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封常清叉手唱了一个肥喏,问道,“可是陆天师法驾当前?”
阿多裴罗等胡人可汗、国王还有安西军的将校便齐刷刷的看过来,然而封常清却恍若不觉,只是盯着眼前的虚空。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近在耳畔的声音再次说道,“我是陆修静。”
顿了顿,那声音又道:“让你的侍从赶紧收刀让开,放羊同人过来,你是他们的至高神雅拉香波山神派到人间来的神使,不该将他们拒之千里。”
封常清稍稍犹豫了下,便命令身边侍从收起横刀让开。
下一刻,道路两侧的吐蕃人便纷纷上前,争相抚摸封常清的双脚,有些狂热的信徒更是直接亲吻封常清的乌皮靴。
但好在,没有人试图将封常清扯下马背。
阿多裴罗等胡人可汗以及国王便纷纷向封常清投来敬畏的眼神。
这些胡人可汗以及国王的想法十分简单,看到眼前的震撼一幕,他们只会觉得吐蕃人是被大唐打怕了,彻底臣服。
这些胡人,向来畏威而不怀德。
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惊到了他们。
阿多裴罗直接就打消了谋求自立的念头。
连强大的吐蕃都被封节帅打得跪地膜拜,他们这些小部落小国家又怎么可能跟强盛的大唐天朝相抗衡?罢了,还是老实当个藩属国。
封常清内心的想法却又跟阿多裴罗他们不一样。
封常清已然猜到,这些羊同人之所以会把他当成神使,多半是因为陆天师假借雅拉香波山神的名义降下神谕。
也就是说,陆天师能够轻而易举的影响吐蕃人的信仰。
那么同样的道理,陆天师是不是也能影响汉人的信仰?让安西、陇右甚至关中的汉人对着吐蕃赞普顶礼膜拜?想到这,封常清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陆天师的声音又在封常清的耳畔响起:“封常清,你在忌惮我?”
封常清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口,陆天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举头三尺有神明,与本座说话,劝你还是想好再说,莫要自欺。”
封常清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回去,他确实有些不敢撒谎。
陆天师又接着说:“封常清,你应该庆幸与本座有缘的是汉人,而非吐蕃人,否则赛吕堡之战被歼灭的就不是吐蕃大军,而将是大唐安西军,而你封常清,也不会有机会成为受吐蕃人顶礼膜拜的神使,而只能沦为阶下囚。”
封常清想要反驳,却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他自认还是有些用兵之能的,但跟陆天师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因为陆天师在赛吕堡之役中的表现完全不输卫国公李靖。
当然,陆天师最让人忌惮的,还是他的杀人手段。
如田轸那么厉害的一员猛将,却被陆天师不费吹灰之力给斩杀,所以如果陆天师想要杀他封常清,只怕是毫无反抗之力。
似这等仙家手段,五万大军也只是摆设。
所以,封常清很明智的选择顺从陆天师。
从赛吕堡到羊同大营这段路,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直到天色黑透,封常清才终摆脱热情的羊同信徒。
随即安西大军以及胡人骑兵便源源不断的进入羊同大营。
封常清则带着段秀实等将校以及阿多裴罗等胡人可汗国王直奔牙帐议事。
陆小宁将镜头视野固定在羊同王牙帐的王座后方,并且正对着牙帐入口,这样就能清晰的看到依次入帐的安西军将校以及胡人可汗国王贵族。
牙帐的左右两侧各摆了一排胡床,都铺了羊毛垫。
牙帐的北侧则是带有靠背的胡床,还铺了虎皮褥子。
这原本是羊同王的王座,现在却成了“陆天师”的神座。
封常清一走进牙帐就看清了格局,脚下只是稍稍一顿便走到右侧的第一张胡床上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坐北侧主位。
凡人,又怎么可能跟天师争主位?
但是,天师大概率也不会跟他争夺平定大勃律国的功劳。
如果他非要争主位的话,最终的下场大概率会跟边令诚、田轸他们一样,也会被陆天师无情斩杀,他毫不怀疑这点。
想到边令诚和田轸二人,封常清心下又轻叹一声。
说实话,那日接到边令诚及田轸被“陆天师”斩首的消息时,封常清也是极为吃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带着安西军返回龟兹。
可最终,封常清还是听从岑参的劝,克服了恐惧。
因为岑参说的非常清楚,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
……
看到封常清坐到了右首的第一张胡床,陆小宁也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封常清非要坐北侧主位,陆小宁还真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像斩杀边令诚、田轸一样把他杀了吧,未免太可惜,封常清可是名将。
可如果不杀吧,安西军又难免会出现主导权的争夺,到时候安西军是听封常清的,还是听他这个陆天师的?
……
在封常清身后,李嗣业、段秀实、岑参等安西军将校以及属官鱼贯而入,分别在左右两侧的胡床之上落座,陆温作为刚刚晋升的正八品上宣节校尉,也是赫然在座,然后才是尉氏曜、阿多裴罗等属国的国王可汗啥的。
不过,阿多裴罗等胡人国王、可汗以及贵族在看到北侧空着的主位之后,就免不了交头接耳外加胡乱猜测,是不是还有一位比封常清品阶更高的大人物要来到这里?但是整个安西还有比封常清品阶更高的存在吗?
难道是前任节度使高仙芝以钦差的身份回安西督师?
胡人中只有尉氏曜知道真相,他在于阗镇的行辕大堂“见”过陆天师。
不过,尉氏曜并没有跟别人多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背后少说陆天师。
“喏!”等到众人落座,封常清才起身对着主位叉手唱了个喏,恭声说,“陆天师,安西军一应将校属官以及属国之可汗国王或大首领已然齐至。”
“好。”空着的主位上立刻响起一个雄浑低沉的声音,“那便开始议事吧。”
“噗嗵!噗嗵!噗嗵!”牙帐中立刻响起数声坐地声,却是阿多裴罗等好几个胡人可汗国王以及大首领滑落在地。
却是阿多裴罗几个胡人被吓到了。
阿多裴罗更是直勾勾的盯着主位的上空,喃喃低语道:“腾格里,腾格里……”
陆小宁没理会被吓到的胡人首领,说道:“本座的来历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所以就不再自我介绍了,今日召集大家只议一事……”
话音还没有落,守在牙帐外的杜岳忽然昂然走了进来。
陆小宁的声音停顿住,封常清等人的目光也转向杜岳。
只有阿多裴罗等几个胡人首领仍还在用震惊的目光打量着北侧空着的主位。
“喏!”杜岳走进牙帐,叉手唱了一个肥喏然后禀报说,“陆天师,有自称大勃律国王子利离泥的请求觐见封节帅。”
但是封常清哪敢做主,问道:“陆天师?”
陆小宁便说道:“杜岳,召大勃律国利离泥王子进来吧。”
“喏!”杜岳叉手再揖,又从牙帐外带进来一个年轻人,只见这年轻人辫发赭面,身穿藏袍,属典型的吐蕃人装束,但却能说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
“雪域河谷地之十万户小国之王子、大唐国子学学生利离泥,谨呈降书于大唐陇右道安西大都护府之封大都护阁下。”年轻人以双手捧出一幅羊皮书卷轴。
“降书?”李嗣业、段秀实、岑参等面面相觑,大勃律国降了?
安西军都还没发兵,仗都还没打呢,大勃律国居然自己就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