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敦听后,又换上方才那副冷漠模样,淡淡道:“不用抬,就让他看着。”
“是。”其格其应下,随后又忍不住同情地看了刘峥仪一眼。
同时,他心下不忘暗暗腹诽: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嫁给别人,这人心里得多难受?少主这招……可真是杀人诛心呢!
果真,刘峥仪看着沈一心被两个喜娘一步步搀扶上台阶,整颗心也在跟着沈一心的脚步声,逐渐往下沉。
“心儿!”刘峥仪发出一声痛呼,却发现自己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额尔敦有些厌恶地冲其格其一偏头,其格其便会意地命人拿来几颗长刺的黑核桃,再从上头包上干净的白布,分别塞进刘峥仪等人嘴里。
额尔敦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下安静了……开始仪式吧!”
“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那名年轻男子清了清嗓子,就正儿八经地帮沈一心与额尔敦举行起仪式来。
能看的出,整个漫长、冗杂的成婚过程,额尔敦是极其不耐烦的。
不过,为了沈一心,他一直在极力忍耐。
终于礼成之后,额尔敦便直接吩咐那两名喜娘,将沈一心送至他在铎蠹王宫里的寝宫。
而刘峥仪等人,额尔敦则让人把他们移至如夫人的贴身婢女金儿的房间里。
处理完鬼沃赤的后事,又处置了卫可言和一众与阿鲁台同流合污的叛党之后,已是夜里子时。
额尔敦拖着疲惫的身子,大步往他东面的寝宫走去。
那寝宫被宫人们布置的相当喜庆,大红色的帘子挂满了长廊,每一扇窗户上都贴着大大的汉“喜”字,宫门、房门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挂着两个通红的大灯笼。
遥遥望去,满目的喜庆之色。
而今日鬼沃赤去世的西宫,却到处挂满了丧白之色。
宫中的宫人们都说,今日铎蠹王宫之情形,真乃千年难遇。
毕竟,这红白事平分王宫城色一事,大多数人在有生之年也未必见过一次。
就算绰绰出说,铎蠹没什么父母死了,不可办喜事的规矩,但当真的红、白事相冲之时,才让人猛然惊觉,这是多么地不和谐,多么地……可怖!
额尔敦瞥了身后的白色一眼,再看眼前的红色时,竟觉一股阴森之意,自脚底油然而生。
虽额尔敦这人从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当这红色、白色交织摆在他眼前时,他还是察觉到了难以忽略的森森寒意。
甚至,在那阵寒意的刺激下,额尔敦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跟在额尔敦身后的其格其,自是注意到了主人的异样。
他连忙上前,将单手垂在身下,整个人呈半跪状询问道:“少主!这红、白相对,终归是不够吉利。我们铎蠹人虽不讲究这些,但看着,总是心里不舒服。要不要属下这就差人去将鬼沃赤大王的白布、白灯笼先撤下来?明日一早,再找人布置上。”
额尔敦疲累地叹口气,以单手揉捏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点头道:“去吧……”
其格其本以为额尔敦会拒绝,可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主人却突然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其格其明白,这是额尔敦对鬼沃赤的死……生出了丝丝惧意。
是啊!这个世上,又有何人在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还能坦然活着呢?这些惧意,是额尔敦弑父后,必须要承担的东西……
其格其见额尔敦陷入沉思,便不再应声,直接转身执行额尔敦的命令去了。
额尔敦孤身一人,在瑟瑟的寒风中站了半晌,才重新挪动脚步,往挂着两个最大红灯笼的宫门口走去。
额尔敦推门进屋时,沈一心已经在喜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几个时辰了。
在额尔敦进来之前,那两个喜娘,正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地嬉笑着闲话家常。
听见额尔敦的脚步声后,那两人才同时“腾”地一下起身,做一脸恭敬状。
额尔敦对她们闲话的内容不感兴趣,他只用眼神懒懒扫过两名喜娘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上扬嘴角,再淡淡开口问道:“新娘子吃东西了没?”
“什么?!”立在床尾那名喜娘闻言,立时吃惊地自嘴巴里“呸呸”吐出一小块儿花生红衣,再低头小心翼翼道:“少主……我们中原人的规矩,在行合卺礼之前,新娘子不能吃东西。”
额尔敦不耐烦地皱皱眉,上前一步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合卺酒,在手里来回拈动着冷笑道:“这么说,这几个时辰里,一直是她饿着肚子,而你们在吃东西了?”
两名喜娘惊惧地看着自己脚底的花生、桂圆、瓜子壳儿,想否认,却是不能够。
“可……可少主!这真的是中原的规矩。今日,少主不是说,所有的事都要按中原的规矩来吗?我们自然不敢……不敢给新娘子吃东西!”立在床头的那名喜娘见状也帮腔道。
沈一心了解额尔敦的脾气,她知道,这两个喜娘不顶嘴还好,这一顶嘴,怕是再无活路。
于是,为了救那两名喜娘,沈一心只得出声道:“额尔敦!我根本不饿!你为难两个下人做什么?”
“为难?呵呵。”额尔敦转身将盛合卺酒的金边儿酒杯放下,再冲屋外的铎蠹卫兵命令道:“来人!将这两个喜娘拖出去斩了!罪名就是……”
说到这里,额尔敦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接着道:“罪名就是污了我的寝宫。”
“是!”
额尔敦话音刚落,屋门就被两个穿着铠甲的铎蠹卫兵猛地撞开。
随后,他们更是不由分说地将那两名喜娘给拖了出去。
“少主饶命!”
“少主饶命!”
那两名喜娘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到铎蠹,又辛辛苦苦把新娘子搀到这里,再在这喜房里陪了新娘子几个时辰,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额尔敦!你不是说,新婚之日,不能见血吗?!”沈一心苦于不能起身,只能用一起一伏的胸口,来表现她此刻的愤怒。
这个额尔敦……真的是太草菅人命了!