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吃的东西嘛,中规中矩,懂得都懂。
按照林钧师傅的说法,做太好了,皇上还要吃,下次做不出来同样的味道怎么办!
不但朱祁镇摇了摇头,连哈铭袁彬,也摇了摇头,两个侍卫家境都不差,吃饭都是一大家子,人齐了开饭,馒头就算是刚出锅,那也放凉了不少!
刘监正犹豫了下,道:“尚膳监里餐时香气众多,倒显不出这个了。”
这话在理,林钧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话功夫,林钧看时间差不多,直接停了火,又焖了会儿,才掀开锅盖,这也有讲究,停火以后,馒头里有不少水蒸汽,直接掀盖,馒头会塌陷。
用热气再腾腾,也可以防止馒头没熟。
浓郁面香立刻向四周逃窜,所有人都狠狠抽了两下鼻子,哈铭由衷道:“太香了!比蒸肉还香!”
林钧再度大笑,直接拿了碗出来,一人分了一个馒头。
这时候的面,就不像后代,经过多道现代工艺的加工,黑不说,还有好多杂质。
口感上粗且糙,还有些拉嗓子,有点像后世的全麦面包。
香还是蛮香的。
哈铭顾不得烫,狠狠咬上一口,含糊不清地叫道:“真香啊!”
袁彬也是,一口就咬了小半个,一只手不声不响,又抓了一个馒头到碗里。
朱祁镇就斯文许多,小口小口吃着,林钧莫名想起了师兄养的仓鼠,吃东西也是这样小口小口。
可惜,师傅说,厨子就该养猫,怎么能养耗子呢!趁师兄外出,坏心眼儿的老头子把笼子打开,那两只可怜小仓鼠,就成了厨子养的猫的加餐。
林钧叹了口气,和师傅师兄一起生活太久,处处都是伤情的景儿!
朱祁镇吃完一个馒头,意犹未尽,竟然又拿了一个。
林钧见他着实喜爱,心中一动,这几日一直盘旋在脑中的想法,终于有了出路:“皇上可知,这馒头,一个多少钱?”
朱祁镇一愣,“多少?”
林钧不知物价,却也知,馒头在巿集上,应是最便宜的食物了。
他大方地虚报了一个价:“一文钱!”
朱祁镇震惊了,这么好吃的馒头,竟然只要一文钱?!
林钧轻咳一声,又问道:“那皇上可知,一只羊要多少钱吗?”
林钧之前,私下里,已向哈铭请教过羊的价钱,哈铭祖上是蒙古的一支,现在还保留着养羊放马的习惯,对羊的价格,还是比较清楚的。
朱祁镇老实摇头:“朕不知。”
林钧微笑道:“一只羊是半两银子,换句话说,一只羊,能换五千个馒头。”
五千!
朱祁镇被这数字震惊到了,第一次意识到,羊,竟然这么贵!
林钧又不怀好意地提醒道:“皇上,您可是担保,臣,价值十万只羊呢!”
朱祁镇:“……”
一只羊五千个大馒头,十万只羊,那是多少馒头?!
数学并不很好的大明皇帝,脑子直接宕机了,本能判断,应是很多,很多——
朱祁镇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词,馒山馒海!
再看着手中啃了一半的馒头,朱祁镇突然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他痛心疾首地表示:“林钧!你也太贵了!”
林钧哈哈大笑,再次提醒负债累累的小朱同学:“还有大明士卒,一人五百只羊,好几千人呢!”
一人五百只,一只五千个馒头,好几千人——
朱祁镇已经彻底算不过来了。
脑子里莫名浮现了林钧酒后,给他画的地图,大概,这些馒头,可以把陆地之外,全部填满吧?
朱祁镇叹了口气,把馒头,放了回去,他是真的吃不下了。
林钧眨了眨眼,第三次提醒他:“皇上,邝尚书他们,每人三千五到上万只羊不等——”
“他们都有钱!自己还!”
正统帝第一次在林钧面前,展现了自己的龙威,金口玉言,斩钉截铁!
深陷债务危机的大明皇帝疯狂思考,自己还有什么值钱东西,半晌,他的视线,落在了林钧身上:
“钧哥儿!昨天那本字贴,是朕借你的!记得还!”
一字千金呢!
能换多少馒头!多少只羊!
林钧:“……臣的字还写得很是不好呢!”
朱祁镇勉强放宽条件:“那就练好了还!”
林钧:“……”
突然不想还了呢!
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练什么字!
林钧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把字练好!
果然,一涉及金钱,再好的朋友都会翻脸!
君臣扯皮之际,瓦剌王也先的亲兵来传了话:“王令明皇再去叫门!”
“王以为,前两次叫门,大明都不应的原因,是明皇离城门太远,城上守军,看不清明皇头脸!”
“王已下令,明皇这次,要走近城门三丈之内!”
三丈之内!
朱祁镇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彼时大明长弓手的射程,在两百米左右,三丈即十米。
换句话说,朱祁镇要顶着大明守城方的万箭齐发,从两百米远,一步步走到十米之内!
焉有命在!
袁彬眉头一紧,目露凶光,手已搭在了佩剑的剑柄上!
哈铭还比较单纯,愣愣地问道:“三丈?你是不是传错话了?三百丈还差不多!”
瓦剌亲卫不屑地看了袁彬一眼,理都没理哈铭:“大王给明皇一柱香时间准备!明皇勿要自误!”
话罢,这名瓦剌亲卫直接转身,毫不在意地把自己空门大开的背后,留给了袁彬。
袁彬的手指越握越紧,最后,他还是长叹一声,松开了手,杀了这厮又如何!
吾皇,一样难逃生天!
他猛地起身,这位有些沉默寡言的武将,在关键时刻,再一次展露了他的忠诚本色:
“我走在皇上前面,朝宣府守将喊话!勿伤吾皇!”
袁彬双眼精光四射,已有必死之觉悟!
朱祁镇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挣扎着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他这次,看都没看林钧一眼,大抵是认为,如此绝境,林钧也不会有办法了!
下一秒,他的袖子,却被人拽住了!
朱祁镇回头,对上了林钧一双湛然的双眼,里面装满了他熟悉的温和从容: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