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的话可谓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当今陛下隐晦传递出的一些信息,也只有这样久经宦海的老狐狸才能察觉到这些。
这也是贺知章存在的意义。
在必要的时候给一些不够聪明,却非常重要的人关键的提点。
不过这个工作日后也做不了太久了,一方面是他这个现任太子太傅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他确实年纪太大了,要不是修行有成,如今早已经老迈不堪。
所以对周清都的延寿法门,他才是最心急的一个。
月炼之法他也学了一些,有效果,可是要有所成时间消耗上他拖不起了。
如果无法延寿,那么很快等他脑子不够清醒了以后,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完结了。
虽然迟早有这么一天,但是在如今李隆基正要变法的时候,他还没铺垫好后面接班之人,南方士人想进入朝廷中枢,那就得再被压不知多久了。
‘老夫还得挺住,将一切都安排好...’
‘南方的士族必须要有在朝堂发声的能力,不然...’
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见识过关陇贵族是怎么打压河北河东世族的,他很清楚如果一旦有变,那么下一个被打压的就是南方的世族。
要是进入那个情况下,朝廷中枢还没有可以为南方士人发声的存在,那之后广大的南方地区结果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人人都觉得朝廷只是朝廷,却不知晓在很多时候,如果你进入不了朝廷,哪怕你在地方上真的成为了盘踞着的坐地虎,要拔除你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话语权,才是各方世家在这么个长安朝廷争夺的东西。
早就了然这一点的李隆基,已经受够了平衡世家的这位天子,想要将真正的权利,尤其是军政大权彻底的收拢在中央手里。
这就需要朝廷进行一次深层次的改革了,而在这次的改革完成之前,朝堂只能稳定,只有让尊崇他意志的存在独霸!
如果在进行改革之前,南方的世族不能留下一个席位,保留发声的能力。
恐怕在未来的朝局之中,牺牲的就是南方世族的利益了。
“这件事,两位贤弟没有必要了解太多,按照清都真人的意见去走就行了,如果真的对朝局感兴趣,那么在以后可以慢慢的回看这一段时间的朝局,从朝局已经变化的结果来了解具体到底在前期发生了什么。”
贺知章如果是之前,绝不会对李太白和杜子美说这些话,可是如今他却极为的看好两人,并非是因为这两人本身有多出彩,而是因为他们背后有周清都这么一位深不可测的存在。
“当你们真正看懂了今天的长安发生了什么,才能说可以在宦海之中立足了。”
难得的推心置腹之言,贺知章也不愿意被人当做耳旁风听过就忘,不过看李杜二人面上的凝重神色,他就知道两人也算是听进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清都将那烧热的铁板上,刷了一层清油,将几片带着脂肪的熏鹿肉片放了上去。
‘滋滋啦啦’的声响带着香气一下就他们吸引了过去。
“聊也聊完了,吃点东西吧...”
没有煎太久,两边都染上了一层焦黄色泽,他便将那些肉片给夹了起来,旁边还有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叶子特别阔大,倒是样子很像菘菜的蔬菜。
“这是小道用菘菜和芜菁杂交出来的蔬菜,耐冬寒可储存,味道清甜汁水丰富,我叫做‘大白菜’!”
“用上面的嫩叶部分,包裹肉片食用,别有风味,还能去掉油腻。”
“试试看!”
指了指那蔬菜,周清都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然而贺知章却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这是...’
‘预备给老夫一份大礼么?’
别看是王公贵族世家之人,可是冬日里能吃到的东西,也是有限到了极点,与后世工业农业发达以后,能够想吃什么,随时都能吃到几乎大部分蔬果不同。
许多贵族世家在寒冬腊月里,很多也是只能吃一些芜菁或者菜干来度日,不是没有别的吃,那些东西价格就真的比肩金银了,哪怕是大家族也不是日日都能享用的。
哪怕是宫内在温泉旁边用农家的手段,培育了一些作物,那也只是能勉强维持住圣人和后宫的日常食用,偶尔赐予一些高官,那都是了不得的大赏,远比什么金银布帛要珍贵多了。
但如果现在出现了一种可以在冬日耐寒可储存的,味道还不错的蔬菜呢?
整个天下怕是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一个新的作物,尤其是可以食用推广的作物一旦出现带来的巨大好处,可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很快贺知章的脑子里的想法就渐渐被食欲代替了,美味在前哪怕他再如何矜持,也顶不住身边有两个猢狲,完全不讲规矩,直接就开抢了。
终于这位一直矜持着的朝堂老狐狸,也放下了架子。
“哎哎哎!给老夫放手嗨!你们都已经嘴巴塞满了,还抢老夫的嘴中食?!”
花白的胡须染上了一层肉汁,筷子那是用的一个龙腾虎跃,在那石桌上简直是来去如飞,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抢到几片肉,不过那‘大白菜’的美味也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了他的思维和味觉之上。
...
醴泉,三乡泽。
能够被太平教主选做为第一个传教的乡里,这里的村落位置自然是极好,不但田亩肥沃,更是位于几条小河汇流之地。
此时晨曦微亮,原本身体不好的汉子已经走出了门外,此时因为修行入门,也已经面色不见往日的不健康的绯红,反而是头上包着一个黄巾,一身打扮好似已经成为了太平教的此地香主一般。
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何物制成的鹿角节杖,上面挂着大小不同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各种的符文。
门内抱着一个婴孩的老妪担忧的看着自家孩子出门。
“阿诚,小心些别冲撞了那些下来的世家豪奴和官老爷!”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孩子冲出去回来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不但去往了太平教教主那里求来了这里的香主之位,也将历年的祭祀给免了。
不过那家人确实养不活,他家里也少了人丁,干脆就将那婴孩过继到自己家了。
“放心了阿娘!”
“我已经不是那个躺在地上,干什么都不行的刘诚了!”
“我是太平教香主...”
“病道人!”
握起了节杖,病道人就转身离开了家门口,今天是朝廷半年一定的收租税的日子,他必须协调好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