的打牙祭行为并不被社会所排斥,吃不吃肉是自己的事,反正也不会扰乱社会治安,战国大名们忙着抢钱抢粮抢地盘,没人有兴趣去管人们的口腹问题。
“豪华”的宴会大餐
从明代时候开始就有官方明文规定,无论是皇帝赐宴还是官方宴席,都是履着四菜一汤的标准进行(至于有多少人是真的在执行咱们另说了)。这个本着克勤克俭制定的官方基础标准,竟然比古代日本宫廷大宴的个人标准要高出那么多,实在是没话说了。
话说自从大化革新后,日本逐渐杜绝了肉食出现在餐桌上,再加上日本是个资源比较贫乏的国家,对食物就更没那么讲究了。我们在影视剧里经常能看到古代日本贵族们聚餐,每人面前一份饭菜,自己吃自己的。即使是他们口中宫廷宴会的豪华大餐,也就是一尾鱼,一盘腌菜,一小碟煮菜,一碗米饭和一瓶小酒。这个标准大概连中国一个七品文官的伙食标准都到不了。
日本人吃饭是分餐制,宴会时每人面前就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这三菜一汤。这个习惯想来应该还是学自中国,在发明八仙桌前,中国人摆宴席也是每人一份饭,各吃各的。后来日本学去这吃法就发扬光大起来,分餐制一分就是一千年,直到现在,比较高规格的传统日本宴会也还是实行着分餐制。
宴会的形式和每席的上菜数目都是固定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增加菜色。既然菜的数量只有那么多,于是就只好在每道菜上下下功夫了。
唯一的荤菜就是那条鱼,鱼的数目不能增加,那么就尽量选些名贵的鱼来烹调。腌菜也是必须要上的,那么萝卜就只取一条萝卜中间最好的两片,切薄了再刻上花。煮物也是不能变的,那么挑选野菜的时候也要选比较稀有的。
不过,日本菜怎么做也就是这点花样,想在本着清淡第一的味道上下功夫是很难了。既然味道和菜色数量上能做的都有限,于是宴会的主要逐渐转向了餐具和食桌,器具上务求精美,这样至少让吃饭的人能吃的舒服点。
该下功夫的地方不下功夫,总是在小地方务求精细,这就是日本人的性格,最后做出来的经常是些买椟还珠的事。
在这种行为达到顶点时,就出现了怀石料理。
所谓怀石料理,顾名思义,最多早就是在怀里放块石头。为什么要把石头放在怀里呢?咱们前面说过,即便是贵族,也要遵循每天吃两顿饭的规定。农民们晚上可以早早睡觉,贵族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来将,黑夜代表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和贵族们一样要受这种煎熬的还有和尚。长夜漫漫,和尚们晚上还有许多功课要做,饿着肚子实在受不了。有的和尚就找来两块石头烤热了放在怀里,尽量顶在胃上,这样让肚子暖和点也可缓解饥饿之苦。
时间久了,有的和尚不甘心怀石,便在袖子里悄悄笼上两块点心,实在饿了就吃点东西。
贵族们学会了这招,有的人就也学着携带点点心,晚上聚会的时候,大家拿出点心来吃,并称之为“怀石料理”。后来,晚上禁食的规定逐渐没有人去认真执行了,随着禅文化贵族之间的流行,有的人开始关注晚上聚会的菜色,发展所谓的怀石料理,而这种怀石料理也逐渐形成了某种贵族沙龙活动,大家并非为吃,是为了达到某种雅的意境凑到一起。
在怀石料理的菜色配置上,制作者们会用樱花盛开的季节用樱花瓣制作小点心,再在餐具里插上一小条樱花树枝来寓意春天。或者在下雨天,用竹汁做的菜色下垫上几片翠绿的竹叶,来表现某种忧愁的境界。
参与宴会的人听着从唐朝传来,从奈良时代一直到战国时代都没有丝毫变化的单音节雅乐,像小鸡吃米那样一点点的吃着这些昂贵的菜色,感叹赞美宴会主人营造的高雅意境。宴会结束时,宴会上的所有菜色都只有一两小块,全部宴会上所有的菜加在一起,都不够一个正常人两口吃的。宾主满意散场,在场的人们也就是吃个意境,没人会真的吃饱,肚子里都还是空的。
比起上层贵族来,武士们并不像公卿们那么喜欢追求礼仪,他们在开宴会的时候吃的会相对好些。
消灭武田家,基本已经获得日本的统治权后,织田信长有感盟友德川家康多年来的全力支持,决定在安土城摆下前所未有的豪华大宴席来招待家康。
这次前所未有的豪华大宴会,完全突破了三菜一汤的标准,据说从珍贵鱼种到贝类甚至飞禽,共有数十种菜之多——当然每盘菜也还是只有一两小块,还不够一只小鸡吃的。虽然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这样的宴会水准刚刚堪比普通官僚的家宴,但在日本已经是空前大宴了。好家伙,一顿饭吃几十种菜,日本人哪见过这大阵仗?要么说织田信长是日本空前绝后第一人呢,能在战国时代吃出这种水平也已经足够显示他的气派了。
至于这次超豪华宴会的味道如何,想必就不是很好吃了。
当初织田信长刚打败三好家进入京都时,捉来三好家雇佣的高级厨师给他做菜。为了讨好新主子,厨子使劲浑身解数精心做了一桌菜,贱缩缩等着信长的大加赞赏。不料信长吃了两口就勃然大怒,命令人把这厨子拖出去砍了。
厨子大惊,忙问信长觉得哪里不好吃,信长怒道:“这破菜水了吧唧的,你蒙俺没见过世面啊!”厨子一听这下心里有了底,忙求信长再让他去做一桌菜,如果再不好吃随便姥爷处置。信长怒火稍息,让厨子去做,不一会儿又一桌子菜上来,信长这回吃了连连叫好,便留下那厨子在了身边。
后来有人问厨子是如何让信长满意的,厨子说:“第一次做的时候是按照旧主三好家的口味做的。三好家久居京都,口味清淡,所以我第一次是按照京都高级料理的口味做的。信长公是乡下来的,所以吃不过这种味道,我第二次就按照他老家尾张国乡下的口味把味道做的重重的,信长公自然就对了口味了。”
如此看来,信长的口味也不外乎是大酱大咸,这次的宴会肯定还是照着他的口味烹饪,所以口味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同时代的中世纪欧洲王室宴会主菜是各种抹着糖浆和各种香料、油汪汪的烤肉,朝鲜的最高宫廷料理则不外乎是人参炖鸡、白菜叶子卷猪肉、明太鱼干、开煲狗肉和各种泡菜,比起中国的豪华宴会,这些所谓的宫廷料理简直就是土财主餐桌上才能摆出来的不入流食品。
但至少这些宫廷料理还算能吃肉吃到饱。战国时期日本的宫廷料理,哪怕是织田信长这次日本建国以来最豪华的宴会,也都不足以使正常男性吃饱。何况,日本农家的小米饭还可以添饭,这种豪华宴会却只是每人一小碗饭,不但吃完了不能添饭,就是桌上那每盘一两块的小菜,也只能是浅尝即止,更不要说吃饱了。再加上这次信长的豪华宴会最后以负责宴会的明智光秀选的鱼不新鲜不欢而散,与会的德川家康饿着肚子回到自己宅邸里,肯定又吃了不少腌萝卜干小咸鱼充饥。
伊达政宗也有一个与宴会有关的故事。
相传在他人生转折点的人取桥合战时,政宗对身边大将鬼庭纲元说:“希望能早日取得天下,到时候我要吃豆腐、盐烤沙丁鱼和芋头汤!”那年政宗只有十八岁,多少还有些稚气未消。
二十八年后,天下已经被德川家康所得,伊达政宗作为首屈一指的大大名辅佐幕府。在他第五男宗纲的戴冠仪式上,作为宴会主持的鬼庭纲元奉上了豆饭、盐烤沙丁鱼和芋头汤,政宗此时已经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美食家,自己还经常下厨房做菜,他对菜色非常不满,就悄悄对旁边的重臣伊达成实说,今天菜也太简陋了。
鬼庭纲元听说了,第二天便正装来到伊达政宗面前说,二十八年前您说想吃这个,如今天下太平了,我特地精心给您准备这菜色,您怎么忘记了?政宗哑口无言,只好赶紧道歉。
虽然说吃豆腐、盐烤沙丁鱼和芋头汤在后来的大大名伊达政宗看来有些简陋了,但在当年他也是陆奥地区的大名,这三道菜至少在当年的他看来,也是很不错的菜色了。由此可见,战国时代一般大名的宴会标准如何。
相比之下,欧洲和朝鲜王室的粗粝食物比起这些日本宴会上的食物还是不知道要好吃上多少倍了。生在日本,即使是生下就叼着银汤匙的贵族或武士,在饮食方面实在也是够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