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风环绕的华美囍轿,似有看不见的人抬着,悬空而起。
很快,苏昼的诡影感到突破了一层无形的隔膜,来到一处不存在的空间。
浓郁的灾气包裹住脏道人和林雪宜,阴冷的黑雾再次散开时,两人已换上绣着五彩鸳鸯与红白并蒂花的艳色囍服。
随着轿身一顿,两人带着僵硬的笑容携手而下。
两个着大红喜服的人如提线木偶般一板一眼朝山坡走去,月色斜映出的影子上,正瞪着一只咕噜咕噜打转的血瞳,此情此景,分外诡异。
诡影上的血瞳四下看去,亘古不变的夜空中明月高悬,肆意生长的花海从山坡倾泻而下。
这里,定是囍花坡了。
很快,漾着极甜极喜笑容的两人跪在最近的并蒂花之前。
诡影感知到,这两人气息低到极致,但还活着。
两人双双跪下,开始刨土,将怀中一物轻埋在黄白色的花根处。
通过诡影,苏昼清楚地看到,两人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枚铜钱。
就在两人埋下铜钱,重新捧好最后一抔土后,他们面前的并蒂花儿绽开,凭空出现两只精巧别致的酒杯。
红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又因风而起,打着旋儿变成暗色液体坠入精巧的酒杯中。
“他们在向花母献财……求毒!”
看到两人的动作,苏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而这暗色液体,赫然是比巫礼提取那份更纯正的花毒。
悬浮半空的杯盏分别落至花下的二人手中。
见相对而坐的脏道人与林雪宜,缓缓举起酒杯往嘴边送去,苏昼不再迟疑,操纵诡影猛抽出道人腰间的短刀。
瞬间,黑色的刀气喷薄而出,以一往无前之势爆发!
汹涌的刀意以脏道人和林雪宜为中心,横扫一周,将半径内的花花草草全部摧毁。空中顿时飞扬起残枝败叶。
只听得耳畔叮叮咚咚,无数铜钱从土中翻出。
“癞头张拿走的……竟然是殉情人向花母娘娘求毒赐死的买药钱!”
这些百花寨的恋人相信,向娘娘献财,便能买到天底下最灵验的毒药,让他们生生世世在阴间的国度相守相伴。
苏昼是真“佩服”癞头张。
只是不知,身为一个普通人,癞头张到底是如何将这些铜钱带走的?
与此同时,整片花海似乎从沉睡中醒来,无数尖利的鬼哭狼嚎声传来。
又一阵风拂过,山坡如有地龙翻滚,发出隆隆之声。一枚枚铜钱从土中蹦出,随后,是一只手、两只手……花之下,除了铜钱,还有历代相殉的情人们。
一对对大红喜服的新人从土中爬出,原本含笑的脸转为哭丧,死死盯住惊扰他们双宿双飞的诡影。
无数或红或白的花瓣化为利刃,带着奇毒向惊扰了恋人沉睡的诡影袭来。可花毒却是对影子无用,铺天盖地的花瓣愣是没伤害诡影到半分。
苏昼的诡影趁机发足狂奔,在一对对新人的阻挠下迅速搜查。
空旷的山坡上,只有铺天盖地的花与尸体。
这里没有花母庙!
但他倒是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和花海相左的角落,孤零零扔着几个人干,头顶生出一只小花,像是被花当作养分活活吸干后又丢弃的废料。
尽管有些变形,苏昼仍认出了其中一位,就是白眉老者丹阴子。丹阴子身侧是位文士打扮的男子。而第三位……干瘪的脸上疙里疙瘩,身上还凝结着冰霜——竟然是癞头张。
他们表情狰狞,死相可怖,足见咽气时的痛苦。
“癞头张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苏昼大惊。
但旋即他想起了老农说过的话:“娘娘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在俺们心有所求之时,便会来到。”
“原来是这样……花母确实满足了癞头张‘求财’的愿望。但代价是……成为花肥,以及让城里接触过铜钱的人也成为了祭品!”
“灵魂不灭……搞不好回城的癞头张,已经是魂体分离的状态。归来的是阳魂,难怪没有被城镇压。”
如此一来,苏昼猜到癞头张到底在院子里挖出什么东西了——他在花之下,挖到了自己的尸体。
等魂身再次合一之时,癞头张便彻彻底底死掉了。这次回去,苏昼打算问问巡查司,癞头张的尸体是否已不翼而飞——在花母实现他“暴富”的愿望后,又回到了花母的国度。
思考间,苏昼的诡影还在继续奔跑,不断躲开汹涌而来的诡夫妻。
或许是此地的主人不再容忍苏昼的破坏,那顶花轿不知何时拦住了诡影的去路。轿帘无风自动,散逸出大灾厄的气息,哪怕隔着遥遥时空,苏昼仍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力,浑身一紧。
虚无的诡影好似有了实体,被人抓住动弹不得,瞬间遭撕了个粉碎。
身在现世的苏昼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头部一阵剧痛,和诡影彻底失去了联系。苏昼可以分出两道诡影,其中一道被毁,十二时辰后才能恢复,只能使用另一道了。
此番接触,苏昼得出结论:引接者,不可匹敌!
“即便我去了花母领域,这囍花坡怕也是不能再去……”他苦笑着摇摇头。
这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知道癞头张的“横财”到底从何而来,顺便排除一个错误选项。
打坐调息完的苏昼,拿出地图反复揣摩。
“囍轿引接者专门引渡情侣赴死,在囍花坡结为诡夫妻……百花寨,应该是结伴而去的寨民住所,估计和现实中的百花寨相对应。探亲廊供亡人归乡,月泉湖是传说中最早放置文字之处,只有蔷薇镇没有半点线索……”
他摸摸下巴,目前来看,花母领域的最深处,极有可能在月泉湖或者蔷薇镇。
“只是现在如何才能接触到其他引接者?”苏昼眸光不断闪动。
五大区域相通,实力够强的话,倒是可以直接横穿各区。可目前苏昼仅知晓去往囍花坡的方法。
现已确定,囍花坡的接引者带领的是一条必死之路。若是去了,别说引接者,铺天盖地的诡夫妻与奇毒都能要了自己小命。
“等等,要是去花母领域还有不需要引接者的办法呢?”
看着地图上五处鲜红的字迹,苏昼将目光落在其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