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颜震怒,朝堂上鸦雀无声,一众武将内心却颇觉畅快,暗暗叫好。他们不怕死,怕的是一腔热血白白流逝,甚至被无端攻击,成为宵小之徒加官进爵的踏脚石。赵君虎大失所望,上次给张松陵讲的故事被当成了耳边风,看情形,这种冥顽不灵的臣子不是一个两个。不行,此风绝不能长,要不然做事的人寒了心,他即便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到时恐怕还得效仿崇祯再自杀一次。他略一思索,冷笑道:“既然各位想成全忠烈之名,朕便成全你们。传朕的旨意,所有御史即日起分批从军三个月,感受下将士的辛苦,免得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众御史暗暗叫苦,王铎苦着脸道:“微臣年老体衰,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上得了战场?”“你们平日左一句效忠大明,右一句社稷为重,原来都是空话,”赵君虎一脸嘲讽,“朕还是那句话,不想干的马上辞官,进了军营再想走,一律按逃兵处斩。”王铎哑口无言,当然没有御史提出辞官,众目睽睽之下临阵退缩还是很需要勇气,谁也不想当出头鸟。沉默一阵后便齐齐怒视张松陵,张松陵倒是一脸无所谓,“微臣愿第一个从军,能为陛下去死,是微臣的福分。”赵君虎很是无奈,此人夸夸其谈是真,视死如归好像也不假,很难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也许人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他不再理会,宣布了对阮大铖的嘉奖,授予正治上卿。正治上卿并非实际官职,而是明朝给予官员的勋级,其中文勋十级,武勋十二级。军事改革后武勋被废除,文勋仍被保留下来,这正治上卿便是文勋第三级,级别为正二品。当然,赵君虎也没有忘记其他人。左懋第被授予从二品的正治卿,刘良佐虽未完全收服河南,仍被授予中将军衔,发挥关键作用的朱聿键则赏金千两。至于高杰,赵君虎履行了之前的承诺,授予他上将军衔,唐通和李成栋等人也各有封赏。还有那两名牺牲的虎贲卫,被追封为总旗,待忠烈祠建成后,灵位便可入庙安放,永享世人香火,同时给予家人一笔抚恤金。平心而论,这次封赏有些高,赵君虎就是表明一种态度,只要能办事,哪怕办得不是那么完美,也是有好处的,而且不用担心背黑锅。总之,想升官发财,就死心塌地跟着皇帝干。众臣艳羡地看着阮大铖等人的封赏,最受震动的当属一群武将,黄得功心里尤其不舒服。当初江北四镇平起平坐,如今高杰和刘良佐明显超出自己一头,他恨不得立马上战场好好打一场。别的不敢说,论打仗,他自信不会输给他们二人。“谢陛下,微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阮大铖表面谦虚,心里已乐开了花,连连叩首。他一个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连升两级,短短时日与尚书一个品级,这是很多官员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顿觉京城受的那些窝囊气算不了什么,就连那些死亡瞬间回想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赵君虎笑道:“阮爱卿甘冒奇险,胆色过人,当初朕还以为你会降了鞑子。”想起当初被皇帝逼着去京城,阮大铖脸上一红,连忙回道:“微臣不敢!陛下待臣子礼遇有加,多尔衮却毫无礼数,对手下以奴才相待,微臣怎会放着好好的臣子不做,偏去做奴才?”他生怕皇帝不相信,顿了一顿又道:“也不知道鞑子是怎么想的,人人脑袋上系根老鼠尾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微臣宁死也不愿留根尾巴在头上。”众臣似有所悟,各自均想,换作自己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毕竟大家在孔孟之道浸淫多年,推崇的是气节风骨,甚至有事没事找皇帝死磕,对奴才一词自然极为反感。留辫子更加做不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不可妄动,再说当时风气极重外表,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大多仪表堂堂,脑袋上顶根辫子,还怎么见人?赵君虎觉得阮大铖这个现身说法效果不错,夸奖道:“说得好,能堂堂正正做人,何必非要做奴才呢?”阮大铖见皇帝高兴,又道:“还有那范文程,名曰大学士,一见之下,却是容貌猥琐,加上老鼠尾巴,真是绝配,就是这样。”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大家哄堂大笑,心里多了几分对鞑子的蔑视。赵君虎看见众人神情,心里一动,这里面似乎可以做做文章,微笑道:“范文程这等奸贼,为虎作伥,总有一天,朕会把他抓回来,血债血偿。”朝堂上第一次这般欢乐,宋应星进来的时候见状有些诧异。他脸色憔悴,却是喜气洋洋,“陛下,缝纫机做好了,汤大人正在制衣公司测试。”赵君虎一喜,没想到这么快,本来打算偷偷溜出宫看样品,现在倒是不用了。他兴致勃勃道:“今日就让诸位爱卿开开眼。”皇帝如此高兴,众人哪有不捧场的道理,在马士英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去了制衣公司。项璧和汤若望没有想到场面如此浩大,慌忙出来迎接。走进制衣公司,众人只见一个奇形怪状的铁架子,中间有块木板,上面的部件更为复杂,只认得轮子、钢针等等,不禁窃窃私语。马士英迫不及待走上前去打量一番,“这个就是缝纫机?不知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赵君虎微笑道:“既然是缝纫机,神奇之处便是缝制衣服了。”王铎奇道:“这个东西能做衣服?”“你很快就知道了。”赵君虎示意汤若望开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一名女工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后坐到缝纫机后面。她左手按住裁过的布,右手转动轮子,双脚踩动踏板,动作娴熟,显然参与了缝纫机的研发。钢针哒哒叫了起来,很快在布面上留下几排线路。“动了,动了!”众人齐声惊叫。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是头一次看见还有这样做衣服的,惊讶之余齐齐屏声静气,只当是什么神仙妙技,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女工施法。不到一会,军服上衣的两只袖子便缝合好,汤若望取了军服呈给赵君虎。赵君虎得意地展示一番,“众位爱卿觉得如何?”众人啧啧称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争先恐后拿起军服细细观看,针线活虽不是他们的专长,但也知道这速度比手工快了何止十倍?马士英心悦诚服,“陛下行事,微臣望尘莫及。”项璧一扫之前的担忧,有了缝纫机,女工们手艺就算差点,也足够对付了,完成一万件军服并非遥不可及。“不知多久能换掉全军的军服?”史可法最为急切,他很清楚明军的装备差到什么程度,先不说兵器,鸳鸯战袄大多已破旧不堪。赵君虎淡淡一笑,“史爱卿别着急,这只是开始,等朕弄出了燧发枪,再让鞑子尝尝厉害。”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江南大体安定下来,徐徐图之即可,只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敌人会给他时间吗?想起那神秘的安统领,他微微皱眉。有了第一台缝纫机,便有了第二台、第三台……整个制衣厂充满了机器欢快的声音,引得南京无数人侧目,纷纷想去看个究竟。奈何制衣厂戒备森严,谁也无缘得见,众人更加好奇,只好捕风作影谈论一番,过过嘴瘾,缝纫机瞬间成为街知巷闻的流行词汇。相形之下,李自成的心情很不好,山东、河南转眼易手,要不是吕一飞料敌机先,河南境内黄河以南的地盘也丢了。短短数月,大顺国土严重缩水,仅剩下山西、陕西和宁夏一带。想到快要垮台的大明如今蒸蒸日上,他就很生气,崇祯何德何能,居然绝处逢生?他一生气就想杀人,齐豫两地逃回来的大顺官员很不幸地撞到了枪口,后面的人学聪明了,干净利落地降了大明。李自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也不客气,将家在西安的降官家眷杀得一干二净,给自己拉了不少仇恨。金銮殿上,李自成面目狰狞,大声咆哮,“如今大顺三面受敌,北方有阿济格,南面有刘良佐,西面有张献忠,再打下去,西安还守得住吗?”牛金星自居百官之首,见无人说话,心里十分满意,站出来道:“山东、河南失陷,皆因田见秀畏战,请陛下明察。”李自成冷哼一声,他对牛金星越来越不满意,这种时候还想着内斗。今时不同往日,崇祯逃回江南后,明军战力似乎回升不少,田见秀保存实力、稳扎稳打也不失为稳妥之举,何况背后还有阿济格虎视眈眈?他对田见秀提防归提防,还不至于蠢到听风就是雨。牛金星讨了个没趣,讪讪回班。宋献策道:“微臣以为,明军并无与我军交战的打算,张献忠就算不与我军结盟,也不至于攻击大顺,陛下无需担忧,当务之急还在北方。”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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