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了席子,桄榔林之中的夜晚也是非常难熬的。
苏轼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方才入睡。
早晨迷迷糊糊刚醒来,就看到石坚和石依依两人挑起扁担。
“帅哥小友这是去哪?”
石坚笑了笑。
“赶海,东坡先生想去看看琼州的海吗?”
“两位护卫大哥也一起来吧。”
于是苏轼就跟着去了。
苏过探头探脑,也跟了过来。
阳光洒在沙滩上,无数贝壳闪耀着光芒。
潮水在远处涌动着,时而扑腾想要冲上沙滩,却都无功而返。
“最好脱鞋,这样好走一些。”
听人劝吃饱饭,苏轼脱掉靴子,脚踩在细密的沙子之中,缓步前行。
沙滩上已经有很多人,多得让苏轼都惊讶。
“这宜伦城中人,莫非都喜欢赶海?”
石坚点头。
“今天是大潮汐,每个月就这几天,人自然是多的。”
说着,石坚捡起一个螃蟹,丢入箩筐之中。
“哥哥,这里有个洞!”
石依依大呼小叫。
石坚走过去看了一下,拿起手中的木铲子,开始在洞旁边铲挖。
很快,一个看起来犹如竹笋竹节般的长条状之物,就被他从沙子之中掏了出来。
“这是蛏子。”
苏过在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捡起一个青绿色的虾。
“爹快看,咱们晚上吃虾。”
石坚看着苏过手中的虾,楞了一下,表情微妙的看着苏过。
“你命真大。”
苏过大为不满。
“帅哥兄,你这是什么话?”
石坚耸了耸肩膀,随手拿起一个贝壳,用拇指和食指夹着,放在那虾面前。
虾突然出拳。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贝壳被打成碎块,从石坚手中落地。
苏过大吃一惊,赶忙将虾丢下,如避蛇蝎。
“这是濑尿虾,一拳能把你打骨折,也能吃,但咱们箩筐里还要放其他东西,就不要了。”
苏过连连点头,心有余悸。
一路过来,沙滩上不少渔民,都好奇的打量着一行人。
目光中,多有敌意。
石坚笑着和渔民们攀谈几句,于是气氛立刻变得缓和。
甚至还有渔民拿着刚刚拿到的大蛏子、大螃蟹和鱼,热情的放在石坚筐中。
石坚假意推搡,任由渔民放下。
渔民离开前,纷纷朝着苏轼点头致意,表情恭敬。
苏轼大为好奇。
“帅哥小友和他们说了什么,为何他们愿意奉上这般好物?”
石坚看了一眼苏轼,露出神秘笑容。
“我告诉他们,东坡先生是琼州别驾,大官前来视察。他们为了巴结你,所以送吃的给我们。”
苏轼差点把一根胡须揪下来。
“这……”
苏过有些不爽。
“帅哥兄,为何拿我父亲的名头招摇撞骗。”
石坚拿出渔民刚刚送来的一只足有拳头大的螃蟹。
“你吃不吃?”
苏过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没有再开口说话。
海滩上的人虽不少,但相较于整个延绵的海岸线,却又少之又少。
一路行来,隐约可见海上有诸多小船浮沉,渔网不断从船上洒落海中。
随后,便有诸多渔船回归。
苏轼大为不解。
“出海捕鱼,竟然如此之快?”
石坚看了一眼苏轼,道:
“琼州天气炎热,食物往往几个时辰后就无法食用,鱼类腐烂更快,吃了会闹肚子,严重者还会死。所以只需要捕得一天食物即可。”
苏轼摸着白须,忍不住道:
“那不是有咸鱼吗?咸鱼当可长时间防腐。”
石坚笑了笑。
“盐铁专营,没钱买盐。”
苏过来了劲,道:
“那可以卖鱼换钱啊。”
石坚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苏过。
“宜伦城内外家家户户都是渔民,此地又无外来人口,你打鱼卖给谁去?”
苏过哑口无言。
苏轼默然良久,一声叹息。
“渔猎终非长久之道啊,还是种田才能真正安稳。”
不远处,石依依大呼小叫。
“哥哥,侬侬捡满了!”
石坚走过去,看到石依依背后的箩筐之中满是贝壳,不由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干得不错。”
苏过不解,开口道:
“这贝壳只不过好看罢了,捡来有何用处?”
石坚随口道:
“烧石灰。”
很快,一行人满载而归。
这一日早晨,吃的是海鲜粥,让众人大呼过瘾。
吃完后,石坚马不停蹄,开始在桄榔林旁边的小土丘上挖洞。
王夫人和石依依在一旁用桄榔叶编席,很快就编出许多。
两名护卫在石坚指点下,于附近砍伐树木。
至于苏轼年老,自然只能作壁上观,本想帮忙,却被石坚告知多写点诗词即可。
苏过则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不知道该干点啥。
很快,一个地下洞穴初步成型。
护卫们将砍伐下来的木头放置,作为房顶和四面墙壁之用。
随后,再以编制好的席子覆盖于房顶。
石坚又找来几样野草,在房子之中点燃。
片刻后,一群蚯蚓,老鼠等不知名的小动物纷纷蠕动,自各处缝隙逃出。
一个极其简陋,但足以容纳众人入睡的小屋子就初步成型了。
苏轼看着面前简陋小屋,心情不觉变得畅快许多。
“陶渊明曾言,斯是陋室,唯吾独馨。咱们这一间,倒是真正陋室了。”
苏过在一旁,依旧愁眉不展。
“爹,咱们总不可能在这山丘木屋里住一辈子吧?”
王夫人摇了摇头,继续编席子去了。
石坚笑了笑,看着眼前木屋,眼神中带着怀念。
当年,也曾经和小伙伴在路旁山丘之中弄出过一个小房间。
过几日再去看,却变成了来往之人的公厕……
“东坡先生不必忧心,过几日新昌化军使上任,咱们的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苏轼洒然一笑,摇头道:
“帅哥小友不必宽慰老夫了。如今之境遇确实困难,但有小友之助,老夫尚能存活,便已足够。”
石坚哈哈一笑,道:
“否极泰来,东坡先生应当知晓。”
“只不过,还请先生听我一句劝。”
苏轼疑惑。
“不知帅哥小友所言何事?”
石坚认真道:
“司马光已死,如今先生便是元祐党人之中声名最盛的文坛领袖。”
“章惇会一直盯着先生,任何与先生有关联的人都会遭到章惇报复的。”
苏轼哑然片刻,不由摇头失笑。
“老夫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境地,难道他章惇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极为沮丧的声音。
“可是苏大人当面?下官刘延寿,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