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香芋香玉红香绿玉 字数4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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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细雨绵密又急急,屋里众人忙中也有静。贾瑷问道:“今儿妹妹走了那么多的路,累不累?”黛玉道:“脚都酸了,哥哥觉得呢?”贾瑷笑道:“那是走的少了,似你这四体不勤的习惯,可得改改了,平日里多出来走走才好。”黛玉道:“你不问还好,一问我更乏了。”

  罗汉床边,黛玉伸出衣摆下的麂皮靴,脚在里面发着抖,腿也在抖,贾瑷自是知晓此乃体虚者的窘态,于是笑着调侃黛玉的脚:“走了一天的路,脚怕是都馊了,想来也是滂臭的吧?”黛玉便涨红了脸,争辩道:“哪里臭了,你又不是我的脚,怎么知道我臭不臭。”

  之后就是“我臭与你何干?那岂是你该问的?”又是什么“我臭,你也臭。”惹得书房里路过的几个丫鬟都笑了。

  金钏就笑说:“馊了就洗,我去给姑娘端热水。”黛玉又是涨红了脸道:“谁说我要睡了。”丫鬟们笑着,暂且都不听她了。

  因那日接黛玉赴任时,这瑷哥哥生怕缺了她什么,临行前,就命丫鬟将黛玉在贾府用的被褥、枕头、衣裳、胭脂水粉、手炉等一应物品全数携带,来这里,日用样样有余。丫鬟们很快拿了多余的被褥、毯子等物,贾瑷起身撤掉罗汉床上的床几和棋盘,丫鬟们再将被褥枕头一铺就可以睡人了。黛玉拗不过好意,也就从了。

  这时金钏端来洗脚水,黛玉扭头见贾瑷还站在一边看着,便不敢脱去靴袜,贾瑷瞅着黛玉的扭捏小摸样儿,就故意掩着鼻子,正好晴雯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他便顺势转身去了里面,给惜春喂药去了。

  等贾瑷再出来时,黛玉已经睡在床上,把被子卷的严严实实,见贾瑷过来又要往床边坐,黛玉忙说道:“书房里还有椅子呢,不准你坐床边头。”于是贾瑷搬了椅子,放在她床前,坐了。黛玉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好在人都藏在棉被里,并不显现什么。只是身子往床里头缩了缩。

  只听贾瑷又问:“最近我那药吃着如何了?可比以前好些?”黛玉回道:“挺好的。”贾瑷又问:“放屁可少些了?”黛玉点点头,鼻子在被子挡头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贾瑷又问:“府内饮食可还合你口味,若有不习惯的,直说就是,我叫她们给你开个小灶。”黛玉笑道:“哥哥怎么还婆婆妈妈的,我现在能分辨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这不劳烦哥哥费心。”贾瑷想了想,又道:“依我看每晚再给你添份药膳才更好。”黛玉嗯了一声,人就安然入眠了。

  这夜自惜春吃了药,又得晴雯紫鹃贾瑷等人照料,到了子夜时分,就开始起了一回汗,高烧降下不少,但仍不敢大意,趁着丫鬟们都在,晴雯就在床边说道:“反正我很有精神,今晚就不睡了,你们赶紧伺候瑷爷回去歇下,倒也不必都在这守着。”

  于是一众丫鬟们出了里间,贾瑷确实有些乏了,就点了麝月、金钏两个,因有点动静,正要撑伞提灯走人时,黛玉便醒了,听着外面雨声窸窸窣窣个不停,忙问道:“哥哥要回去?”贾瑷回身道:“妹妹怎么醒了?”又来至黛玉近前,问:“妹妹睡这儿冷吗?”黛玉笑道:“不冷,只是大半夜的,外面雨又下个不住,哥哥出门还是该小心些。”遂唤来紫鹃、雪雁道:“你们多挑几个灯,给他把路照得亮些。”丫鬟们就笑:“林姑娘可真会心疼人。”

  且说当晚回去歇下,翌日清早,贞德堂那边,甄如意得知惜春生病,就来给惜春喂了稀粥,喂了药,等贾瑷再来瞧时,烧就已经尽数褪下,便嘱咐惜春了几句。姑侄二人出了耳房,甄如意就问:“丫头有病,怎不跟我说,你就私自开药给她治,那药能是浑吃的?”贾瑷道:“殿下若信不过我,大可以去请太医,到时候别跟我开一个方子就好。”见贾瑷很是自信,甄如意笑道:“好,且信你一回,到晚上我再来探病。”

  之后两人在同乐堂用了早膳,甄如意就在饭桌旁说道:“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令,我打算搬回园子去住,到时候你也要去,我已经吩咐下人们去拾掇了,改天挑个吉日就搬。”贾瑷笑着点头,忙问:“可是要住园子西路?”甄如意点头,转而道:“那林丫头的才气,确实不一般,勉强算当得起你那日的品评,昨儿文会,说了有个彩头,我便想着,把她也带进园子,陪在我身边,给我作诗,给我解闷儿。”贾瑷气哼哼道:“您不如直接说,您要个女清客。”

  甄如意哈哈一笑:“对对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贾瑷忙摆出委屈巴巴的摸样:“那我又不得受用了。”

  之后甄如意转而问起别的:“我听说最近你在捣鼓什么书,又是什么西洋装帧法,到底是何物?”贾瑷忙传了丫鬟回去取了样本给甄如意看,甄如意拿在手里,就见这书厚得像个砖头,贾瑷给书本开了锁,里面就是内经注的手抄本,都是麝月平日里练字儿写的。甄如意本就是精致妇女,且平日里也看书,见了这书,就很是满意地点头,说道:“是个不错的技艺,你这是做着玩儿,还是打算做成生意?”贾瑷回道:“暂且做着玩儿的,殿下您平日里喜欢看哪些书,我们可以帮您订做。”甄如意想了想就说道:“我爱看《世说新语》,你能帮我造个精致的?”贾瑷道:“当然可以。”心里又调侃:“姑妈爱看世说新语,莫非是在研习什么装逼小技巧?”

  姑侄二人说了会儿话,临了,甄如意就特意传唤来林黛玉,说道:“我打算搬回园子去住,另外昨儿说的彩头,我也想好了,就许你跟我进园子,等天气晴了,你跟瑷哥儿一同去,一人挑一座院子。”吩咐了话,就打发兄妹二人出去了。

  外面雨过天晴,出了同乐堂,往南走在甬道上,隐约可闻四周鸟雀之声,此处六进院,想出去还有一顿好走,贾瑷边走边问:“妹妹昨夜睡得可还安稳?”黛玉点头道:“你给的药确实不错,我现在倒头就睡。”贾瑷笑而不语,心道:“那又不是迷药,怎可能倒头就睡,只怕多是劳其筋骨的缘故。”

  二人出了院,黛玉忽道:“天还没亮那会儿,惜春说梦话,念叨你呢。反正也无紧要事,今儿你去陪她玩会儿罢。”贾瑷答应着,就与黛玉同去了水镜斋,两人陪了孩子一天。

  翌日,天气放晴。吃过早饭,贾瑷就约了黛玉遛弯,一口气把人遛进园子,贾瑷就说道:“今儿咱去园子西,挑院子,妹妹喜欢哪个,到时候就住哪儿。”黛玉笑道:“还是得先看殿下住哪儿。”

  之后,贾瑷路过值房,在园中呼来一位掌苑女官带路。

  这园子东、西两路各有路径门户,除东路的半仙桥,西路则是一座竹林山丘内隐着一条蜿蜒大路,这路门户,平日里就叫“竹林引”,过了“竹林引”,迎面有一池,拦住去路,名曰“大梦池”,池边有榭,名曰“水友榭”,池心有亭,名曰“一梦亭”,池边四围白石栏杆,绕着栏杆往西北行去,眼前豁然宽广,一路所见,有姽婳斋、香芋村、香芋苑、飞花坞、百合院、千红岭、万艳山、暖香十八圃、橘子洲、橘舍等去处,一时细说不尽。

  两人在园子西转悠了大半天,得知皇姑往年一直住在“百合院”,贾瑷选了“香芋村”的“香芋苑”,黛玉则选了“飞花坞”,两人中间隔着百合院。至于这香芋村,自然是种芋头的。百合院里,也确有百合花。

  两天后,众人就搬进园内了。

  林姑娘进飞花坞的那天,一众丫鬟们高兴过了头,笑着、闹着、架起林姑娘,竟是抬进了院门。

  这飞花坞,坐落在暖香圃东南的香丘近前,处两丘之间的凹地,冬藏气而暖,夏有荫而凉,自是一块风水宝地。因坞前横有一浅浅溪流,故在向南正门外,拦着一条夹道,夹道东西两端,又开过街门楼为侧门。西侧门外远远的又通着一轩亭,立在缓丘上,名曰“浮香轩”。过门楼,转进正门后,两侧亦是游廊、厢房、耳房,直至三间正房,正是卷棚歇山顶,营造的很是雅致精巧。院内花花草草自是不少,还有仙鹤、鹦鹉,饲养其间。贾瑷就嘱咐惜春跟着黛玉一并住下了。掌苑另调拨有粗使丫鬟,照料院内景观,不在话下。

  且说这日二月初一。

  趁着皇姑进宫,贾瑷便带着晴雯紫鹃来找林黛玉。

  一进院内雪雁就叫道:“林姑娘,瑷公子来看你了。”闺房纱窗前,鹦鹉也学着雪雁说了一遍,这些日子因贾瑷常来,这鹦鹉就学会了这句。

  贾瑷凑近轩窗一瞧,问道:“妹妹最近如何了?”黛玉就笑着出了门,贾瑷就赞道:“妹妹仿佛是比半个月前,又长高了些许。“黛玉就笑道:“过了这个月,我就是十二了。按内经上说的,还要长好几年呢。”贾瑷笑道:“噫,妹妹也懂这些了。”两人说笑了几句,雪雁就招呼贾瑷往屋里坐,贾瑷反而说道:“我还是喜欢光明正大的跟妹妹叙话。”因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说着就出了廊檐,坐在石桌旁,黛玉便也笑着坐在贾瑷对面,紫鹃进里屋,就拿了狐皮坐褥出来,叫他两起身垫了。

  贾瑷问道:“妹妹的应制诗,写的还顺心否?”

  黛玉叹气道:“我这几日确实也遭不住了,殿下既要这样又要那样,佳篇本就是随性写就,命题作那能次次都有好的。”

  贾瑷道:“我来是有件正事儿,想带你办一办。若是办得好了,以后那差事就交给你,殿下也就不会天天叫你去做应制诗了。”

  黛玉问:“快快说来听听?”贾瑷道:“殿下那日想要我帮她做本世说新语,我出了样本,殿下看了很满意,于是我要来一千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我想在外盘下一家印刷作坊,还想着咱们就在府内起个社,专门负责后期装帧,你觉得如何?”

  黛玉笑道:“自然是极好的。”贾瑷道:“我想由你做社长,我做监社御史,若是觉得可行,明儿就起社,到时候我找殿下帮你说情就是。”

  黛玉道:“说情的事情,切不可勉强,毕竟……”贾瑷笑道:“怎么?妹妹是怕我惹恼了殿下?”

  黛玉很是认真的点点头。贾瑷哈哈笑道:“殿下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黛玉皱眉道:“殿下和气的时候,谁不觉得亲近。但我跟着她,却遇见过她生气的时候,吓得人气都不敢喘。”说罢不由扶额。

  贾瑷闻此,想笑又忍不住,于是吭哧一笑道:“原来也有妹妹知道怕的时候。”贾瑷转而又问:“那妹妹怕不怕我?”

  黛玉睁大眼睛摇摇头,忽又掩嘴一笑。

  两人正说着,惜春就午睡醒了,出门见贾瑷,就凑上来拉住贾瑷胳膊道:“哥哥,刚才我梦到老祖宗了,还有迎春、探春、湘云姐姐,我的梦很准的,我猜是湘云姐姐来见老祖宗了。”贾瑷摸摸惜春脑袋,问:“妹妹想家了?”惜春点点头,把贾瑷的胳膊抓的格外的紧。于是贾瑷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可好?”惜春重重点头,之后就开心的回房去梳妆打扮,黛玉趁空隙,回了趟闺房,从针线篮子里拿出一个抹额,拿给外面的贾瑷,叮嘱道:“这个是我帮老祖宗做的,麻烦哥哥帮我捎带回去。”

  贾瑷答应着,就带着惜春辞了黛玉,出了皇姑府,到荣国府去了。这人还未到贾母院,那边王熙凤得了音讯,带着一伙子丫鬟,又叫了宝玉,都到垂花门上候着。只见这垂花门外有两乘轿子被仆妇们抬来,王熙凤就一嗓门儿的笑声洋溢、热情似火,拽着宝玉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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