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若不是其格齐突然找到沈一心,沈一心都差点儿忘了,自己此时还是铎蠹战俘一事。
幸好,其格齐并未说,额尔敦要将沈一心永远囚在铎蠹,他只示意沈一心看那信里的内容,就转身告辞了。
信上的大致内容是说,额尔敦这些时日公务繁忙,加上要处理阿鲁台等人生前的一些余党,便无法亲自出面与沈一心相见,只托其格齐向沈一心问一句“平安”。另外,额尔敦在信中还说,上回沈一心帮铎蠹清除叛党,帮额尔敦登上王位,此等功勋,便能免去她的俘虏身份,允许她今后,来去自由。
信中说得虽都是好话,但却就额尔敦与沈一心之间的夫妻关系一事,只字不提。沈一心弄不懂,额尔敦这么做,到底是何意。
他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提?
不过,眼下这个已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沈一心得赶紧去替秦城借兵。
本来,一开始时,沈一心是打算请额尔敦出兵相助秦城的。
一方面铎蠹兵力充足,要替秦人赶走荒钚人、守住秦城,对他们来说,费不了多少时间;另一方面,铎蠹距离荒钚的路程也近,只隔了一片荒漠。从这两个方面考量来看,铎蠹绝对是做秦城援军的最佳选择。
但……思来想去后,沈一心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只因她太过了解额尔敦的脾性,也明白与额尔敦做交易要付出的惨痛代价。
到时,额尔敦确实能帮秦城人赶走荒钚人没错。
但万一……他要将秦城据为己有,并在秦城里面烧杀抢掠,那又该让沈一心,如何同整个秦城百姓交待?!
而这样的结果,又跟让荒钚人直接攻陷秦城,有何区别?!
有了这些顾虑后,沈一心还是觉得回大祯找林太后借兵,最为保险。
看到沈一心手里的土黄色信封,一个在骆驼司内负责看守和打扫的小童,也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在怀中摸索了两下,就把一封折了一角的土黄色信封,急忙放到沈一心手里。
沈一心看着那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抬眼问小童道:“何人给你的?难不成……也是额尔敦?”
“……不对。”不待小童作答,沈一心就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毕竟,倘若是额尔敦给的话,他定会吩咐其格齐方才一并给自己,而不会多此一举。
“那会是谁?”除了额尔敦之外,沈一心在铎蠹再无其他朋友。有谁会准确找到这个骆驼司内,并给她留信呢?
这人……必定对沈一心格外熟悉。
因为,倘若他对沈一心不够熟悉的话,就根本不会知道沈一心与东、西、南、北四位店主之间的关系,也就更不会将信送来骆驼司了。
沈一心缓缓打开那张黑色笔迹力透纸背的白色宣纸,心里突然传来一阵极不好的预感。
而刚看了开头两个字,沈一心就知道,这封信是出自聂远征之手了。
她认得聂远征的字迹,他的字凄苦、清瘦,却又不乏苍劲、有力,就如同他的人一样。
那信上说,林太后交给沈一心在铎蠹的第二个任务是杀了额尔敦!
林太后忌惮额尔敦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雄韬伟略,便想让沈一心先除之而后快。因为林太后清楚知道,倘若让额尔敦顺利长大,那整个大祯就要遭殃。
沈一心明白,林太后的担忧是对的。
可……她此刻却并不想执行林太后的命令。
一来,她心下早已对额尔敦这个表弟,有了一些亲情上的顾念;二来,沈一心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而这件事,十万火急!
只因,沈一心看到了聂远征信上的最后一段文字。
那段话是:“公主,我知你舍不得杀额尔敦,但林太后的命令,又不得违背。故,我愿替公主杀之!公主,我一直都知道,你与刘峥仪两情相悦,只望你二人此生,能够携手恩爱,琴瑟和鸣。心儿……公主,请容许我这样唤你一回。倘若我三日内没有到骆驼司与你相聚,那我的魂魄便已留在了铎蠹……勿念!我最爱的……心儿……公主……”
沈一心从不知道,素日里看着清心寡欲的聂远征,竟有如此炽热的内心!
她亦从未察觉到,聂远征对自己这份深沉的爱!
……不对!
或许也察觉到过,只不过,是她沈一心不愿承认罢了。
“这封信……放到骆驼司多久了?”沈一心问那小童。
小童想了下,便如实答道:“得有十几日了……”
猛然反应过来的沈一心,突然施展开空踩七星步的轻功,裙带一飘、丢下信纸,自骆驼司内就抬脚追了出去。
见沈一心眼角似有清泪滑过,刘峥仪忍不住疑惑地捡起地上那封信,仔细观看起来。
待看完后,刘峥仪心里五味陈杂:那个聂远征……竟肯为了心儿,主动去送死……?!我该说他是忠肝义胆呢?还是该说他儿女情长……?唉!
沈一心的轻功何等厉害,不出片刻,就追上了刚离开骆驼司不久的其格齐。
其格齐见沈一心眉目间透着隐隐的哀痛和猜忌,便不等她开口询问,就主动让他身边的一个穿大地色的低等侍卫,把一个枣红色檀木箱子递给了她。
“大王说,倘若沈姑娘不问,就不用把这个箱子拿出来。倘若沈姑娘问,就把这个交给你。”
看着那檀木箱子如人的头颅般大小,沈一心突然就想到了在荒钚西城楼上,所见到的那些被波多罗索斩下头颅的秦城使者们。
故……她不敢接。
不止不敢接,甚至,沈一心的两个手臂,还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她痛苦地闭上两只眼睛,不敢再去看那个泛着隐隐血色的檀木箱子。
真是,形容落魄、可怜,又……绝望。
“聂远征妄想刺杀大王,被大王的侍卫们,斩杀于当场。大王说,这箱子里,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只是想让你留个对他的念想。”
听其格齐这样说,沈一心才敢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那个檀木箱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这个聂远征也真是傻……”其格齐失神看着那个红色的檀木箱子,幽幽道:“他明明死到临头了,却都不说一句替自己开脱的话,反倒一个劲儿地央求大王出兵,去荒钚救你和你的情郎!唉!连大王都说,他是世间……一等一的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