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离开了,喜宁却并未走远,帐外听到朱祁镇君臣几人对话,气得他咬牙切齿,“竟是几个不识字的东西!”
自宣宗设立内书堂,教授宦官识字开始,到王振担任了朱祁镇的启蒙老师,这帮太监,渐以文化人自居。
乍一听竟然是几个文盲搅和了自己的好事,顿时有些接受不了!
喜宁怒气冲冲地到了也先帐中,告了个状,“彼三人皆不识字,如何服侍明皇?”
按他的意思,是把林钧几人,从朱祁镇身边调走。
结果也先想了想,唤来侍从:“俘的大明官兵里,去挑个识字的,给大明皇帝送去!”
喜宁:“……”
朱祁镇身边人越来越多,他忽悠起来,不是更难了!
瓦剌人的脑子里,果然都是满满的海子!
他第一次对自己弃明投瓦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
朱祁镇上下打量着被送到他面前的中年侍卫,人站的笔挺,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着很是干练。
朱祁镇好奇问道:“汝是何人?”
中年侍卫躬身应道:“臣袁彬,识字的人。”
一句话引得文盲三兄弟纷纷侧目,袁彬一脸茫然,为何突然感受到了三股敌意?
自此,朱祁镇草原一年跟团游,小团体正式成立。
主要成员有团长朱祁镇,和他的三个文盲徒弟,首徒林钧,二徒兼翻译,哈铭,小徒弟刘绍。
后勤总管,原尚膳监监正,刘禀文。
以及识字的侍卫官,袁彬!
经过一天的争抢,大明的重臣和官兵都已有了归属。
最后被瓜分的,是朱祁镇的皇帐。
朱祁镇恋恋不舍得看着自己用惯的物件,被瓦剌贵族们瓜分,一脸心痛:
“朕的酒壶,朕的狐裘,朕被砸了个坑的黄花梨书案!”
林钧:“……”
小朱同学有点恋旧啊,书案砸了个坑,也丝毫不减在他心中的地位。
最后,朱祁镇主动走出皇帐,求个眼不见为净!
夜幕早已降临,正值中秋,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倾泄一地银光,照到了正在埋锅造饭的大明官兵身上。
拜某小贼所赐,今日瓦剌军中,连大明官兵在内,马肉管够!
林钧几人也起了一堆篝火,架了个锅上去,他是不愿意吃马肉的,华夏自古就有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的说法。
说臭是有点夸张了,马肉的主要问题,其实是运动过多,肌肉纤维太粗,口感就不那么好。
想想牛肉有多难嚼,马肉更胜牛肉,就知道马肉有多费牙口了!
大明官兵饿了多日,根本忍不住,纷纷选了直接水煮的方式,下锅半个时辰,就捞出来啃上了。
一个个呲牙咧嘴,咬得面目狰狞。
幸好朱祁镇这边,都还忍得住,林钧便选了块腰腹间的马肉,用盐先卤了,又心疼地抹上花椒粒,比照酱牛肉的手法,做起腌马肉——
没办法,没酱!
又片了几片薄薄的后腿肉,在铁锅上刷了油,慢慢炙烤着。
很快烤的滋滋冒油,用树叶包了,递到了朱祁镇面前。
朱祁镇也顾不得烫,吹了两下就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他把剩下的几片塞给了刘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朕有些吃不下。”
林钧心道,吃得下才怪!
他可是记得,朱祁镇昨天吃了什么!
珍珠翡翠白玉汤!
椒末羊肉!
五味蒸鸡!
……
打住打住!他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林钧意味深长地看了朱祁镇一眼,并未点破,小朱同学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其他人倒吃得很香!
哈铭袁彬军旅出身,自不消说,刘氏父子也是在宫里一步步熬上来的,也是吃过苦的。
林钧手不停地烤,将供上几位爷的胃口。
幸好袁彬哈铭接去了片马肉的工序,两个人比赛似的,看谁切的更薄,更快!
不大功夫,就有些供大于求了!
林钧看着堆得满满的马肉,心中一动,挑其中带点肥的,烤了满满一捧,嘱咐哈铭,给也先送去!
睦邻友好是怎么来的,不就是我给你端盘饺子,你回我两包子,最后两家人互相拜年嘛!
既然在人家的屋檐下了,和房东搞好关系,没毛病。
刘绍这个年纪,别的不说,腿脚就是快,转眼就飞奔了回来,手里捧着个坛子,远远的就高兴地叫了起来:
“皇爷!大师兄!瓦剌王回了咱们一坛子酒!”
从军行伍,哪个汉子不爱酒,哈铭袁彬脸上,都现出了喜色!
林钧更是眼睛一亮,坛子啊!这可是坛子!
坛子鸡,老坛酸菜,还有上了非遗传承的坛子肉!
短短一瞬间,林钧脑子里已经浮出了四五种用坛子炮制的美味!
他连声喊着:“慢点!慢点!”
林钧主动起身,接过了刘绍手中的酒坛子,小心地抱在怀里,打定主意,今天谁也别想从他这里,拿走这宝贝坛子!
也没个碗碟,幸好为了方便朱祁镇写信索取财物,也先还留了套笔墨纸砚给他。
直接把砚台洗净,权充酒碗,倒了满满一碗,自然是先递给朱祁镇。
朱祁镇喝了一口,手一顿,眉头微皱,下一秒,仰起头来,竟是把一砚台的酒,一饮而尽!
还没够!
又举着空砚台,到了林钧面前!
林钧自然是给他满上,一砚又一砚,袁彬哈铭两人眼巴巴地看着,转眼间,朱祁镇已喝了三四砚进去。
林钧来到这里以后,尚没有品过大明的酒,却也知道,自元以后,华夏开始有了蒸馏制酒法,也就是高度酒。
虽然国人素来有酒桌文化,主客必须倒下一个!
但谁也不会去灌一个皇帝的酒,想也知道,小朱同学的酒量,绝不会高。
更何况,他还是空腹饮酒!
果然,这几砚酒水下去,小朱同学,醉了!
他的眼睛,却越发清亮。
朱祁镇盯着林钧,忽然笑了起来,“林卿!林爱卿!”
“你可知,那瓦剌贼首也先!”
刘监正几人脸色大变,慌忙四顾,幸而他们本就偏远,周遭瓦剌人也都饮酒作乐,倒无人留意。
朱祁镇明显醉了,半句话断了半天,方又接上:“他……他竟拿朕的御酒,赏赐给朕!”
朱祁镇捶胸顿足,嚎啕出声:“他竟然欺朕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