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出行的人数比石坚想象的要更多。
十几辆马车,再加上几十名护卫,浩浩荡荡。
想来转运使出行,也不过如此。
姜唐佐坐在马车之中,朝着石坚热情招手。
“帅哥兄,与我同乘。”
石坚看了看骑在小马上的石依依,拒绝了姜唐佐的好意。
琼州小马是一种非常独特的马儿,据说发源地是东南亚。
它非常矮小,同时性情也很沉稳。
每年琼州向朝廷进贡的贡品之中,就有数十匹小马,广受汴京之中诸多贵族女士的欢迎。
只是以石坚的身高坐上去,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好在,至少双脚能离地。
车队一路前行,前方的马车隐约能听到苏过的叫嚷声。
幼子往往忤逆,并非虚言。
石坚刻意放慢了速度,不去八卦老苏的家事。
老苏也挺苦的,被发配南蛮不说,还要陪幼子前往州府应试。
也不知道苏轼在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白走上来,丢了一颗槟榔给石坚。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看着一名娇美如花的少女嘴里嚼着槟榔,总感觉是一件能和焚琴煮鹤相提并论的事情。
阿白斜了石坚一眼。
“这是情人果,吃完能飘起来。”
石坚耸了耸肩膀。
“吃多你嘴巴会烂掉的,还会畸形,丑的和鬼一样,别告诉我你们峒里没有这样的人啊。”
阿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了。
马蹄嘚嘚,路旁诸多树叶顽强的伸出来,竭尽所能的遮挡阳光。
在琼州维护道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充足的阳光照射下,任何植物生长的速度都数倍于中原。
植物的疯狂生长能让食草动物寻找到足够的食物,食草动物的成长也能让食肉动物得益,整个食物链一环环的传递,热带就成为了地球上巨兽们的乐园。
一只五彩斑斓,足有拳头大小的蜘蛛从树枝上悬吊下来,看着大队人马走来,又立刻缩了回去。
几只坡鹿从林间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车队,然后飞速离开。
一条小蛇懵懂无知的游过马路,被来往的车轮碾压,很快不再动弹。
“阿坚,你为什么要当官,跟我回峒里去喝酒不好吗?”
“每天吃槟榔,搞搞鬼,很快活的。”
面对着阿白的提问,石坚不假思索的做出回答。
“睡懒觉哪有当官有意思?”
“当官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没见过当官的,天天板着一张脸,好像个半脑一样。”
“你不懂,当官最大的好处就是,明明这个官是个半脑,但偏偏别人还要在他面前装成半脑。”
阿白给了石坚一个大大的白眼,拿着槟榔诱骗石依依去了。
石坚哈哈一笑,随之默然。
算算时间,宋徽宗也没几年就能上位了。
蔡京、童贯、梁师成、高俅……
这一个个“震古烁今”的名字,将会成为大宋政坛的主题曲。
如果什么都不做,石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靖康耻在自己面前上演。
蜗居琼州,固然能一辈子与世无争。
但……
既然来了,总得做些事情。
所以,他必须当官。
石坚探手入怀,那里有两张纸,是加盖了宜伦军指挥使张中大印的举荐信。
琼州府城。
淅淅沥沥的雨正从天上降下。
雨水中,行人打着伞,艰难的前进着。
一辆马车停在州衙面前,通判陈禄修打着伞,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知州大人何在?”
“公房里。”
陈禄修走进公房之中,看到了琼州知州吴源勃。
吴源勃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一双二郎腿架在桌子上,靴底非常的干净,没有沾染一点泥土。
陈禄修朝着吴源勃拱手。
“知州大人,州舍考试即将开始,但房屋早已年久失修,大人何不命人修缮?”
吴源勃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下雨怎么修缮?等雨停了吧。”
陈禄修脸色有些难看,道:
“大人,如今季节,琼州雨水多而晴天少。若是等雨停再修,恐怕很多新入学士子就无处可住了。”
吴源勃哦了一声,捏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思考数秒,道:
“那就让他们找个客栈住下来嘛,都是地主家人,难道还出不起这几个钱?”
陈禄修皱眉,道:
“都是读书人,若是怠慢了他们,将来记恨我等,颇为不妥。”
吴源勃哈哈大笑了起来。
“琼州,文盲之地也。从古至今,未尝闻有出身琼州者能中进士,更遑论身居高位,将来与我等计较此事。陈大人,你多虑了。”
“对了,前些日子章公命董必大人前来,和本官说了一些事情。今年这举荐入学之事,就暂时停了吧,只以考试入学为主。”
陈禄修微微楞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道:
“苏东坡?”
吴源勃摸了摸胡须,露出一丝冷笑。
“那苏轼,在宜伦城外开学堂授课,其意无非是想要让旧党之学传承,好将来死灰复燃。”
“昌化军指挥使张中和苏轼私交甚笃,想必会写好几封举荐信给苏轼子弟。”
“今年入学,但凡来自昌化军持举荐信者,一律黜落。凡本官任内,皆不得录取入州学之中。”
陈禄修吃了一惊,道:
“这般应对,是否过分了一些?若是被人弹劾到汴京,我等恐怕会有麻烦。”
吴源勃大笑起来。
“此乃董必大人之面授机宜,董必乃章惇大人门下,如今章惇大人独掌朝纲,我等奉章惇大人之命行事,有谁能奈何得了我们?”
“再说了,难道陈大人你就不希望做些事情入了章惇大人法眼,好早日离开这鬼见愁之地?”
陈禄修默然半晌,缓缓点头。
“下官知道了。”
陈禄修离开州衙,复又打起伞来。
雨水变得越发大了,噼噼啪啪,击打在伞面上。
坐在马车中,陈禄修听着雨点密集落在车厢上的声音,如雷鸣般,令人心情沉重。
“党争啊……”
陈禄修叹息一声。
“当今政坛,只知党同伐异,却为何,不能好生为国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