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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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的义荣还是一个小县城,如果问外人这里有什么特色,他们保准都答不出来,但对县里的老人来讲,我就是义荣县一大特色。
我叫宁天佑,今年二十出头,按说这年龄正是好时候,上学、工作干什么都行,可我却选择了一个与自身年龄毫不相符的职业,在县城唯一一座立交桥底下摆摊算命。
倒不是说我把相术研究的很精通,小小年纪就能胜任相师这职业,而是除了给别人算命,我还真没其他赖以生计的手段。
这事还得从我爷爷那说起,我爷爷是老捉鬼师,按他的话说,自己一生惹下麻烦太多,杀孽太重,能有我爹就算老天照顾了,到我这辈“理应”绝后,可我却像个悖论一样来到世上。
也不知道爷爷看出什么古怪来,在我生下不久后他就指着我的左眼说这东西不吉利,随后又对着摸了摸,我就成了一个半残式的“独眼龙”。
其实我的左眼没瞎,只是被爷爷弄成弱视,眼前雾蒙蒙一片,不能说自己为了臭美,但为了遮住左眼的缺点,我不得不留起长发,将它巧妙地遮盖上。
说来奇怪,我父母死的早,从小被爷爷带大,本来我合计跟他一起去捉鬼,日后继承衣钵也算有个营生手段,但每次我一提出这话都被他愤怒的训斥一通,尤其在我十五岁那年,爷爷独自去外地捉鬼就再也没回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以后我要自行维持生计了。
刚开始我在街头给人扛包当过力工,也卖过报纸送过牛奶,反正有钱赚的场合我都会挤过去凑热闹,但当时我年纪小,总挨欺负,甚至雇主也都刻意刁难我这小小的童工。
去年在机缘巧合下我认识一个算命瞎子,尤其在软磨硬泡一番后,我还拜他为师,学了些相术。
其实相术这东西还真挺玄奥,给我感觉,相师也分为两类人,第一类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算命还真能说出点东西来,不过这类相师很少见,至少我没接触过,而另外就是我那瞎子师傅和我这类的相师,并没有真本事,靠的就是动动嘴皮子“骗”钱。
我那瞎子师傅不用说,只要逮到机会,保准实打实搂上一笔,但在这点上我却和他看法相左,我摆摊算命,为的就是混口饭吃,绝不会借这机会去诓人。
就说前几天在我出摊时来了一对男女,光凭他俩往我这走,我就看出些信息来。
凭那女子的体态和神色,我知道她生过孩子,可再把她和这男子放到一起看,我又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夫妻。
我稍一琢磨知道他俩肯定是问感情的事,但我没急着下结论,毕竟自己真要看走眼说错话了,被揍一顿是指定的,尤其面前这男子,还长得还那么彪悍,打我不跟玩似的?
我先不漏声色的招呼两人坐下,又客气的问一句你们谁先算。
别看我这话问的简单,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给他们下了套。
九零年不像现在,一家里都男人说了算,要是算命,按理也该男人先算,可这对男女却反其道行之,女子先把手递了过来。
我心里冷笑,但面上却没表露什么,中规中矩的握着手先给她说些套话,接着话锋一转,又问起两人的年龄来。
这也是一个有猫腻的问法,我对他俩的年龄根本不感兴趣,只是借着话题看他俩的反应。拿正常一家子来说,女子报丈夫年龄,都会不刻意的看他一眼,可这女子也没这方面的动作,而且还稍有犹豫后才把两人年龄说给我。
被他俩这一系列露馅的举动一弄,我心里有了谱,装模作样又是算卦又是掐指的“折腾”一通,最后抛下一句话来,你命生的不错,是天生丽质那类,尤其这几年,喜欢你的人可不少。
这话一说完,那对男女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尤其那男子,眼珠子溜溜转,跟贼似的,但我倒是对他俩这反应很满意,而且在这话垫底的情况下,我的相术也好开展了。
如果碰到我那瞎子师傅在场,这对男女接下来可就有难了,别的不说,瞎子师傅肯定会拿他俩犯冲不适合在一起为引头,再拿花钱消灾为借口,把他俩口袋里的钱骗光。
可我却没这么做,又说些专业术语,就把这次发财机会给浪费过去,虽然只是得到了二十块的算命钱,但在心里我却认为自己挣得值当。
当然了,这对男女算是好打发的顾客,有些人来算命,对我来说就是非常头疼的事了。就说我家隔壁叫柱子的小伙,人长得五大三粗,还一脸的凶气,乍看之下跟通缉犯没什么区别,可还总找我算命,问他的桃花运何时会来。
我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有些话出不了口,也不想打击他那颗脆弱的心,每次都以机缘未到把事给带过去,但他却越来越上瘾,最近不仅问的频,还大有找不到媳妇赖我的架势。
又是一天早晨,我八点整准时扛着桌子来到桥头开工,按说这时间是没人来算命的,但我平时也没事,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坐在桥头研究书。
我研究的书不一般,或者准确的说是爷爷留下的笔记,里面都是些捉鬼养鬼的法门,只是这笔记是残本,只有原来的一半,也真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他留下的这半部笔记不是上下册那种,而是被他居中剪开成上下部分,我手里的只是笔记上半部分,害得我没少搭功夫研究,却仍对捉鬼这行当不了解。
就当我绞尽脑汁研究时,打远处走来两个人,本来我也只是不经意的瞥眼看了一下,但随后又像触电般的再次扭头细看。
这两人一个是柱子,一个是我不认识的高大汉子,义荣县没多大,尤其我还是摆摊的相师,县里人几乎都见过,看到这陌生汉子,我敢肯定他是外来户。
我犯起迷糊,心说柱子怎么带个人来?尤其这汉子看着少说过了四十,长得也不磕碜,总不能也是个光棍吧?
先不说我的猜测对与不对,但对于柱子,尤其他每次看相还不给钱,我是失去了做这种赔本买卖的兴趣。
我招呼也不打,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闷头揣起残本,扛着桌子就走。
可我还没走两步,柱子就喊话了,“天佑,干嘛去?找你有事。”
我轻微嗤了一声鼻,心说你小子少来,你能找我什么事?还不是问你未来媳妇在哪个娘胎里蹲着呢?
我就当没听到,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可那陌生汉子急了,还甩开大步追起来。
我瞧了那汉子一眼,脚上也提了速度,别看我这身板没他结实,还扛着桌子,但自认脚力不差,溜这汉子三条街还不成问题。
我抱着主意跑出去挺远,估计那汉子也意识到了这点,又着急开口喊了一句,“小佑。”
我被这两字刺激,一下愣在当场,虽说被他一个大老爷们“小佑、小佑”的叫着有些肉麻,但我却从话语间隐约猜出了这汉子的身份。
我有个远房老舅叫宁世荣,住在延北一个叫宁古村的地方,我以前去过那村子几次,乱七八糟的说道很多,又是午夜拜祭瘟神,又是在指定日子做祭祀这类的,而只有老舅那边人才会开口叫我小佑。
我不再急着跑,反倒拿出怀疑的样子隔远喊话问,“哥们,你找我什么事?”
那汉子一边跑一边只顾着嚷嚷着有事,还把手伸到兜里。等他大喘气奔到我身边后,我发现他拿出一封信来。
我一看信封上的字忍不住乐了,宁天○起。
不用说,光看那圈我就知道,这信是我那活宝老舅写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他了,他以前还当过宁固村的村长,但肚里的墨水却一直没有长进,遇到给别人写信时,不会的字都拿圈替代。
既然知道这汉子身份,我也就不再问什么,理所应当接过信撕开看。
虽说老舅的信看着有些难懂,但反复看了几遍后,我脸色变得奇差,心也一路沉到谷底。
说这是信也行,说是遗书也没错,而且那壮汉也在旁提了一嘴,告诉我宁世荣已经去世,尸骨也被村里火化,只是按照这位老村长生前的说法,他死后给我留了一笔遗产。
别看跟老舅没接触几次,但我却很了解他,属于两袖清风那种人,虽说当过村长,但家底应该不多,这笔遗产想来也不会太横。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给我留的遗产,我也没有不要的道理,我缓了下心情,把信很珍惜的折好跟残本放在一个兜里,又问了壮汉何时回程。
一看壮汉就是过来送信的,压根不想在义荣县多待,他的意思我能和他越快赶到宁固村越好。
本来我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然也没犹豫,把桌子扛回家后就即刻动身,奔着那笔意外遗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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