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是在城上射出一枝巨箭时,才猛地想起,自己曾经干了什么!
他一拍脑袋,暗道一声坏了!
只是他既非猛将能冲上前去,也少了一双飞毛腿,闪进闪出!
林钧只能满脸焦急地看着,看到袁彬一力挡三矢,下意识地摸了把冷汗,看到哈铭颠颠地抱起朱祁镇就跑,这才松了口气。
待哈铭放下朱祁镇,林钧立刻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腿脚酸软的小朱同学:“皇上!”
朱祁镇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林,林卿!他们是,是真想杀了朕啊!”
林钧看着他涕泪直流,颇有些可怜,想到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内疚感顿生,忙借了刘监正的帕子递了过来:
“皇上,擦擦。”
朱祁镇抽了抽鼻子,两眼红红,一脸不解:“为什么,林卿——”
“为什么他们一边大声夸赞朕,一边想要射杀朕?!”
林钧轻咳了两声,不知从何说起时,旁边的哈铭已经抢答上了:“皇上不知?!”
“臣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先锋突围前,皇上告之诸将,若瓦剌以皇上为质,强开城门——”
“皇上令诸将,‘无论箭炮,皆以朕为靶就是!’”
哈铭显然对朱祁镇这一段话推崇至极,仿的慷慨激昂,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
朱祁镇呆呆的看着他:“那小……朕,真是这么说的?!”
哈铭重重点头:“十几万士卒都听到了,臣也是同不止一名士卒求证过了!”
他一脸向往,遗憾道:“可惜臣未曾亲眼见到皇上英姿——”
哈铭声音一顿,满含希冀地看向了朱祁镇:“皇上,您能再说一遍,给臣听吗?!”
林钧:“……”
这憨货。
朱祁镇人已经麻了,一想到这种种都是那小贼带来,不由又气得咬牙切齿:“小贼,休要让朕找到你!”
林钧打了个寒颤,刘监正神情古怪,刘绍则是满眼崇拜。
幸好朱祁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林钧几人的表情。
……
也先失望至极,他先得了自大明皇宫运来的八车珠宝,已经做起了发财美梦。
在他看来,大明皇都就是一个巨大宝藏,皇都之前,大同宣府诸镇,那就是小金矿,一个个小金矿挖起,最后到皇都——
整个一挖宝路线!
没想到,第一关,就遇到挫折了。
也先也看傻了,他自幼征战,自然看出,大同守军,竟然是真射!
他们竟然,是真的想要射死自己的皇帝陛下!
也先百思不得其解,又觉棘手,大同宣府,本就是两块难啃的骨头。
大同有郭登,铁血督军,以身作则,宣府守将杨洪,更是滑不溜丢,想啃都啃不到!
也先眉头紧锁,左右为难时,喜宁求见。
……
朱祁镇缓过劲儿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旅行团少了一个团员,做为团长,他立刻十分负责地问道:“袁彬呢?!”
朱祁镇很有些爱憎分明,方才以命救己的袁彬,直接被他打上了大忠臣的标签。
林钧几人亦是面面相觑,袁彬呢?!
朱祁镇正要派哈铭去打听,袁彬捂着额头,在几名瓦剌骑兵的护送下,掀帘而入。
那几名瓦剌骑兵满脸钦佩,甚至还丢下了一瓶伤药,方匆匆离去。
林钧立刻上前,扶着袁彬在帐中缓缓坐下,后者慢慢放下手,露出了鲜血淋淋的额头,众人皆是一惊。
刘绍默默拾起瓦剌骑兵掷于地上的伤药,递给了林钧。
林钧一边小心上药,一边询问:“不是没打起来?怎地脑壳伤成这样?”
袁彬沉着脸,“那帮子忘恩负义的,不给皇爷开门也就算了,还拿箭来射皇爷,我气不过,用头撞了几下城门,质问他们良心何在!”
林钧:“……”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发疯吧!
朱祁镇大为感动,认真道:“待回了京,朕封袁爱卿为千户!”
袁彬大喜,不顾头上有伤,伏地拜谢。
刘监正见气氛终于缓和,打趣道:“袁千户平步青云,老奴也厚着脸皮讨个赏!”
又不动声色地一脚踢在刘绍腿窝,令其扑倒在地,刘绍却认真道:“小的不求赏,只求能陪在皇爷身边!”
一句话哄得朱祁镇心花怒放,倒令刘监正另眼相看了:老刘家祖坟冒青烟,榆木脑袋开窍了啊!
朱祁镇笑眯眯地道:“都有,都赏!”
君臣其乐融融之际,喜宁不请自来,见众人面上带笑,也陪了个假笑:“皇爷开心着呢?大王可不怎么开心。”
一句话说得众人一僵,脸上笑容瞬间如春日积雪般快速消融。
喜宁站在帐中,观望片刻,找来纸笔,置于朱祁镇身前:“大王请皇上笔书一封,大同不开门也就算了,想免灾,总是要破些财的。”
朱祁镇盯着面前的纸张,久久未动。
今日那帮将领杀心必露,如今又要他去信,向这帮杀才索要金银——
他堂堂大明皇帝,不要面子的么!
林钧忽道,“古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劳,皇上,不若让臣来代笔?”
朱祁镇看着林钧,缓缓点了点头。
喜宁急了:“大王要皇上手书,关你什么事!”
林钧轻呵一声:“你管谁写的,能要来钱不就行了?!”
一句话堵得喜宁无话可说。
林钧接过纸笔,这几日,他已识得不少字,就是书法不好,写出来有点难看。
他提笔写道:
京中送来金银若干,皆为喜宁友情提供。
诸君可效仿之!
大同重镇,临近边关,商贾无数,若有与也先大王交好者,尽可将其家资送来。
另,瓦剌游牧民也,与吾等生活习惯迥异,现需以下用品,望一并送来!
……
林钧刷刷一通写,差点没收住手。
直到一张纸写完,方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先递给朱祁镇看了一眼,看得小朱同学连连颔首。
方给喜宁递去。
喜宁看了第一句就已气炸,看第二句冷笑不已——
林钧好心提醒他:“喜公公,你别笑,你就说,我这封信,能不能给大王要来钱财吧!”
能!怎会不能!
喜宁再一次被堵得无话可说,后面写了什么,他也懒得看了!
反正他的家已经抄完,这次轮到何人倒霉,又与他喜公公何干!
把信随手一卷,塞进袖中,喜宁转身出帐,遣人往大同送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