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骂骂咧咧地走了。
不过她的骂声在到达大门前就止住,她还得替女儿守着点脸面。
她是真没想到吓唬不住鲍家。
裴母看到女儿的时候发现她衫裙凌乱,而屋内大夫和鲍魁都是大男人,自己带去的管事也是男人,他们都看到了。
她担心传出不好听的话令女儿名声受损,才想着让大夫或是鲍魁担下弄松女儿衣衫这件事。
哪怕大夫说句“救治病患哪里顾得上那许多”,或是鲍魁说句“着急把人抬进屋取暖,难免牵扯小姐衣袖”都行。
可大夫根本不接茬直接走人,鲍魁更是,把她女儿直接给叉出去了,真是气死人了!
自己好歹是府城商会会长的妻子,连知府家都要给些颜面,这家姓鲍的居然半丝面子都不给!
他一个刚在府城立足、手下仅有一家店铺的人,是怎么有底气敢与商会会长做对的?
“给我等着!”裴母咬牙道:“我若不将你家挤兑到关门卖店,我跟你的姓!”
发完狠一抬头,发现车夫没有把车拉过来,不由更怒:“车呢?”
“太太,车在那边,”跟来的婆子小心答话:“但车夫骑马去追小姐了,要不我们租辆车来?”
裴母无语,今儿真是晦气啊!
刘菜菜驾着马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往城外驶去,好给裴家的马夫能骑着马追上的机会。
“羊肉片”跑得很轻快,它边跑边调整步距。
以它的速度,拉着车也能甩下单人单骑二里地去,只是刘菜菜要它慢些跑,必须在到达接应到骆毅的地方再让人追上。
黑昀这边一看,大家被闹得心情不好,尚无吃饭的意思,干脆又回去找那些人贩子,先审问了再说。
过去一瞧,李蔚珏正让工人端着盆挨个给人贩子泼醒呢!
这些人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扔在地上,大冷的天,一盆冷水泼下去,只要不死都得醒一醒了。
十名歹人醒来一瞧,不过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几个满身打补丁的工人,立时挣扎着想摆脱捆绑,并叫嚣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们!”
“赶紧放了我们,不然老子报官抓你!”
王二汉的媳妇倒是机灵点儿,她哭喊着:“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你们想把我卖到哪里去?天啦!快来人哪!快救命哪!有强盗掳人贩卖啦!”
李蔚珏都要气乐了——这不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么。
正想让工人们过来给他们几棍子打消停些,黑昀却拦了下来,他想表现表现,也是为这个家贡献点力量,就让李蔚珏把工人遣散。
李蔚珏以为黑昀怕把歹人们打痛了,让他们骂出点有损骆毅的话被工人们听去,确实不好,便道:“你们都散了吧,没吃饭的去吃饭,吃完饭的干活去。”
人一散,黑昀便把门关死,然后带着李蔚珏爬到房顶去。
掀开几片屋瓦,他们居高临下看,歹人们发现屋顶有亮光,自然对着两人开骂。
“你让把人都轰走,就为了听这帮人骂咱们?”李蔚珏问道。
“别急,你往下看。”黑昀用下巴往房子里指,手上掐了个诀,又往里面一指:“去!”
李蔚珏不明所以,往里面看,好像没看到什么,又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
定睛一瞧,所有墙角处似乎都有灰乎乎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老鼠!
有老鼠在墙根缝、墙角、甚至是歹人们身子底下冒出头来。
先出来的一两只“吱吱”叫了几声,仿佛在说:“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然后就不停的有老鼠从屋子各个角落冒出,向地上的十个人蹿去。
一两只老鼠不可怕,歹人们只顾着对准房顶缺瓦的地方谩骂威胁;十几只老鼠的吱吱叫声可就比较成规模了,这才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娘的!哪儿来这么些耗子!”
“去!去!别往老子身上爬!”
“这耗子怎么这么大!”
“别挤!臭婆娘你挤我干啥!”
他们不可能不相互挤靠,因为这么会儿功夫,屋子里已经出现三四十只老鼠。
这里原是堆放花圈的屋子,有门无窗,因为临时腾出来关押歹人,地上掉落了几朵白色纸花没来得及收走。
除了屋顶掀起瓦片那处能透进来些昏暗天光,整间屋子里可说是黑咕隆咚。
就着那点天光,地上的几朵白花就显得更为瘆人,让人不由得想到阴间。
被冷水泼醒时的愤怒随着水滴渗入衣服,也渗入心头,歹人们相互挤靠着,为取暖,更为壮胆。
幽暗的屋子里,歹人们现在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眼前景况太诡异了。
老鼠们已经不叫唤,只有一片沙沙声,它们撕扯地上的白纸花并快速啃啮,黑豆般的小眼睛反射着屋顶天光,竟闪出诡异光芒。
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将湿淋淋的地面抓出无数坑坑点点,眨眼的功夫几朵白花连丝纸屑都没剩下。
忽听王二汉媳妇一声凄厉尖叫:“啊~~”
叫声瘆人,她人也抖得厉害,王二汉因惊吓而腾起暴怒,正要骂媳妇几句,突然被媳妇一头扎进他怀里,哆嗦着呜咽:“墙、墙角!”
这一声令九名汉子都向屋角看去,虽然看的并不是同一个屋角,却看到同一般景象:密密麻麻的老鼠从四面墙底出现,它们挤挤挨挨、眼中反射着暗绿色幽光,如潮水般像歹人们涌来。
“啊!”王二汉的媳妇又尖叫起来,她的头虽然埋在丈夫怀里,可她的鞋尖却被老鼠咬住,她拼命踢踹,可双脚被麻绳捆得死紧,怎么抖不掉老鼠。
不但抖不掉,还有老鼠顺着麻绳爬到她腿上。
“帮我!快帮我啊!”女人叫着,希望能得到丈夫的帮助,但王二汉此时自顾不暇,他的脚上、腿上也爬上了老鼠。
仿佛四面墙里藏着成千上万的老鼠一般,不然明明没看到鼠洞,哪里来这么多老鼠?
答案很快就揭晓。
金大的衣襟里钻进了老鼠!他拼命滚着,把挤靠在他身边的人都撞得人仰马翻,却人人衣襟里都钻进老鼠!
地上坑坑洼洼,那些老鼠竟是临时打洞钻上来的!
歹人们翻滚着想压死衣服里的老鼠,却感觉到身下冰冷地面变得软弹,继而老鼠的叫声突然成片响起!
老鼠们被歹人们的滚动压痛了!
原本它们钻进人衣服里,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歇脚,要是能找到什么吃的就更好,但现在,它们差点被压死,它们张开嘴巴,龇起尖牙,然后……咬下去!
老鼠们开始疯狂报复。
先接触到歹人的老鼠吱吱叫嚣着撕咬,更多刚钻进屋里的老鼠闻声便来助威。
老鼠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涌向屋子中间,那里,歹人们打滚、踢蹬得越厉害,老鼠们越是凶恶。
开始有老鼠爬上他们的脸。
“有啥想说的没?想好了就说,没说的我们就走了!”
房顶上,李蔚珏搓着胳膊喊话——哎呀妈呀,真冷!不是被屋顶风给吹冷了,是被鼠潮恶心得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