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听到亡国两字,大受刺激,朗声道:“各位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东林之士绝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是死,也要劝谏圣上做一代明君。”其中一人道:“到那一天就晚了,如今之计,唯有钱大人召集东林诸人一起劝谏圣上收回成命才是。到时钱大人必定声名大噪,被天下人传颂。”东林党人最重声名,钱谦益更是如此,正要谦虚两句,陈铭扬却急忙喝道:“别说了,钱大人,听老夫一句劝,这事不能听他的,惹怒圣上后果不堪设想。”那疤脸人大大咧咧道:“陈老爷放心,我等也只是说说,钱大人官运亨通,更是美人相伴,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钱谦益拍案而起,“混账,为了江山社稷,如何能算是蠢事?”那疤脸人一脸委屈道:“我只是担心钱大人会落个和令弟一样的下场。”钱谦益更是愤怒,“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死有何可怕?”大家被钱谦益说得哑口无言,陈铭扬率先反应过来,端起一杯酒道:“难怪钱大人能领袖东林,如此铁骨铮铮,实在让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三人也连忙站起来恭维钱谦益一番,什么“天资聪颖”、“忠义两全”、“青史留名”全用上了。钱谦益听得极为受用,又喝了几杯,酒精上头,大喊道:“明日就看本官的本事。”陈铭扬一副担忧的样子,“可是……”“没什么可是,告辞!”钱谦益沉浸在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氛中,一饮而尽,径直去了东林书院。一桌人沉默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忽然放声大笑。那疤脸人甚是不屑,“什么东林领袖,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其中一人笑道:“那也要陈老爷手段高明,将钱谦益玩得团团转。”第三人道:“东林党这么一闹,崇祯必定大开杀戒,从此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看他这皇位还坐不坐得稳?”陈铭扬悠然自得喝了口小酒,“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第二天,钱谦益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带着一群东林士子走上街头,喊着各种口号。“圣上当以民生为念,切不可经营银行,行与民争利之事。”“治国当行正道,圣上勿听信奸邪、远离贤臣。”“锦衣卫乃国之重器,岂能私用?”……不时有人加入游行的队伍中,这其中一部分是商人,赵君虎成立的粮食公司和银行,让他们吃了大亏,早已心生不满,便跟着应和,就算不能劝阻皇帝,至少也出一口恶气。当然大家都是权衡过的,有东林党出头,性命大可无忧。从以往的经验看,皇帝一向都很忌惮东林党,何况有这么多人,法不责众嘛!还有一些人却是街上闲汉,无事可干,便凑凑热闹。钱谦益身穿官服,踌躇满志地走在最前面,看见队伍越来越庞大,心道自己这次为民请命是做对了。走了一阵,他渐渐有些失望,游行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更多的人得知他们要求皇帝关闭银行后,却是避之不及。更有甚者,还有一小部分游行的人被自己的妻儿老小揪回去了。还没到皇宫,游行的队伍被林睿带着一队锦衣卫拦住。几名锦衣卫便要动手,却被钱谦益瞪住,毕竟他是礼部侍郎,谁也不敢造次。林睿上前道:“钱大人,圣上待你不薄,何故如此?”钱谦益淡淡道:“今日本官只谈公道,不谈私事。”“不知钱大人要谈什么公道?”林睿也有些紧张,真要冲突起来,难免要大开杀戒,万一血流成河,激起民愤,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把他当替罪羊,上次皇帝已经教训过自己一顿了,只好施以缓兵之计,等着皇帝来处理。“请圣上即刻下旨关闭银行,以仁德治天下。”钱谦益也没完全听陈铭扬的,他也觉得粮食公司很有必要。林睿也不知道仁德和银行有什么关系,只好乱扯一通,“末将以为这银行存款取款纯属自愿,而且存钱还有利息,老百姓也高兴,不也是仁德吗?”钱谦益痛心疾首,“糊涂啊糊涂,为小利抛弃正道,林将军简直无药可救。上至尧舜,下到唐太宗宋太祖,这些明君无一不是重德治、兴礼仪,爱民如子,哪有开银行的?”林睿自然辩不过钱谦益,正打算怎么再扯扯蛋,钱谦益已往前冲了过来。林睿顾不上其他,“拦住他们!”一群锦衣卫死死挡在前面,却是不敢动刀,只是冲上去用刀鞘驱赶众人。奈何游行队伍人多势众,锦衣卫的反击又点燃了众人的怒火,眼看锦衣卫就要支持不住,林睿一咬牙,拔出了绣春刀,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住手!”赵君虎在易海峰等虎贲卫的保护下走了过来。“末将参见陛下!”林睿放下心,额头已渗出冷汗。“有敢不听号令者,杀无赦!”赵君虎一挥手,虎贲卫齐齐拔刀,只听刷的一声,竟是同一个声音。众人心头一凛,这气势不知道比锦衣卫强了多少倍。偏偏有人不信邪,大喊一声,“为正道而死,死得其所,上!”便有四人冲出,只见血光一闪,立马多了四具尸体。锦衣卫见状,也定了心,拔出钢刀,将游行队伍围了起来。东林诸人哪里想象得到皇帝真的敢动手,又惊又怒,以前朗朗上口的道德文章硬是一个字也记不起来,想骂更是不敢,现场一片沉默。在这种沉默的压力下,不少人越想越怕,起初的那份勇气早已不见了,要不是碍于钢刀,早已跪地求饶。赵君虎一字一顿道:“钱谦益,朕倒是小看你了。”钱谦益看着那四人的尸体,知道事情闹大了,摘下官帽,沉声道:“罪臣知道罪无可赦,但开办银行终究不是圣人之道,只求陛下能收回成命,效法尧舜成为千古明君。”赵君虎像看怪物一样,“谁说朕要做明君?朕想做个昏君,不行吗?”钱谦益呆住了,他已下决心效仿文天祥和于谦,以死相谏,千古流芳,他还准备了一百条理由劝说皇帝,这下却哑口无言了。这就好像人家已经承认自己是坏人,你再去论证对方是个坏人,就显得有点蠢了。一众人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第一次见到有皇帝公开宣布自己要当昏君,不按常理出牌啊!赵君虎一点惭愧的意思也没有,“你等士人本应报效朝廷,却不辨黑白,聚众闹事,枉费朝廷一片苦心,全部抓回诏狱!”一众人立马浑身瘫软,诏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钱谦益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无惧色。另有一人大声鼓励道:“不要怕,我等读的是圣贤之书,立志治国平天下,此番为民请命,就算死在诏狱,自有浩然正气长存天地间。”他一番话,却让不少人精神为之一振,暗暗叫好。赵君虎看去,原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反驳道:“不是空谈两句道德圣贤,就有浩然正气的。”那少年一脸不服气,赵君虎不想和东林党打嘴仗,冷冷道:“是不是空谈很简单,新军军营就在城外,各位想治国平天下,大可去试试。”少年有些迟疑,毕竟读书和打仗是两码事。“不过如此,全部抓回去。”赵君虎大失所望,再也不看他们。“去就去,我死都不怕,还怕军营?”少年看见皇帝脸上不屑的表情,大受刺激,脾气上来了。赵君虎点点头,“总算还有胆识,还有谁愿意去?”众人异口同声答应下来,虽说军营日子不好过,比起诏狱那可是天堂。赵君虎正要命令林睿将这些人带去军营,便听见惊叫两声,游行队伍中出现了骚动。易海峰指挥虎贲卫将皇帝围得密不透风,厉声道:“何方鼠辈?还不快快现身?”人群分开,一名书生抓着两人走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远远道:“草民张煌言参见陛下!”赵君虎大为惊喜,那日他被吕一飞抓走,便与张煌言等人失散了,不想在这里遇见,但是他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金无恨和谢婉仪,心里有些纳闷,此时却不便询问,示意易海峰放张煌言过来,“这两人是?”“草民刚到南京,便发现这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草民跟着他们混入士子之中,见他们掏出匕首,即刻制住了他们。”张煌言将匕首呈了上去。李正阳接过匕首,赵君虎见其中一人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气了,想来是被张煌言所杀,另一人只是手臂折断。赵君虎对这种把戏不陌生,伺机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他也干过。但是看钱谦益的样子却不像主谋,难道又是那幕后黑手的主使?他低声和李正阳说了一句,然后大声道:“你受何人指使,还不快快招来?”只见两道白光带着风声闪过,李正阳挥刀挡开,跟着匕首飞了出去,只听一声惨叫,远处墙上跌落一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百无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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