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拿起饭勺,在锅底使劲儿刮了两下,愣是又刮出半勺,往朱祁镇的碗里一倒,将将盖住一个碗底。
朱祁镇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了旁人,哈铭袁彬两个大肚汉,吃的比他还快,连碗边都舔了一圈。
刘监正的碗里也差不多空了。
最后,朱祁镇的视线落在了林钧身上——
林钧立刻端着大半碗疙瘩汤,硬是以屁股为支点,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把后背,留给了朱祁镇。
又和刘绍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绍哥儿,看,师兄告诉你的没错吧!吃饭,也是要动一点脑子的!”
没脑子的朱祁镇和袁彬哈铭:“……”
几人至此,方明白过来,为什么第一碗,林钧只打了半碗!
敢情就是为了快他们一步!
他和刘绍的第二碗,直接把锅里剩下那点疙瘩汤,给包圆了!
最后,在哈铭的强烈要求下,林钧又添了些水,把锅底煮成一锅汤,一人喝了一碗,勉勉强强,混个水饱。
吃过饭,就在火炉边铺了羊皮垫子和被褥,直接钻进了被窝里,林钧却依然觉得冷,阵阵凉气,不断地从身下透来——
对于北方来说,冰冻三尺,绝对不是一个准确的数值,冰冻十尺都不一定够!
冻实了的土和冰块也没什么区别。
换句话说,林钧等人,和睡在冰山上也差不多。
炕!
他需要一个烧得热辣滚烫的北方大土炕!
明天!
明天他就开始砌坑!
林钧恶狠狠地做了决定!
……
在林钧几人因为太冷辗转反侧之际,景泰帝朱祁钰挥袖走入了长春宫中,杭贵妃立刻迎了上来。
看到朱祁钰绷着的脸时,杭氏笑容一僵,随即恢复正常,她也不去触朱祁钰的霉头,只笑道:
“皇上可是来看济哥儿的?今天济哥还念了几次,要把写好的大字,给皇上看呢!”
说着,就叫女官,去把朱见济给抱过来。
想到唯一的儿子,朱祁钰的脸色不由和缓下来,吩咐道:“要是见济睡了,就不要折腾他起来了。”
杭氏一边答应,一边却对女官使了眼色。
片刻后,刚睡着不久的朱见深,打着呵欠被抱到了朱祁钰面前。
朱见济时年五岁,比当今太子,两岁的朱见深还要大些。
可惜,和哥哥朱祁镇不断结果不同,朱祁钰后面几年,后宅陆续有侧室有孕,却没一个立得住的。
朱祁钰本也知足,有一个儿子继承王位,让他这一支不至绝嗣,也够了。
偏他阴差阳错地登了帝位,那这一个儿子,就有些不够看了。
幸好,皇后汪氏临产在际了,希望这一胎,能再生个儿子吧!
朱祁钰问了几句功课,见朱见济实在困得不行,方叫女官把他送回去了。
杭氏知道,今日朱祁钰在奉天殿宴请群臣,必然没有吃好,早就叫宫人备了饭,温柔小意地问道:“皇上可要吃点什么?臣妾备了点粥和小菜。”
一提到吃,朱祁钰就气不打一处来。
打他登上皇位,那帮逼他登基的臣工,动不动就在他耳边赞美皇兄!
什么朕非独子,朕亦有一弟……好像这皇位,是皇兄赏给他的一样!
难道不是他坐镇北京城,才守下祖宗传下来的基业的?!
每次他都要吐了。
今天更过分,他请群臣,吃的却是皇兄的食谱——
朱祁钰深深觉得,皇兄,委实有些阴魂不散了!
杭贵妃不知始末,见朱祁钰脸色阴沉,只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委委屈屈地叫道:
“臣妾也想给皇上做点好的,可尚膳监现在被九姑娘霸占着,说是研究太上皇的食谱——”
杭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臣妾也不知道,怎么现下,倒让太后的妹子,管起后宫了?”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规矩!”
朱祁钰一怔,“你说,尚膳监,是钱九在管?!”
杭贵妃自帕中抬眼,偷看了朱祁钰两眼,“是呢,皇上。”
“皇上若有空,也劝劝汪姐姐,既已做了皇后,那坤宁宫该入住就入住。”
她婉转幽怨地道:“臣妾倒没什么,就是皇儿,年龄渐长,臣妾想给他间大点的屋子读书,都做不到呢。”
朱祁钰本不在意后宫之事,杭氏的话,却让他警醒起来——
这是他的后宫,不是朱祁镇的!
朱祁钰登时有了决定。
他被煎熬许久,此时便如同堤坝上有了一个缺口,唯有一泄千里,方可平了他心中的不忿之气!
朱祁钰立刻下旨。
……
“皇上!”
钱太后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自从朱祁镇北狩,她就没睡过好觉。
得了朱祁镇的家书,每日放枕下,稍好一些,睡两个时辰也就醒了。
她有些迷蒙的眼,半天才对齐焦点,映入眼帘的,是妹妹那张清丽婉约的俏脸,此时,这张好看的脸上,却带了几分忧郁:
“姐姐,新皇要我们明日移宫。”
阿九自责地道:“都怪我!以为皇上,还是以前的郕王——”
过往常见郕王和皇姐夫兄友弟恭,她以为郕王心中,也是挂念姐夫的,这才叫尚膳监,做了皇姐夫的食谱。
钱太后勉强扯了扯嘴角:“郕……皇上,他这些日子,一次都没来坤宁宫,就当看出端倪了。”
阿九眼圈红了:“阿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钱太后温柔一笑:“你姐夫不在,住哪里不一样呢!”
反正也睡不着了,钱太后索性令宫人打包物品,为明日挪宫做准备。
她近来身体虚弱,就交给阿九全权负责。
阿九很是感伤,姐姐为了赎回姐夫,宫里值钱的物件少了不少,平时不觉得,打起包来,姐姐的首饰,都没剩几件!
兵荒马乱之际,一个宫装美人挺着大肚子,匆匆赶到了,“皇嫂!我刚刚听说的,皇上,哎,委实过分了!何必急于一时!”
钱太后忙过来搀着她:“早晚也是搬,你临产在际,就不要掺和这些事儿了。”
美人苦笑:“我怎能不管!嫂子有皇兄撑腰,纵然无子,其他人也越不过您去!”
她可不一样,朱祁钰更宠杭氏,对她,从来都是止于礼!
汪皇后深知,自己再不强硬点,早晚要被杭氏踩在头上!
说来也是唏嘘,大明前后两位皇后,竟都无子!
或许正因如此,两位妯娌的关系,才能超乎寻常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