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看两车,也先都十分满意,第三车的毛毡一掀,他的眉头立刻皱起:
哪来的破烂儿!
林钧忙捅了捅哈铭,哈铭立刻大声道:“吾皇不习惯大王的饮食,瘦了好多,再瘦下去,站到城门前的力气都要没啦!”
“这些,不过是面粉和一些食材,让吾皇长点肉!好继续为大王叫门!”
也先的眉头皱了又松,确实啊,正统帝看着,是消瘦了不少!
那可得养肥点!
他正要挥手示意林钧二人把马车拉走,一名瓦剌大势贵族走了出来,手中弯刀一挑,一指车上物资中,整整齐齐的十个瓦罐!
他哈哈大笑:“大王!休要被这些狡猾的蛮子骗了!”
“你看!这一定是大明皇帝私藏的好酒!”
也先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哈铭已是一名合格的同声传译,林钧立刻与他低语几句,哈铭大喊:
“那你何不尝一尝!看看这酒,滋味儿如何!”
也先眉头紧锁,缓缓点了点头。
也先虽是外族,也如诸多上位者一般,一旦起了疑心,就再也止不住了!
那瓦剌贵族笑逐颜开,“那我就先得一罐了!”
话罢,他刀尖灵巧的一挑,一个瓦罐弹出,落到他手中,竟是分毫不损!
林钧暗赞,蒙古骑兵纵横百年,手上还是有点真功夫的!
瓦剌贵族又是一挑,挑开封口,看也不看,仰起了头,张大嘴巴,鲸吞牛饮——
下一秒,他一口喷出,整张脸都已变形:“这什么酒!忒酸!”
林钧心道,山西老醋,三年陈!
酸死你!
既知此地为大同,林钧又怎会不随信索上十坛老陈醋!
他十分可惜地看着瓦剌贵族手里的那一罐——
这厮刚喷了口水进去!
他是不要了!
林钧又对哈铭耳语几句,哈铭大叫:“好叫大王知道!这几坛,都是醋!大王若喜欢,尽管拿去!”
“皇爷另要了时令的瓜果梨桃,给大王!”
林钧丝毫不担心,也先会爱上这些老陈醋。
据他所知,哪怕在后世,四大名醋天下闻名,因嗜醋而广为人知的,也仅有山西一地。
果然,也先好奇地从瓦剌贵族手中接过坛子,闻了一闻后,立刻嫌弃地丢了回去!
哈铭又适时地把几筐瓜果搬了出来,“都是大王的!大王自己吃!”
好巧不巧,那食醋的瓦剌贵族凑了过来,哈铭直接横移一步,挡在了对方身前!
哈铭再次强调:“大王自己吃!”
不得不说,哈铭这种老实到憨的家伙,在也先这种疑心病,已经深入骨髓的上位者面前,自带忠诚光环,很容易被取信。
也先乐了:“这么多!本王也吃不完!”
大方地叫哈铭拣些回去给朱祁镇。
哈铭并不贪心,每样拣了两个,就谢过了瓦剌王。
也先见他憨直,爱才之心又起,笑眯眯道:“哈铭,你我本就是同族!不如到我麾下,给你个千夫长当当!”
哈铭极是认真地回拒:“不行啊!大王!臣是养不熟的狗呢!”
也先被他气笑,一鞭子挥过,却落在了空中:“行了!滚回去伺侯你的狗主子吧!”
哈铭驾车,林钧随车,走远了些,林钧方好奇问起了哈铭最后,和也先说了什么。
哈铭也是耿直,一字不差地学了,林钧亦是哭笑不得,打定主意,以后和瓦剌王打交道,就交给哈铭了!
待回到自家营帐,林钧立刻查点起来,最后在车底装着花生瓜子的布包里,发现了一叠油纸包。
看上面名字,菘菜,芸苔,韭菜,茼蒿,菠菜……足足十余种叶类蔬菜,又有胡瓜,胡萝卜,冬瓜等。
林钧大喜,认出菘菜即白菜,芸苔为油菜!
幸好他除了有位好讲古的师兄,还有位厨道造诣颇深的师傅!
在他拜师不久,每食一种蔬菜,就讲一讲其起源。
按师傅的说法,会做菜,充其量是一家之煮,菜做的好,也不过是个厨子。
想要在厨道上精进,成为厨艺大师,乃至一地厨王,又或者更进一步,成为各厨王共同推崇的厨神——
那就必须了解这些小菜菜的前世今生!
并且要亲手种菜,这样才能知道菜之优劣,从挑选食材开始,就完美无缺!
彼时林钧顶着烈日炎炎,在师傅心爱的小菜地里拔草,顶着师傅杀人的眼神,学着师兄的口吻,反问了句:
“师傅厨王乎?厨神乎?”
现下看来,若非他先种了两年菜,还真没办法在瓦剌的地盘上,让自己的口舌,不那么辛苦!
林钧记得,师傅讲过,“除了自古长在华夏的菜,外来蔬果,古来有三姓。”
“一姓胡,汉晋时的西北陆路,和唐时的丝绸之路,如胡瓜,胡萝卜,胡桃。”
“二姓番,南宋到元明时,自番舰带入,如番茄,番薯,番石榴等。”
“最后一姓,是为洋,源自清代和民国,不止于蔬菜,什么洋房洋火的,蔬菜就比如洋芋洋葱!”
可惜了,番字头的菜,虽然大多自明传入华夏,却是在大明中后期了,现下是没有的。
林钧小心地把菜籽收好,看起了其他物件。
面二十斤,不错不错。
他只要了面,却没要米,虽然这时候,赫赫有名的响水大米,就已经是贡米了,林钧可不觉得,大同城内,会有贡米。
还不如要面粉!
山西的面食,可是和老陈醋齐名的!
四大名醋,各有妙用,山西老陈醋,最配山西刀削面!
吃面时浇上一勺,简直不要太巴适哦!
只有二十斤,非是林钧不想多要,实在是朱祁镇的这辆坐驾,两匹马拉着他和朱祁镇及刘监正父子二人,已是十分勉强。
林钧盘算,再加一百斤的物件,也就极限了。
到时候,他还得喊着刘监正父子一起,都学学骑马,最好小朱同学也一起。
这两天,他和师兄,断了许久的wifi,又接上了!
师兄言:“瓦剌兵临北京城下,损兵折将,连夜逃离,惜太上皇未被炮火余弹所伤,终至草原南狩一年,实为大明之耻!”
这话里的意思,可太多了!
瓦剌逃起来,是马快,还是马车快?
朱祁镇非但没有被救出,反倒被炮火余弹给轰了一波!
换句话说,小朱同学,先得在大明官兵的炮火下,逃得性命,接着还得跟上瓦剌大军,一路逃亡!活到了草原!
林钧觉得,小朱同学,从某方面讲,也称得上福大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