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这有多奇诡,还原出一件事,那就是这具躯壳,在被我不断侵占期间,曾一度由他本人控制过。虽然玛德兰没闹清背后是谁在捣鬼,但还是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再返过头去想,我与她就像录像带倒播般,重复来到这里许多次,每次盗走伏琳沙后便没了下文。活像以往经历的魔魇,脑海中的记忆被删除,只能通过痕迹来拼凑线索。
我沿用过去的经验,示意她与我都检查一下自己身子,看看是否写下过什么,而当掏出兜里的便签,唯独不见那支笔。我这才想起,适才在夜宴用纸巾交流时,我一时大意将它留在了餐台上。否则也不会挑中她的口红,在自己手掌乱涂。见我方寸大乱,女人逐渐冷静下来,说门板上的留字,如果非要牵强附会去联想,她也许知道其中数字的含义。
玛德兰的工作是负责电报通信以及设备维修,他爱摆弄磁碟,曾找来组件参考书籍搞出微型录音器。后来磁带替代了磁碟。所以在他生日当天,leeann送了最新出品的六盘120分钟录音带给他,玛德兰逐一填上编号,就是以H1打头。所以这组数字可能指的是它们。
“那天,他谁都没告诉,只是约我出来,一起买了蛋糕去的餐馆,出门时下起雨来……”
“可我爸的生日在6月,你送他磁带是几时?”
“不,这毫无道理,算了。”女人依旧在独自沉思,道:“那时就有人在查他,所以不到半周他就失踪了,我那时怀疑他或许已被人处决。跟着,LocalPD介入调查,将录音器材和磁带都带走,除了一盘有他的试音外,其余根本还没用上。而你来看后尾数字,说明他已录制了92盘,甚至更多。这短短两个月怎么可能?”
“玛德兰又是几几年去的俱乐部?”听着这则古典爱情故事,我越感吃惊,问。
“这些全不记得了,因为另一半大脑已被封存。”女人闻听底下抑扬顿挫的读颂渐渐平复,吓得面色煞白,忙一把抓住我腕子,道:“别开玩笑了,留在这会立即被金色阶梯的人打死!你是随时随地能再来一回,那么这具肉体呢?你爸该怎么办?”
一股难以按捺的悲愤浮上心头,我抱住她双肩,叫道:“果然哪,老东西是做惯这类事的!丽恩,这种男人他不配拥有你的爱!你可知道?玛德兰抛弃我妈时,也是半周前后,同样买了蛋糕带着全家上过馆子!他对我说,要去办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权当祝愿他成功好了。事后也同样是本地条子上门,卷走了他全部物品!随后被查证,世上从无此人!”
“诶?你觉得他是自己设法躲起来,而炮制出失踪的假象?”
“正是那样!他在我的那个时代,仍活得好好的!我正因为获悉他在不久前到过吕库古公馆,才不顾一切去闯的阴宅!”我手指门背的留字,叹道:“而且,我已经搞懂了他留下日期的缘故!你被误导,而我受了你的误导,实际今天仍是72年,并不是74年!”
如果冲击雾龙牙岛这件事,发生在74年,那么会有好几个疑点都解释不通。首先便是适才丽恩提到的送玛德兰卡带这件事,120分钟TDK录音带六零年底就已问世,怎可能是最新出品的产品?我自己就爱收集唱片旧影音带,最清楚这一点。若到了74年,高保真卡带都已上市,那么Leeann就该送他索尼了!
其次是奇美拉邮轮上遭窃的失主—老艾的父母。曾经的艳星收购犹太人旅社发生在73年,随后重新装修更名叫果核酒店。按她说的曾去现场勘探过,那么必然知道那里已不再是大楼,连主人都换了。女人岂会丝毫不提这件事?远远望着贵妇散发醋意?
最后就是在进入会场前的那场偷袭,她麻翻了我,企图找出身边被寄魂的人真正身份,最后抱着我的脸失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你果然是玛德兰,连蛀牙位置都没变!但我老爸曾说,他在72年秋季检验半挂车时不慎跌落,撞掉了一颗虎牙,那么Leeann该惊呼的是这个特征才对。因此,这所有踪迹全都指向了,
今天正是门板上写着的唇膏印子,1972年3月15号,根本不是74年!换言之,再过一周,她就会抵达美国,与其他同伙开始去闯逆流幻日!直至困死在地底垓心!
“起初,当我俩在奇美拉号上相逢,我不论如何也无法将你与池中女尸联系起来。我对自己说,两者间差异实在太大了,没准死掉的会是别人吧。后来通过你一系列的解释,我思来想去后仍不敢面对现实。Leeann,或许你与我老妈的年纪相仿,按辈分我应该管你叫声阿姨!”我沉痛地垂下了脑袋,望着自己的皮鞋,呜咽道:“放弃吧,趁着大错还未铸成,你我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照此发展下去,你将必死无疑,死状惨烈到无法直视!”
女人面无表情地扛起箱子,拽紧我腕子踏上廊道,见底下僵站着的人里,个别几位已有了自我意识。不仅长叹一声大势已去,就近随便找了个门钻入。她在原地盘腿坐下,让我照做,翻出个鸟笼般的玻璃皿,这件东西正是我在瀑布前见过的。跟着她用小刀划拉手指,蓝色血液喷溅出来很快注满笼底,随后丢入火柴,一股妖艳的蓝色火苗,勃勃燃烧起来。
“为什么周而复始地一次次跑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因为在这其中,必然出了重大差错,我兴许再度回到淤泥池子前,见事情毫无起色,又记起了始终被忽略的细节,这才不断地往返。我深知自己的优劣,没耐心便是最大的缺点,以往面对某件始终无法解决的事,我很快就会感到烦躁而选择放弃。但这次不同,冥冥中你使我领悟了一些事。你是什么人我当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Leeann,你是个温柔的人,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女孩。”
“使我侥幸活下来,就不怕我成为你老妈的情敌么?”尽管女人额头汗珠渗渗流淌,整张脸早没了血色,依旧忍不住揶揄我几句,叹道:“我也有一点可以确认,玛德兰不是无情无义的混蛋,他不知用什么办法争夺回意识。那行留字就是写给我的,A.C是我名字的缩写。”
“有关怎么改变结局,我俩可以继续讨论,但你现在究竟在干嘛?咱俩不用逃了吗?”
“这盏琉璃灯叫做报丧鸟,是我最后的努力了。拜你拖拖拉拉,想要按原路回去基本已被堵死,登岸后的金色阶梯教众们,将立即发现埃欧雷祭坛被人入侵了,你无法想象到时他们会有多么可怕。在血液被蒸干燃尽前,我能掩藏气息,但拖不了多久的。只希望他们能误判方向,往岛礁各处扩散搜寻,从而产生逃跑的契机。”她指着我发号施令,说:“在此期间,你不要移动身形,以免暴露自己。听着,我没到过你的时代,难以理解你所见的一切;而你也没有真实回到70年代,因此也是一知半解。先谈谈你的发现,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的发现很简单,她与我被人误导今天是74年,玛德兰出现后立即纠正了过来。这说明,起码在这点上,他与我们是立场一致的,我们仨有着共同的大敌!这个家伙,早就知道有人在打伏琳沙的主意,并采用未知手法搅乱了丽恩的感官,或许打算以此击杀她,或许是将她捕获挖掘背后暗藏的势力。
那么独具天时地利的这个人,只会是雾龙牙岛的主人,翡翠之华!是的,他至始至终都未出现过,会场主桌就是空置的。如何决定两名窃贼的命运,一直就在他掌控之中。
能与末裔相提并论,作为巨妖老吕库古的军师,并将横皇吓得打退堂鼓的翡翠之华,也是名宝钻之人。其实力强横到何种程度?又擅使什么手段?我简直不敢想象。更何况此人是玩脑子的绝代高手,仅仅指使两名未成年少女,动动嘴皮子,就险些要了吕库古小姐的命。在这一点上,我们难与其争锋,只会自取其辱。
“玛德兰跑来此地,有自己的目的,他原本也是要来夺某件东西,但它不会是纱丽。否则没必要玩失踪,按部就班就行了。”女人阴沉着脸,望着跳跃的火光自言自语。
可是,为何要将年份搅乱变为1974年呢?这点始终是道谜题。因为不论怎么设局,丽恩都会在这一天抵达雾龙牙岛并窃走伏琳沙,并在三天后去冲击逆流幻日,这是个注定了的结果,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如此一来,岂不是变得毫无必要?
“你说,在瀑布的绝壁前,我自断手臂化为一颗怪树,纱丽的金箔就悬挂在枝桠上?”
“没错,同行的女主播揣测说,那是某种献祭,为的是打通路径,化出洞窟来。只有那样才能闯进垓心。”我瞥了一眼手提箱,叹道:“这就是我始终在说的,哪怕闭着眼也能盗走伏琳沙,因为它是个既定事实。否则,此刻的我也会因玛德兰身亡而消失,对不对?”
“你给了我一些启示,谢谢。我不如按照你之所见,来预测跟着该怎么做。”
“这也是我希望的,听着丽恩,这便是前因后果。我无法确保淤泥池子下的你是否真正死亡,但因为这场机缘你还是认出了我,故而妖眼凝视将我拖进魔魇里来,你急切希望我能纠正错误,只是我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让我想想。如果真的是我将你拖进噩梦,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阻止我拿走纱丽显然不成立,因为它早就挂那了。那么同一条船,同一天,同样的步骤实施……”
恰在此时,圆厅内的颂唱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子变得极度静谧,瞬间叫人爆起鸡皮疙瘩!我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只见火光正在女人两只明亮的眸子中闪烁,她同样蹙紧眉头大气不敢出。以那种表情,说明此刻心里同样没底。见我正盯着她欲言又止,丽恩做了个噤声,从肩头取下枪,示意我照做。
很快,楼底开始传来一阵响似一阵的怪叫,全然不再是人语,而这种声音,显得又细又尖,活像磁带在高速快进。探头去张望,这群人就像被困住的鬣狗,全数贴附在墙头各处,毫无规则地乱爬,个别几个还能像半妖般在廊柱上倒悬。此情此景,实在是诡异得难以形容。
只听得为首的一个秃头胡子男,嘴里高亢地呼啸起来,金色阶梯的高级会员们纷纷打怀中取出器物来。那像是某种礼赞,一根银链子上挂着颗金属球,球体上镂刻着复杂图案,还在会场用餐时,我就见过这种手链。当时的达官显贵们将之缠绕在指尖,走去木雕前俯身行礼。我因没有那件东西,才被丽恩一把按住。
此刻众人将它套在各自的大钻戒上,高速旋动起来。镂空的球体受到空气振动,集体发出蜂鸣,很快连成一片,响彻天地。我的耳旁,犹如飞舞着百十多只苍蝇,嗡嗡作响。
女人的脸惊得煞白,她慌忙拔出短刀,扯出自己长舌,照准舌幔刺下,随后狠命一拉,顿时将舌体割裂成两瓣!由创伤处飞溅出一股稠厚的蓝血,滴滴答答洒落进那只报丧鸟中!燃烧的火苗如风中孤灯,几近熄灭,最终又倔强地挺了过来。伴着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奇臭,它跳了几跳,逐渐散发出刺目白光,浮在琉璃灯中段趋于稳定。
“这是在干嘛?喂,你还好吗?现在是否还能继续对话?”我将目光移向她脸庞,用蚊虫般的声调说:“适才,我忽然心头扫过一个念头,但仍没理顺,要不……”
“那种首饰叫做萦铃,是金色阶梯的侦测器,他们怀疑我们伪装成教众外貌混迹人群,正在彼此做排摸,虽然瞧不见我们,但嗅到了气味。我没什么大碍,但你得保持安静,不论想说什么,都暂时别开口了。”女人微微点头,沉重地合上双目,摆出个禅坐的姿态。
我不知自己是否也得摆出那种坐姿,便有心学她,刚将腿盘起,便听得底下一声咋呼,那种嗡嗡声立即被杂乱的脚步声所替代。这些黑衣男女,似乎已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正滚滚奔涌而来!很快呼啸声蹿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楼角,散瞳余光中满是飞奔的人影,和各种怪叫!我心头暗暗叫苦,只得紧闭双目,尽量不去理会。
恰在此时,心头扫过的那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那就是打从两天前,与女兵鬼混的当晚起,我总能听见的敲铁皮鼓声。这种怪音现在已被证实,其实是金色阶梯的教众,在唱诵时集体发出的和音。因它相隔极远,外加不清不楚,又自带强烈的节奏,故而令人误解为是在敲鼓或是巨大生物在呼吸。而我哪怕到了瀑布淤泥池前时,它也一刻没有停歇。我不禁去想,这会不会就是女尸想要我所揣摩的一个特征?或者说,在和音响起时无法被察觉,须得等到唱诵结束之后才会促成机缘的成熟?
当想到这点,我慌忙睁开眼去看丽恩,她也正在思索着什么,冲我一摆手,示意继续保持安静。我当然知道这等关键时刻尤其得小心翼翼,但背后的光景实在不容乐观,起先乱窜的黑影纷纷开始向小屋方向聚拢,人流停在廊道上遮蔽住室外的灯光,哪怕不回头,也能感觉到燥热的口鼻污气喷吐在自己脖颈上。那些怪人们,已距离我不足五米之遥。
“有一只或者几只黑水仙混入了进来,这种烧沉香的气味,就是列支丹们惯用的素魂离。”果然,金色阶梯的人绝非善茬,不仅轻易揭穿了女人的身份,更分辨出她所卖命的势力,只是报丧鸟仍在发挥效果,以至于他们无法迅速找出我们。
“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设下的虚灵?而要让我们相信人还躲在楼内呢?实质或许早已跑出了埃欧雷祭坛?”某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正在有板有眼地分析,引得四周一片附和声。
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勾上了女人的嘴角。
由着这位智谋广远的仁兄慷慨发言,门前的黑影瞬间散开,各处的脚步声开始下楼,分散在这座公馆的四处。丽恩这才长吁一口气,表示可以说话了。她烧这只琉璃灯的用意,除了隐匿真身外,就是为了散发出浓烈气味。这会一下子吸引住对方,而当他们急急上楼,自然就会瞧见伏琳沙已被窃走。那么,又有哪个笨贼,还会留在作案现场?他早就逃之夭夭了。借助这种反向思维,黑水仙便替自己解了围,争取到了机会。
“我刚才一直想说。”“冥想时,我也料到了一些事。”“我觉得。”“还是我来说。”
犹如在水下闭气,一浮将上来,我俩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对方些什么,几番张口之下,我抢得先机,急忙将敲鼓声这个疑点抛将出来。正待我洋洋得意,女人忽然说,她可能已经搞懂了,为何有人要施展妖法,将感官搅乱,使她误以为现在是1974年这个最大疑点。
此刻哪怕有十几把枪顶着后脑勺,我的意志也不为转移,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一切。
“72年和74年仅仅差了两年,炮制这种误导之人,是不希望你联想起某件东西,而玛德兰冒充牛虻与我结伴,多数就是冲着它而来。当发现自己被骁鸷钻了空子,便要竭力夺回自己意识,努力告知我这一点,这便是他留字的原因。而且我怀疑,那也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来自未来的玛德兰,这行数字便是指他所留下的磁带,里头没准有揭示一切秘密的录音。不然,要如何解释编号为092?然而它是什么?咱们只能假设,也许在72年时它仍在,但到了74年就将不复存在。因此,翡翠之华不看重一件纱丽,你们爱夺就尽管拿。他真正在乎的,会是另一件珍品,一件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将从世间消失之物!”
“那你可知它是什么?”我前探半步,急切地问。
“不知道,但如果能给我争取更多时间思考,或许会想到。”她无奈地耸耸肩,叹道。
“我还当什么发现,看来根本就是句屁话,你还是一边歇着去吧,看我的!”燃起的求知欲迅速被浇灭,我不由歪着嘴讪笑起来,伸手往怀中掏去,说:“让老子给你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一颗鸡蛋大小的金属怪球,暴露在女人吃惊的目光之下。
“这,这是若文望之魂!”她嘴角哆嗦,手指着它说不出话来,脸上堆满狐疑。
“嘿嘿,我也管它叫天鹅绒,或猫血枷锁。这种东西能轻易揭破别人掩藏物品的妖法,简直就是块敲门砖,原本是属于我一个哥们的,但他急着走,忘带在身上,现在归我所有。”
“它是哪来的?你这个蠢货,难怪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轻易掌握着,你难道不知若文望之魂本就是翡翠之华打造的华盖,十二颗金球之一?”女人伸手来夺,打算狠狠踩碎,可手指刚刚触及,就被一股力量震开。再去看时,手掌心滚起了燎泡,活像被烧伤了那般。
“天鹅绒怎可能是翡翠之华的物品?你休要诳我。它其实是吕库古阴宅另一头老妖赋予我哥们的死亡戒指,当猫血沸腾,即代表它会找上门索命,那家伙是头闪灵,名叫狄奥多雷。”我慌忙侧身夺过,将金属球藏入身后,说:“我觉得它和所谓的萦铃外形相似,只是没有银链子拴着而已。故而打算在夜宴席上,拿在手中过去冒充……”
“好了,别再提你那个老掉牙的吕库古废宅故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比你清楚得多,萦铃哪能与它相提并论?你为何不早些让我知道?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挥挥手要我闭嘴,烦躁地说:“那要怎么使用它,你知道吗?”
“是你问它是哪来的,我告诉你原委你又嫌我啰嗦,我说你这笨女人怎那么难伺候?至于怎么用,老子当然清楚!”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打算起身开工,却见她有了新的举动,不由一把拖住她,惊问:“你,你忽然抓起枪,这是要干嘛?”
Leeann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站起身,从我身旁越过,来到楼廊上。然后将弹匣在扶墙上一字排开,瞄准底下圆厅,扭开了枪保险。
“我说你这个笨女人是不是疯了?是咱们遛撬他人公馆,于情于理都是理亏的一方,你还想大开杀戒么?这种事只要动了刀见了血,梁子就算结上了!哪怕你不是混暗世界的,也该知晓其中的利害!”见状,我一个箭步飞蹿出去,紧紧抱住她的腰,与之争执起来。
“你到底还想怎么祸害我?这么做,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利用若文望之魂,来发掘那件被隐藏起来的利器!”女人恶狠狠地拔出短刀,滴血眼睛充满杀意,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我,”刚想争辩,我就觉得四周气氛很不对劲,探头往下张望,不由像只蛤蟆般张大了嘴,再也无法合上!起先以为四散的高级会员们压根没有离去,他们纷纷矗立在圆厅舞池中央。这些人不知何故眼珠子突兀起来,一下子冲出眼眶,然后平摊双手,摆出个十字造型,双脚缓缓离开地面,整个人无端地漂起来。浮得最高的一个,距离我仅有三米。
“这,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我注视着眼前这些超自然现象,惶张得口不能言。
“人家都已经踏桥登天了,摆明了不会让我们生还,你还在碍手碍脚!”女人竭力挣扎,想从我环抱的双臂中脱出,抬起手瞄准他们开火,顿时眼前血光一片。那个浮得最高的怪人,一颗蜗牛眼珠被射爆,怪嚎数声从半空跌落,狠狠地摔在大理石舞池中央。
虽然我本能地抬高她枪口,但这番激射之下,对方早已是摔了好几个。就算我们跪地求饶,回旋的机会也不复存在了。我压根就没想过为这件破事把小命搭进去,起先仅仅是打算挖掘出这件隐藏的秘宝,端在手上可以与对方讨价还价,兴许仍有活命的机会。可这个疯女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鲁莽行事,将所有机缘都毁了!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怎么就叫我遭上你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恨恨地叫骂着探头出去,想看看底下具体伤亡情况。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半条命去了。枪击丝毫没有阻挡这伙邪教份子继续登天,更多的后起之秀们开始邪乎得漂浮起来,当他们到达三楼玻璃明窗前那一刻,忽然化为一蓬黑烟消失无踪。再去看时,半空中飞舞着各种款式的黑礼服,人竟然不见了。
看到此,你是不是觉得很懵?金色阶梯的教众消失岂不是件好事么?正可以借机逃出埃欧雷祭坛。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拨开黑烟看清底下光景,不由咂舌。方才明瞭丽恩为何忽然目露凶光,挺枪拔刀自断后路的原因!
那些在半空中消失的人,早已摔在舞池中央,整个身子被迅速抽空,皮肤变得漆黑无比,化为了一具具碎骨骷髅。这种东西的形态极其古怪,外观像具干尸,但肌肉饱满,线条清晰。它们皮肤有着弹性,跳跃力惊人,轻轻一跃便跳上二楼,像只狂奔的蜘蛛在石壁上乱爬。最奇的就是那颗脑袋,眼窝凹陷,两颊收紧,像个死了百多十年的僵尸,但在额头一圈,长出了厚实的骨瘤,远远望去,活像戴着顶漆黑王冠!当手枪子弹击中这种东西,软组织部分就像射入橡皮轮胎,骨质部分一下子被崩开,犹如金刚附体,变得刀枪不入!
而起先被射爆眼珠的五个教众,则瘫倒在地不住抽搐,已失去像同僚那般的行动力!
“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见状我一下子慌了,不由松开了双手,顺着石栏滑倒在地,一时喘不上气来。过去对付吕库古阴宅的SkullSpike(碎骨骷髅),光一头就要了我、林锐和范胖三人的小命,这会儿要面对几十只,甚至更多,看来此番决计将交代在这里!
“现在松开我,也已经晚了!高级会员纷纷登天,已成了无法用枪解决的巨大麻烦!这种东西叫做骨栉骁灵,说白了就是金色阶梯的虎贲,严格意义上是杀不死的!”Leeann惨然一笑,望着我失神地唉叹,道:“你不是问,每次只要取走纱丽便没了下文,这是为什么?我来告诉你即将会发生的事!第一种可能:你我迅速逃离,但结果你回到淤泥池子前发现白忙一场,将继续回来;第二种可能:你我将惨死在此,没有任何悬念!”
女人说完这些话,将手中枪抛去,盘腿坐在地毯上,拔出短刀合上了双眼。
“你,你想干什么?”虽不知她此意何为,但如此反常,我已预感到不妙,不由高叫。
“骨栉骁灵与你一样,都小看了我,反正我素来就被人看低,早就习惯了。你以为我仅仅是只黑水仙吗?别忘了我可是被人从拉塔玛地穴带上来的。”Leeann将手一扬,悲怆地叹道:“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现在最该躲避的人是我。听着,玛德兰,不论我做什么,绝对绝对不要靠过来,我会为你打开缺口,直至生命燃烧殆尽!”
“什么拉塔玛地穴?什么绝对不要靠近?我根本就听不懂这些话,你千万别干傻事!”
不论我疾呼什么,一切都已太迟了,这个女人自盘腿坐下后,便开始浑身散发出阵阵黑雾,整个人陷在其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得一声巨响,她也如范胖那般,象只气球急速膨胀起来,轰鸣嘹响后,她竟然将自己炸了!顿时漆黑油脂喷薄了我一头一脸!
过去,我总在想,自己出生的70年代,究竟是个怎样的社会?那时的天,会否像早期MV都是低像素,当时的人都喜爱宽袍大袖,穿喇叭裤带雅痞链子,肩扛录音机,头上扎着块自以为时髦的破布走街串巷吗?我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各种遐想,总觉得那是个疯狂的世界,各种主义交叉横行的时代。
既有代表跨性别标志的石墙运动,又有黑人匪帮成型的哈林教父,还有随处可见的重武器泛滥,以及各种政治风潮此起彼伏。那理应是个不值得我关注的猪圈文化年代。但屈身仅仅只是几小时,它告诉了我,那个时代的人有血有肉,也有各种理想,而且在情感方面远比当今糜烂社会要忠贞得多,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感怀,那么叫人唏嘘。
真爱这种事,在我眼中就与见鬼差不多,你肯定听说过,但在现实里找不到。Leeann的悲剧,丝毫不亚于我的老妈,她深爱着玛德兰,哪怕知道我是这老东西背叛她后下的崽,也没有发泄式的歇斯底里,见我如仇人那样。
我不由很想知道,那盘标注为H1-092的破磁带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是玛德兰对她的深深忏悔?还是又一番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继续哄骗她为自己谋事?
也许,在入住果核酒店填写资料时,她会留下Leeann.Froest这个假名,正是为了纪念与我的意外相逢。这个女人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家老头配不上她,也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代价。
你究竟叫什么?只恐怕,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悲壮的A.C女士。
随着气喘上来,我拨开糊满一脸的油污,惊异地发现自己跑到了三楼楼廊的另一侧,那蹿上平台的骨栉骁灵一个个伸长脖子,冲我铺面而来。而对角线的Leeann,居然毫发无损,浑身散发黑气盘腿安坐,似乎刚才的剧爆压根就不曾发生。
“你听着,我们所在找的,是一座人油烛台,就在你身后的小屋内。但它被人用团技设了障目,闯入后你会发现整间屋堆满了蜡烛。只有靠你手上的若文望之魂才能将真身找出来!”她依旧闭着眼,神情肃穆地嘱咐道:“不论我在做什么,绝对不要靠过来,我会为你打开缺口,直至生命燃烧殆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与她又死了一次?说这番话时,她还没将自己轰碎,甚至还着重说明了自己是由某个叫拉塔玛地穴的鬼地方被人带上来的。望着她,我不由恍惚起来。
“就在十秒前,玛德兰回来过,他告知了我磁带的所在地。他爱的仍然是我而不是苏菲,你错了!”
话音刚落,女人便像适才那样急速膨胀起来,一种巨响过后,油脂将莲花花瓣的一侧喷溅得漆黑满目。隐约之中,化为了岩浆般流动的污秽,并翻着塑料袋大小的燎泡。
一只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头冠骷髅,伸长的脑袋猛地一抽,毫无预兆地化为飞溅的血泥,犹如被当空掉落的一台万吨水压机碾碎!接着,凡是刚爬上挡栏的金色阶梯虎贲,纷纷被炸碎了脑袋,由腔子喷出团团黑雾从半空中摔落,狠狠砸向大理石舞池中央。
攀在中段的骨栉骁灵们,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兴奋得发出嚎叫,纷纷加快手脚跳将上来,眼见一场血战,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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