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正要动身,刘绍又唤住他:“叔叔换上咱们尚膳监的袍子吧!”
刘绍一边服侍他换袍子,一边热情道:“叔叔若是不嫌,我再给叔叔挽个髻,放心!我天天给干爹梳头,梳的好着呢!”
林钧自是不嫌,从他穿过来,就没搞定过头上这一团乱发!
他平日爱玩角色扮演,用的也是现成的头套,还从来没亲手挽过什么发髻。
刘绍倒没吹牛,三两下就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出来,左右看了看,又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把林钧脸上蹭的一点油污擦掉。
看着焕然一新的林钧,刘绍喜滋滋地道:“干爹再三强调,咱们灶上的,就要时刻注意,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才好!”
林钧:“……”
他也想干净啊!
问题是现在喝的水都没有,嘴巴干的唾面自净都难!
伙帐不远,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
一掀帐帘,就有人看过来,看到林钧,微微一怔。
一个两个三四个,看到林钧都愣了一下,林钧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
刘绍也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帕子拿了出来,蠢蠢欲动半天,也没找到半点脏污。
直到刘监正察觉动静,同样看了过来,亦是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喝斥左右:“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烧菜?!皇上那边催着上菜了!”
伙房众人这才纷纷转头,各自忙碌起来。
刘监正慢慢踱步到了林钧面前,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一番,方点了点头道:
“莫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有些眼熟,现下打扮一番,倒真有七分相像了!”
林钧摸了摸脸,这张脸和他前世生的一样,只是年轻许多,还在少年,他好奇问道:“监正说我像谁?”
刘监正扬了扬眉,看向了帐外,林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
皇帐!
他像朱祁镇?!
林钧:“……!”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和这位大明皇帝,有七分相似!
刘绍惊得睁大双眼,嘴唇动了动,脱口道:“是皇……眼疾手快少开口!”
林钧:“?!”
看到林钧一脸惊奇,刘监正颇为得意,笑着解释道:“这孩子有些管不住嘴,我就告诫他,他脱口而出的时候,就说这句!”
林钧:“……”
想笑。
刘监正轻咳一声,笑道:“好了好了,你赶紧把菜做了,这边都差不多了,就等你这一道菜了!”
林钧应了,捉了刘绍给他烧火,很快又做了份珍珠翡翠白玉汤出来,连同其他五道菜一起,凑了个六六大顺。
刘监正亲自带队,提起装着珍珠翡翠白玉汤的餐盒,正要点几个奉御提上后面几个餐盒,餐盒另一端的提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他扭头看去,入目又是那张熟悉的,皎皎如明月的笑脸。
林钧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陪笑道:“那个,监正,您看,我跟您跑一趟行不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刚回营,乡党们都问我,皇上是什么模样,是不是高大威猛,神人下凡一般?”
他心中隐隐有一点想法,呼之欲出,却始终蒙了层面纱。
林钧本能的觉得,自己应当跟着刘监正,去见一见这座军营的主人,或许,就有了转机呢?
刘监正沉吟片刻,想到大军不日开拔,回宫之后,林钧不是内侍,是进不了大内的,自然难见天颜。
刘监正一低头,又看到干儿子刘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小子一直被他拘在伙房,若是见识下天家气派,是不是就能改了口无遮拦的毛病?
再扫一眼林钧同期的三个新伙夫,罢了,索性全都带上,施个小惠。
刘监正手一指:“你们三个,也同林奉御一起,随我传菜吧!”
三人果然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刘监正满意地点了点头,最主要的,他已从方才传菜的内侍口中得知,王振老贼不胜酒力,已经回帐歇下了!
一行六人,一人手提一个餐盒,排成一队,向皇帐行去。
伙帐本就在皇帐旁边,不过行得三五步,就到了皇帐前。
数十带刀侍卫分散在皇帐外数丈远,隔了不少距离,七八个内侍,亦是守在帐外,林钧先是不解,随即恍然——
这是朱祁镇怕侍卫们听到他和两位小娘子的嬉戏之声,有损天颜!
啧,小朱同志还是个好面子的!
帐门边的内侍已经迎了上来:“哎哟,刘监正,您可算来了!”
他声音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们可是问了几次了,皇上都不耐烦了!”
刘监正陪笑道:“喜公公,好菜都是要费些功夫的,劳您费心了!”
林钧眼尖地看到,刘监内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出,递了一角银子过去,那守门的喜公公亦是不动声色地接了过去。
刘监正一招手,示意几人跟上,那守门的喜公公已是熟练地掀开帐帘,低声笑道:“动作快些,莫扰了皇上和娘娘们的雅兴。”
林钧紧跟在刘监正身后,帐帘一掀,一股靡靡之气扑面而来,刘绍打了个喷嚏:“味……眼疾手快少开口!”
刘监正狠狠瞪了他一眼:“噤声!”
林钧没有理会这对父子的官司,一眼看去,皇帐内十分空旷,前面是议事厅,只在正中放了把龙椅。
中间是书房兼餐厅,一个个卷轴散落于地,一堆核桃碎壳中孤零零地躺着个铜鎏金貔貅镇纸。
书案上满是残羹冷炙,七八个琉璃酒杯歪倒其上,酒水滴滴答答地还在落着,桌下的白虎皮已被打湿大半!
后面是寝殿,被纱幔隔开,隐约看到雕龙刻凤的龙榻之上人影叠叠,伴有阵阵鼾声。
想是朱祁镇和两个小娘子玩的疲了,睡了过去。
刘监正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景,直接指挥起几名手下收拾起矮桌上狼藉的杯盘。
待收拾妥当,又叫几人把餐盒中的新菜取出,置于矮桌上。
刘监正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见某个姓林的小子,鬼鬼祟祟,已近御榻!
刘监正登时脸色大变:知道这小子胆子不小,万万没想到,竟胆大到如此地步!
他一口银牙几乎咬断,又不敢出声,怕惊了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